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场开香槟，我变富有了》乱飞的帽子

2、外人

　　棺材埋在那片阴森的树林里。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簇拥着三口巨大沉重的棺材，脸上挂着相似的表情，毫无声息的如同一群行尸走肉，寂静无声而迅速地向埋棺地走去。
　　江霁继续背着那巨大的黑色包，收起下颌将半张脸埋在那件黑色的冲锋衣里，领口拉到最高，揣着兜漠然地跟在人群后方。

　　这不是小镇第一次死人，这数十年来，几乎每晚都会有人死去，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触发了某项规矩，不得不以各种方法死亡。
　　江霁在这儿呆了很多年，每日都会见到那些死状各异的尸体，有镇民，也有误闯进来的陌生人。
　　这不是一处好地方，这是一片被诅咒的小镇。
　　在这儿呆的每一天，就意味着你离死亡更近一步了。

　　人群死气沉沉地走至小镇入口，在那座巨大的雕像前停了下来。

　　下棺前，为了保证下棺时顺利无阻，不会有什么东西来寻活人的事，所有人需要在雕像前虔诚地祭拜。祭拜时并不需要什么鲜肉和酒，而是需要四根做工精细、胳膊长短的白色细线，以及一块表面光滑、没有受损和入水的木块。
　　江霁跟在人群后敷衍地三鞠躬，但在人群掏出献上的细线和木块时后纷纷跪下时，却没有继续跟着做，只是仰头看起那已然看过数遍的雕像。

　　只有在白日里才能彻底看清，这是怎样一个雕像。
　　它被叫做“傀”。

　　那是一个用木头雕成的姿势怪异的人，或者也称不上人。一张耷拉着嘴角的面具遮住了脸，两条胳膊成九十度弯曲着向上向下折叠，那两条腿也如同“O”字腿一样弯曲着交叠。
　　细看去，就像话本里被线操控着的巨大木偶人。

　　江霁插兜而立，一如既往地静漠，仿佛在看着一场无聊的演出。
　　祭拜结束便要继续前行，但今日却出了些变故。

　　人群拜完雕像后，忽然不知道谁操着厚重的口音说了句：“怎么这里会有三个外乡人？”
　　江霁一愣，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人群还未起身，江霁的视线内没有任何遮挡，他一眼就和人群外的三个人对上视线。
　　那正是昨天夜里拉着他东问西问的三个人。

　　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以至于江霁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人群中爆发出细小的窃窃私语，但因为规矩的原因，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和三个外乡人对话。
　　直到小镇的镇长来到他身旁，满脸焦急地用方言问他：“现在该怎么办哩？”
　　江霁回神。

　　小镇下棺规则：
　　【一：棺材不能在外面放过正午；】
　　【二：下棺前必须虔诚地拜过雕像；】
　　【三：下棺途中不得有外人参与；】
　　【四：下棺后所有人须迅速离开回到小镇。】
　　（若触犯以上任何一条，则参与下棺的所有人将有性命之忧。）

　　如今外人已经目睹了他们祭拜的过程，触犯了规矩，没人会想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江霁思考片刻说：“那就放回去，明天再埋。”
　　镇长面露惊恐，似乎那棺材是什么烫手山芋，迟疑道：“那……放在哪儿呢……”
　　“放我家吧。”
　　镇长面上一喜，搓着手开心，可下一刻又迟疑起来：“可是我们不能进你的院子，怎么搬进去是个问题……”
　　江霁眯起眼，那眼下有道细微的乌青。他凝眸看向人群后束手无措的三个陌生人，轻声道：“没关系，这不是，有苦力吗。”

　　因为意外发生，最终棺材被放在广场上。人群像是在躲避什么灾祸一般，迅速离开了这块地方，回到家中锁上房门。
　　空旷的广场顿时只剩下江霁和三个昨晚才见过面的陌生人，以及三口巨大的棺材。

　　日头快上三杆，江霁烦躁地伸手抹了把额前的头发，抬头看了眼快当头的太阳，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那座诡异雕像的下面，等着三个人自己过来。
　　那三个陌生人果然走了过来。
　　光头还是一副热情的样子，只是在经过棺材时微顿住脚步。而那女人和另一个男人显然没那么镇定，肉眼可见的瑟缩了一下。
　　光头微笑着向江霁打招呼：“帅哥，又见面了。”
　　江霁此刻并不是很想见到他们。他整张脸都快埋到衣领里，垂眸思考该怎么和他们提出要求。

　　有头发的那个男人脾气依旧不好，见到江霁也仍旧没什么好脸色：“我说你们这些人是有病吧？昨晚上敲门死活不开就算了，怎么今天见到我们跟见了瘟神一样。咱们好歹昨晚也见过面说过话，你怎么也跟见了鬼一样……还有你们这些棺材是怎么回事，随便往广场一扔是什么意思……”
　　江霁眨了下眼，心想我可不就是见到了鬼，我还以为躺在那一二三个棺材中的是你们三个呢。

　　太阳越来越红，棺材不能放过在广场放过中午。
　　江霁终于起身，拍掉身上不存在的土，淡声道：“你们看见了下棺的过程，如果我们继续下棺就是触犯了规矩，所以这些棺材今天不能下土。你们犯的错，当然是你们来承担。”
　　江霁面无表情地插着兜，黑漆的眸子没什么情绪，但三人却觉得如果他们不答应，那下一秒面前人就会从兜里掏出一把刀子斧头什么来。

　　有头发的男人不太甘心，他仗着有同伴在，梗着脖子抗议：“凭、凭什么让我们搬？这么大三口棺材你们都要四五个人抬，我们三个人能抬得起来吗？况且我们又不知道规矩，怎、怎么能说是我们的错呢！”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大了起来。
　　“不埋就不埋了呗，抬回去就好了，凭什么要我们抬！”

　　江霁被他吵得头疼，眯起细长眼，声音接近阴冷：“怎么会和你们没关系？你知道因为你们破坏了规矩，如果继续下棺，今天参与了下棺的所有人都会死吗？”
　　他压下眉梢：“现在你说说，这和你们有关系吗？”
　　男人还想说话，就被光头先一步拦住，开口：“确实是我们的问题，那请问我们该搬到哪里去呢？”

　　可能是没想到光头不像同伴那样嚣张，江霁轻挑了下眉梢，意外地看向他：“搬到我住的地方。”
　　光头点头，向同伴使了眼色示意别多事。
　　那男人倒是很听光头的话，见如此，虽然还有怨言，倒也不好再发火。

　　好歹是解决了这个问题，江霁正要领着他们走，就听见光头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根是礼貌的询问：“但是，毕竟不知者无罪，我们也并不是全罪，要真算起来，你们没有和我们讲清楚规矩，也有你们的问题。”
　　江霁顿足。
　　光头的声音带了些真挚的疑问：“所以我们要搬三口重棺，总得有什么好处吧？”

　　一时间，空气中寂静无声。
　　江霁保持着顿足的姿势静了足有一分钟，才终于回身，阴森森地笑着，露出白亮的牙齿：“我可以保证你们死的没那么早。”
　　头发男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但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却是三个人在这诡异的镇上的保障。
　　光头欣然答应了这个要求。

　　但江霁讨厌讨价还价的人，现在他看光头真是越看越不爽，冷着脸领着几人走到自己的住处。
　　那座红漆的铁门比前一日看起来更加艳红的刺目，让人第一眼就有种强烈的不适感。
　　但江霁视若无睹地打开大门，指着院子角落让三人将棺材放在那儿。

　　指完地方，江霁便回了屋，将背着的黑色布包立在门口的墙边，然后歪歪扭扭地靠在沙发上，听着歪头叮铃当啷的声音催眠地入睡。
　　一刻钟后，外头那叮铃当啷的声音才停下，有脚步声向他缓缓靠近，江霁猛地清醒。
　　他在那脚步声即将踏入屋内时猛然开口：“别进来！”

　　江霁这一声来的太突然太响亮，以至于三人一个机灵。那头发男差点没稳住就跌进了屋内，被同伴一把揪住后劲才站稳。
　　他火了，破口大骂：“你tm有病啊！老子辛辛苦苦帮你搬了棺材，你还不让我进屋？”
　　江霁冷冷瞥去：“我有说过会让你进屋吗？”
　　“你！”
　　一时间两厢对峙，气氛焦灼。

　　那光头微微一笑，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吧？你让我们进屋，我们就不去告诉小镇上的人，你，就是江霁。”
　　江霁眯眼。
　　“明明你触犯了那么多条规矩，但你仍旧活着，并且看起来在这镇上呆了很久，那说明这规矩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束缚。”光头慢条斯理地分析，“既然要对你无效，除了你是不被允许进入的江霁之外，我想不出另外的原因。你应该是用了新的身份，因为镇上的人对你很是敬重，这样即使‘规矩’知道是你，但因为镇上的人并没有认出，所以它是没有办法对你进行评判。”
　　光头分析完，微笑着和江霁对视：“我分析的还行吗？bug之神？”

　　江霁嘴角轻抽。
　　能想出bug之神这种词，当真是有病。
　　他抱臂靠着沙发背：“说起来，我原以为那三口棺材里的人是你们，但看来是我眼拙。你们的确是陌生人，但也确实熟知镇上的每一条规矩，所以有备而来的是吧？”
　　他歪了歪头，道：“还需要用假身份吗？不如坦诚相见吧。”

　　光头微笑着，片刻后，伸手撕掉了脸上的面具，以及头上的遮挡。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且俊朗的脸，并不是什么光头，而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面容俊俏，这显得他身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纹身都不是那么合身恐怖了。
　　江霁盯着他轻眨了下眼，这才起身：“楼上只有两间房，左边的是我的，右边还有一间客房，楼下这个沙发也可以睡人，但只能睡一个，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说话间，他打了个哈欠，再说话时咬字都不是那么清晰了：“厨房厕所都可以用，但其余房间不能进，东西也不能碰。”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回头：“尤其是院子里的棺材。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去，也别叫。你们或许有备而来，但既然在我的地方就得听我的话。”
　　“祝你们好运，能见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