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场开香槟，我变富有了》乱飞的帽子

3、棺材

　　很久以来，江霁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满足的好觉。
　　他需要每日都和人群一同去那片树林，然后待到日落回家。然而夜晚来临后，他也并不能安然入睡。这个小镇上并不太平，他需要分出一半的精力来警惕四周，并且时常会被屋外诡异的声音吵醒。
　　然而今天，因为这三个外乡人的闯入，江霁难得能在午后睡上一个算得上安稳的觉。

　　倒不是江霁对他们有多放心，实在是他的家中没有什么能够让人偷去的。
　　除了楼下的家具，还都是些不知放了多少年的东西，唯一能算的上值钱的，可能就是冰箱里的一袋鸡蛋和一块冻肉。
　　在这个物价飞涨的时代，江霁不得不贫穷且吝啬。

　　日落西山，黄昏晒进屋内，暖去了秋日的寒凉。
　　楼下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从门缝透进昏暗的房间内，随着铁具碰撞的轻微声响，江霁从梦中悠悠转醒，一日未进食的肚子响了几声。

　　他醒了神，换了身轻便的衣物下楼。
　　那个光头摘了假发面皮，脱掉了原来丑的令人惊叹的衣服，换了件款式简单的黑色外套，从厨房进进出出。
　　江霁看见他带了个金色的耳坠。

　　江霁微眯眼，走下楼梯。离近了才看清，那是块硬币大小的方块薄金砖，正中刻着一个黑色的“兑”字。
　　这人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桌江霁都不知道自己家里哪儿藏着的菜，回头看见江霁时，他一副自己才是主人的样子交叉着手微笑着邀请：“我的手艺还不错，吃点？”
　　出于礼貌，和他很久都没见到过品相这么佳的饭，以及真的肚子饿了，江霁拉开椅子坐下：“你的同伴们呢？”

　　确实还可以。
　　江霁心想。
　　他不动声色地下筷，听见对方淡声回答他：“出去了。”
　　“是吗？”江霁手上一顿，瞥了他一眼，“挺好，您几位看起来真的不怕死。”
　　男人脸上十分愉悦，似乎是很满意江霁对他手艺的肯定。
　　他听见江霁这话，表情淡然，似乎并不关心同伴的生死：“是吗？我觉得我慌的要死呢。”

　　江霁心道你看起来比我还淡定。他夹起一筷子菜，状似无意问：“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旅游？”
　　男人停了手，盯着江霁语气笑着反问：“不可以吗？”
　　“没说不可以。”江霁淡声道，“关停镇不是什么旅游区，不是什么名胜古迹，更不是什么人人皆知的地方。几十年以来这里从没有人出去过。”
　　他吃的并不多，只挑了几口素菜下肚，大米饭一口未动。几口过后已有饱腹感，江霁放了筷子，抬眼和他对视：“你说你们来旅游，穷乡僻壤，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
　　男人微笑着，似乎是在考虑怎么编出一套合适的说辞。

　　江霁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长相鲜艳的人从来都不会是普通人，这是很久之前有人和他说过的话。
　　而面前这个男人的不动声色，甚至没想掩饰自己的淡定，这让江霁觉得有些棘手。

　　但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门口便传来一阵惊促的大叫，打断了这里紧绷的气氛。
　　江霁呼出口气没再多问，也没想再等个什么回答。他起身道谢：“你的菜很好吃，谢了。”

　　—
　　院子里一片狼藉。
　　江霁出去时，便看见那三扇棺盖大开，院子里密密麻麻遍布着血红的脚印，每一步走的都很深，很重，就像是这里曾有一群鲜血淋漓的人来回走动，缓慢而又沉重。
　　他转头，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花臂男还有女人。

　　江霁走向花臂男，然而他好似被什么吓到一般，神情慌张惊恐，面颊抽搐，语无伦次地呢喃着什么。江霁凑近才听清，这人是在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不要靠近我。”

　　“不要靠近我。”
　　江霁皱眉，他单手拎着花臂男的领口将人拽起来，语气烦躁到极点：“不是说过不要动任何东西吗？你们干了什么？”
　　见到他的那瞬间，花臂男像是找到了救星般瞳孔猛地放大，试图抱住他的胳膊：“有、有鬼！有鬼！”
　　“这世上没鬼，有也都是做了亏心事的自我暗示。”江霁冷漠地将人扔到棺材边，果然，花臂男看到血脚印的瞬间，手脚并用狼狈地向回爬去。但他手脚皆被吓软，甚至连蠕动的力气都没有。

　　江霁缓步踏到他身边，曲下腿抓住他的衣领，让他被迫和江霁漆黑的瞳孔对视：“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见花臂男只一个劲儿地抽搐，他烦躁地将额发拨到脑后，冷声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扔到棺材里，让你和你看到的东西同归于尽。”
　　他说，当真就起身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到棺材前。

　　“我说！我说！”花臂男终于回神，手脚并用的抱住江霁的小腿，全然没有当初气焰嚣张的劲儿，“我、我和晚晚本想去镇上看看，但镇上的人看我们的眼神很恐怖，我们不敢多呆，于是就回来了……但是、但是我们踏进院子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对劲，明明你们在屋里，但我们就是听不见你们的声音，怎么叫你们也没有回应，这、这个时候，我、我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江霁没那么好的耐心，拧眉问道。
　　“我看到、看到棺材突然打开了，我们以为是你们在我们出去的时候打开的，就、就想上前帮你们合上，谁知道，谁知道……那、那棺材里居然是个死人啊！”

　　“棺材里不装死人，难道装活人吗？”那在江霁身后站了许久的男人忽然开口，语调冷漠。
　　江霁侧头看了他眼。
　　“可是、可是那死人哪里还有一点人的样子啊！那分明就是个木偶！”花臂男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我们只是看了几眼，等到察觉不对时，转身就看到身后全是这种、这种脚印，朝着我们的方向就来了！我们想往出跑，但是怎么都跑不出去……然后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撕扯我，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在那个角落里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花臂男哭的痛苦，江霁头疼欲裂，伸腿甩掉抱着他的人，侧身站在一片血脚印中。
　　他抱臂俯视花臂男好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那个男人：“你带的好人。”
　　男人不解地挑眉。
　　江霁说：“他碰了棺材，让棺材里的东西都跑了。”
　　他做了个来看的手势：“现在，棺材里没有尸体了，明天下不了棺，怎么办？”

　　“啊，这样。”
　　男人眨了下眼，竟露出点遗憾。他踱步走到棺材前，看去。

　　那棺材不过普通的样子，但在棺材底部，厚重的石头挤在一起撒上了打破的鸡蛋液，鸡蛋壳随意的扔在四周。
　　那鸡蛋液已经放了太久，居然开始发黑发红，更像是血液和蛋液混合。

　　男人兀自思索着什么，余光看到江霁朝着那个角落走了回去。
　　片刻后，他又走了回来，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快要昏厥过去的花臂男，道：“她死了。”
　　男人挑眉，似乎没有很意外，只是紧跟着也看了眼花臂男。

　　江霁盯着棺材看了会儿，忽然又说：“还差两具。”
　　“？”男人疑惑地看向江霁，被他亮的可怕的黑漆眸子惊了下。
　　江霁向后指了下棺材和死在角落的女人：“棺材里的尸体少了，现在只有一具。”
　　他顿了下，隐晦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你懂了吗？”
　　男人沉默。

　　他沉默地看着脚下的男人，过了会儿才很不确定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一样问出来：“你不会是想……”
　　江霁眨了下眼。
　　“啊，这样。”男人终于动了，他歪了下头，江霁看见那块金色的耳坠晃了下，“介意我抽根烟吗？”
　　江霁：“……”

　　男人把他的沉默当成同意，从口袋里翻出烟点上，烟雾缭绕间，江霁听见他遗憾地开口：“其实，我从小就很可怜，没爹疼没娘爱，看到别的小孩有糖吃，那种黄色的包装，而我只能在路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回到孤儿院后，我也只能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想着那糖会是什么滋味，但怎么也想不到。”
　　他四十五度望天，惆怅极了，眼泪欲落不落的：“没想到今日是我在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而我仍旧没能吃上那颗糖。”

　　江霁翻了个白眼。
　　他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病，至少脑子肯定不好。

　　“哦对了，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吗？”他掐着烟沧桑地问。
　　“不想。”江霁干脆利落地拒绝。
　　“好吧，我叫梁昼。”梁昼熄灭了烟头，站直身，“打个商量，你把他杀了，但是能不能把我活着装进棺材里？我还想听听这人世间最后的声音。”
　　“……”

　　这狭小的院子里一片狼藉，满院鲜红的脚印和尸体，两个颀长的男人相对而立。任谁看，恐怕都会以为这院子里曾经展开过打斗。
　　但可惜，在场唯一两个看起来有实力的男人似乎并不打算动手，尤其是那个可怜兮兮地看着江霁的男人。

　　梁昼又看了眼像具尸体一动不动的花臂男，开始解释：“其实，他美名其曰说是来旅游，不过是为了杀了他的女朋友。”
　　似乎发现江霁挺震惊，他有点愉悦：“我不过是一个他们途中所遇，其实我们并不认识，说到底，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所以，”他抿了下唇，好看的眼睛就快要哭出来似的，“你可不可以看在我和他们不熟的份上，别杀我了。”
　　“……”

　　江霁累了，字面意义上的。
　　他不再和梁昼纠缠，下巴缩在衣领里冷酷地下最后通牒：“明天早上，要么你自己在里面躺好，要么，我一脚把你踹进去。”
　　他绕过死尸一样的花臂男，擦过梁昼的肩过去：“你们都萍水相逢了，那你苦一下，把他拖屋子里去，晚上别出门。”
　　进门时，他想到什么，转身道：“哦对了，记得把碗洗了。不然你死了，东西还得我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