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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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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十二点早已过了,但静帆心里却并未放下,站在厨房里她还是会琢磨,无论如何,得给他做碗长寿面啊!
由于条件有限,这碗面注定不会“豪华”,找到的食材除了面条,就是鸡毛菜和一个鸡蛋。
没过多久,她做好一大碗端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端上了茶几,她笑着说:“没有提前准备,就只有这样了,你凑合吃吧。”
“……”张执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见他伸手拿起筷子,从碗里挑起一小柱面,她低头想了想,又说:“如果你昨天没吃长寿面,那这一碗算给你补上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每年我过生日,他都会给我煮这么一碗,寓意岁岁平安,不过内容比这碗要丰富,里面有虾,有瘦肉,有鱿鱼,有鱼丸,有火腿肠……光是配菜都吃不完了……”
一抬眼见张执听得入神,竟忘了吃面,她赶紧催促:“快吃吧,再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他于是听话地低下头去,轻轻吹了吹,薄薄的白气扑了他一脸,显得他更白更水嫩了。
“味道怎么样?会不会淡?我猜你味道吃得不重,所以就没有怎么放盐。”
“不淡,好吃。”他说。
说完又爽快地吸溜了一大口。
看他吃得那么投入,她心里自然欢喜,总觉得眼前这幅画面,像极了小时候玩过家家。谁是妈妈,谁是爸爸,谁是咿咿呀呀的小孩。小孩玩耍,妈妈做饭,爸爸下班回家吃饭。想到这样的角色分配,和剧情套路,再看看他俩现在这样子,静帆赶紧撇过脸去,生怕脸红的样子被看见。
张执双手捧着面碗,仰头把汤也一口气干了。然后抬手揩了把汗水,咧嘴笑道:“这碗面来得可真及时啊!”
她问:“吃好了吗?”
“好了。”
她二话不说就去收碗筷。
他伸手把面碗拨去一边,说:“停一停,好不好?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她说:“我也想,但没时间。我妈这会儿还在医院,等她一早回来,还要吃我做的小米粥。”
“可以去外面买。”
静帆听完冷哼一声,没有回嘴,就当他说了句不好笑的笑话。
“我又说错了吗?”他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没有,你没说错。”她利落地收走了桌上的碗筷,“但你如果能安静坐着,或是睡着,别妨碍我做事,或许对我会更有帮助。”
“……”
正要转身,他突然说:“那我也不想睡在这里……”
“什么?”
他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这个沙发……它有股味道……闻着很难受……”
静帆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以为是他喝醉以后,嗅觉失了灵,这么臭的沙发也坐得下去,结果没想到他是在忍呢。
她把空着的那只手一伸,不耐烦地说:“走,带你去卧室。”
他像小狗似的笑了。
笑完又乖乖伸出了爪子。
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她竟会受控于一个妖孽。
她的卧室,是这个脏乱差的家里,唯一干净整洁的存在。
一进门一切都尽收眼底。
在那扇挂着薄布帘的小窗前,摆着张油漆斑驳的书桌,桌上有一盏橙色的台灯,和两三本都落了灰尘的练习册,一只圆珠笔放在书旁,不知有多久没动过了。桌旁边是一张小小的木床,床上是一整套水洗蓝格子布,虽然用得有些旧了,却看得出主人在搓洗它时,对干净用力过猛的追求。
张执两步走到床边,先顺着床沿轻轻抚摸,是一种冰凉干爽的触感。
“我要睡这里。”他坐下便立即宣示了主权。
“这是我的床,”静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睡觉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动来动去,不要把口水流到枕头上。”
“我就要!”张执把脸埋进枕头里,大大地吸了口肥皂的清香。
吸够了转过头来一看,静帆还是一脸严肃,他才故意装无辜地说:“我睡觉从来不流口水,不信你到时候可以来看嘛。”
“……”她觉得他把她当宿管了。
“那我睡咯!”他鞋一脱就往被子里一裹,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看她。
她说:“睡之前先把闹钟定好。”
他说:“我不。”
“你不?”
“你忙完过来叫我就行啦,何必多此一举呢?”
“……”
“睡啦,晚安。”说完他翻身面朝墙壁,丢给她一块白玉般的背影。
“张执。”她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
“嗯?”
她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天而已。”
他问:“想这个干什么?”
她说:“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神奇。你不觉得吗?”
“不啊。”
“那好。睡吧。”
她把卧室门轻轻掩上后,又转身回到厨房里做事。
先把张翠萍点名要喝的小米粥熬上,然后才开始刷锅洗碗。
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里,一边是灶台上小火慢煮的咕嘟声,一边是哗啦啦的流水。这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反而让夜晚更加静了。
不过那小子真睡得着吗?静帆忍不住又想了起来。
此刻的他,在她的卧室里睡她的床,还拥着她的被子和枕头……被她的气味包围得死死的,难道他真不觉得怪吗?
她不知道,但很想知道。手里的面碗早干净了,却还在被她不停地搓洗。
直到锅里的粥煮滚了,她才赶紧把水龙头关上,转去灶台前,往锅里一瞅,清水已变成粘稠的米汤。
厨房里再也无事可做,她关上火,关上灯,顶着一头汗走了出去。
经过卧室门外,她停下脚步,凑近门缝。正要眯着眼往里看时,张执不急不慢地说:“进来吧,我没睡。”
她立马收回了鬼祟的表情,大方推开门走了进去。
“怎么?睡不着吗?”她背身站在书桌前面,拿起笔在指间飞快地转动,“我看你还是快回家吧,这里哪是你待的地方。”
“什么意思?”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等衣服晾干以后,就可以麻溜回自己家了。”
“你就这么想我走吗?”他看着她不无委屈地说。
她又差点被气笑了。
“这是我想不想你走的问题吗?”她调动了所有真诚问道。
“不是吗?”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没错,但它的主人并不是我,我妈万一突然回来,看见一个光膀子的你,四仰八叉地躺在我床上,你要我怎么办?啊?你要我用跳楼来自证清白吗?”静帆语速极快地嚷道。
“倒是也不用这么激烈。”张执不急不慢地说。
“还有你妈妈,她不着急吗?到现在你都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也没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如果你是离家出走,她万一报警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
“放心吧,她不会报警的。”
“你这么肯定?”
“当然。我哪有她的面子重要。”
说完,他双手抱住曲起的膝盖,看着静帆,一脸天真地眨了眨眼睛。
“干嘛?”静帆的小心脏突突直跳。
“邹静帆。”
“嗯?”
“你之前是不是对我说过,什么礼轻情意重的言论?”
“……”她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想送我生日礼物吗?”
静帆想也没想便说:“可你的生日已经过了。”
“过了也可以再补上啊!”
“……”
“怎么?舍不得?”
静帆咬着牙把脚一跺,说:“行吧,你想要什么,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我会买来送你,就当是还你最后一个人情。”
他指着挂在墙上的吉他,对她一笑,说:“就它吧。”
“开什么玩笑!那是我爸送我的礼物,怎么能给你!”
“你是不是傻?谁说我要你的吉他了?”
“那你指它干嘛?”
“我是想听你弹吉他唱歌!”
“……”
“这也不行?”
静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从墙上取下吉他,往肩上一套。
“听什么?”她问。
他说:“听你啊。”
“我是问你要听什么歌。”
他说:“听你邹静帆自己的歌啊。”
“……”
“有吗?”
有啊,当然,怎么会没有呢?静帆在心里回答着他。自从爸爸离开以后,有多少个撕心裂肺的夜晚,是浸在那一个个凉透的音符里,缝缝补补才消磨过去。然后某天,它们连成了曲,慢慢的,曲又生出了词……
她指尖熟练地拨动琴弦。
一串纤细又破碎的琴声。
之后,眼泪是怎么流下来的,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把她写的歌,弹给除自己之外的人听。
后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盈盈一水间,她和他两人,像是都变成了对方的影子。
也可能一切全都是假的,都是音乐作祟。
当她开口唱出第一句,张执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在一片寂寥的黑暗之中,他听见了空谷里风声的流传。
没有开端,也不会停。好似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