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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少时相遇 ...

  •   月上树梢。

      黑夜昏暗,却更显月光澄澈。

      房屋破旧,门窗的纱布薄如纸张,一层银纱洒下轻松透过布窗,笼罩在女子周身。

      纡罂摸着黑吹燃火折子,点了个所剩无几的油灯。灯中的油应当是撑不了许久,倒也省的人熄灯了。

      处理完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那人闭着眼睛仰躺着,喘着轻微的呼吸,时不时的轻咳两嗓子。

      纡罂走进两步,替他掖好被子,道:“今晚当是要受些苦头,明日我去寻药。”说完她便提着步子往外走。

      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咳嗽声,她充耳不闻,可离得越远,那咳嗽声反而越加的频繁。

      她深呼一口气,斥道:“我若不停,你便要把伤口崩裂开才罢休吗?”

      床上的男人呼吸有些急促,带伤连咳几声倒是有些累人。他道:“要逃去哪儿?”

      她道:“夜深了,我去睡觉。”

      “冷。”

      他没有反驳,没有多话。

      纡罂抿了抿唇,在原地站了好久。最终她松了肩,转身吹熄了那盏光,周遭漆黑,只剩下月光映照的可见度。

      她缓缓走进床边,褪下鞋袜,蹒跚着翻进内里,离他尚远,只是微微的拉过薄被的一角搭在身上。

      这被子当是房屋的旧主人用过的,房屋长时间无人居住,这被子也隐隐散着味。

      “春日夜里寒气冻人,你体寒,还带着伤,盖好吧。”他说着。

      纡罂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微微转动着身体,一点一点的往他身边挪,当感受到了身旁的温度便不再挪动,只是蜷缩着自己。

      她将脑袋埋在他的手臂,闷声道:“我从未逃过。”她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不能…不能…”可她说不出口。

      “也不想…”她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喉间有些干疼。

      她以为话题会到此终止,可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笑里带着酸涩。

      他温声道:“如今也有不忍开口的话吗?”

      “你大可以将方才的话重新复述一遍,在我面前。”

      “是你卑鄙。”她没有怪罪,只是淡声回到。

      原槐安又笑了两声,他忍着伤口的疼痛,转身面向她,他轻轻抬起她低下的下巴,与她对视着。

      凝望许久,他缓缓拨开她的碎发,拇指轻轻的刮蹭着那小脸上的软肉。

      “原来你都知道。”他轻声说着,温热的气息从她面容一侧滑过。

      纡罂闭着眼,颤动着睫毛。

      “若我用尽心思引诱你,若我诚心诚意将满腔热忱捧到你的眼前,会心软留在我身边吗?”

      那极具骨感的手轻柔地捏着脸颊,她没有抗拒,只是顺势的盯着那双黑夜里带着水光的墨玉眸子,他说得从容,她却不甚平静。

      若此刻透些月光进来,便能发现她颤动的瞳孔。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床板那边却传来突兀的呼喊。

      “喂~喂!这小破房子不隔音。”那声音慵懒中带着不耐烦。

      但无人理会。

      原槐安恍若未闻,向下挪了挪,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颈间。双手握住她蜷缩着的双手,她的双手冰冷,透着寒气。

      他双手包裹,利用掌心的温度给她暖着。他缓缓开口:“是我自私,不计后果的想要留住你。”声音微弱,好似耳边低语。

      他想留住冬日的雪,可抬手接下,掌心的温度会加速融化她,若是不管不顾,她好像能待完一整个冬日,于是他只好两眼看着。

      可他后悔了,短短一个冬日的景,该如何让他捱过余生的漫漫长夜。分明不想她只留在冬日,可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日里夜里想了许久,京都里有的,别处都有。他在意着的这位洒脱的姑娘,弃这些如敝履。

      京都有别处没有的吗?

      有啊。

      “你恨了十三年的男人心甘情愿被你驯服,会痛快吗?”

      痛快的话,会留下来吗?

      “会满意吗?”他谈笑着低语。

      这笨拙又肤浅的筹码,满意吗?

      “足够有诚意吗?”

      这样说的话,你会怜惜一下我吗?

      他没有刻意的等着她的回应,说出这番话,已经耗尽了勇气,他没有精力再去听他不愿听到的回答。

      他微微抬起头,摸索着寻找着那份柔软,他缓慢地吻了上去,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地贴着她的唇瓣。

      纡罂微微退身,阻断了亲吻,喉间早已干涩地无法开口,她吞了吞喉间,抬手抚摸着那副因受伤而毫无血色的面容,借着最外层地微弱月光,指尖描摹着无可挑剔的五官。

      她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些。

      她捧着那张脸,闭眼吻下,舌尖轻轻刮过那微干的唇瓣,就这么一会儿便再次退开。

      她抬手穿过他的手臂,轻轻环抱在他的腰间,细嗅着他身上的青竹味。

      她知道,他并没有不计后果,留人的极端方法,何其的多。

      可他没有,他只是在尽他所能的让自己心软,用他的方式为他自己多得一份可能。

      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她该如何开口,才能让他知道她是明白的...

      可她终是要离开的...

      屋子里寂静半晌,连隔壁的聒噪人都没有再出声,好像睡着了。

      纡罂再一次俯身上去,浅浅淡淡地触碰着他的唇瓣,直到喉间没有那么干疼,才缓缓开口。

      “原槐安,没有结果的事,我们都不要做。”声音沙哑,最后变成了悄悄话。

      她终究是说了。

      他没有出声回答,就连呼吸都好似停止了。嘴角的浅笑早已落下,他不顾疼痛,用尽仅剩的力气去回应她的拥抱,仿佛要融入骨血。

      纡罂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像哄婴孩一样,一下又一下。

      隔了一阵,原槐安突然松了力气,他在意的人有自己所追求和坚持的,他其实是高兴的,哪怕自己是为此而被舍弃。

      只是正因为如此,所以难免哽咽。

      他低下头,再次将额头埋在她的颈窝,手臂轻轻环绕着那纤细的腰,将那双冰冷的手拢进衣摆里,浅声道:“睡吧。”

      “嗯。”

      原槐安受了重伤,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两人依偎着取暖,温度渐渐上来后,他便陷入了熟睡。

      直到后半夜,纡罂也没睡着。

      深处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的涌上脑海。

      “柴主,新抓一个少年。”

      木屋里的人抬眼,眼里满是久经屠戮后的狠厉。

      他缓缓起身走近,颈间狰狞的长疤暴露在光影之下。

      他一脚踹上那少年的肩头,将他的脸正对着自己。

      “这长相穿着,像个富贵人。”

      寸头和尚抬首抱胸,阴着脸笑道:“有眼光,这人应当是宫里的。听说宫里那群杂种在林子外围猎,这小子倒霉,被人丢进来了,怎么处置?”

      柴主死死盯着那少年,眼里满是玩味,那粗糙的面容之上渐渐浮起可怖的笑容。

      “我养的花,是不是要枯了。”

      “明白。”

      那手下单手拎起昏迷的少年,将他丢进了一个花圃之中。

      那花圃之中还躺着一个衣衫破烂之人,破烂到形同□□,身上的脏污与血迹一同凝成干块,鲜艳的赤花将人覆盖,早已看不清原本的身貌。

      少年人好久之后才渐渐转醒,他虚弱的无法大幅动弹。

      他躺了许久,恢复了一些体力,天色渐暗,不远处原本喧嚣的那群人也逐渐散去,周遭寂静。

      到此时他才发现,身侧那人还喘着微弱的呼吸,微乎其微。

      “你能说话吗?”他问。

      掩埋在赤花之下的人动了动,呼吸渐重,好似想说些什么。

      少年人艰难地凑近了些,他隐隐闻见了梅香。

      他动一步,那赤花便挪一分,赤花之上的尖刺便深入一分。

      身侧传来一阵闷哼,他才反应过来,当即躺了回去,不再乱动。

      方才凑近之时,他才借着月光瞧见那赤花牢牢依附在身侧人的肌肤之上,渗入皮肉里。

      “抱歉。”

      无人回应。

      当少年人快要睡去之时,身侧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立刻清醒过来细细听着。

      “疼...好疼啊...”

      那声音微弱沙哑,可依稀能听出是个女子。

      “逃...你快逃...”她道。

      少年人低声问道:“这是哪里?”

      “梼杌...林...”

      “你是如何进来的?”

      少女不再应答,只是低喃着让他快逃。

      “你别担心,最多几日便会有人来救我,我带你一起走。”少年人答道。

      “解药...”

      “这花...有毒...”

      她断断续续道。

      少年望着自己早已被刺伤的皮肉。

      他问:“你知道解药在哪儿吗?”

      少女动了动唇,半天才艰难出声:“扔你...的人...”

      “在他身上吗?”他又问。

      “是...是...”

      她再没了声响。

      无论他再问什么,她都没有再回答,就连呼吸都微弱了几分。

      这样下去,她活不过今晚。

      少年人顾不得尖刺伤人,尽力朝她靠近了些,掏出腰间的药丸,指尖撬开她的唇齿喂了进去。

      他说:“这药只能解三天的毒,你的逃跑时间不多。”

      良久,他看着自己的伤口叹了口气,算你运气好。

      少女几乎不可见地张了张唇。

      第二日,震耳的嘈杂声吵醒了昏迷的少年,他虚弱地眯着眼。

      那少女此刻匍匐在地,她的脑袋被昨日那寸头和尚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压。

      “想跑?昨夜没将你千刀万剐,你倒是自己往上凑。”他咬着牙,恶狠狠道。

      “来人,刮个几十刀,扔回花圃里,口子刮大点,不然赤花长不进去。”

      话落,那少女被撕破了衣衫,拎挂在一个腐朽的木架之上。

      那下手手握板钉,用尽全力将板钉扣入皮肉内奋力一刮,鲜血顷刻间流下。

      “啊!” 喉间发出的嘶喊透着痛苦和绝望。

      数十颗板钉穿破皮肉,刹那间袭来的疼痛让少女生不如死。

      花圃之中的人颤着眼睫,唇间无声轻吐一句,蠢货。

      手拿板钉之人听着这痛不欲生的嘶吼,眼底的激动更甚,他怔怔地瞪着双眼,咧开的嘴角因兴奋而止不住的颤动。

      他握着板钉的双手更紧了些,隐隐泛白的十指用尽了十足的力气。

      动作未停,嘶喊未止。

      鲜血渐渐浸染了全身,身上仅剩的布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人收了手,扯着笑满意地将那奄奄一息的少女扔入花圃。

      被丢入花圃的那瞬间,赤花犹如长了双眼一般缠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尖刺深入皮肉,肆意地汲取鲜血。

      少年缓缓低语:“哪有人白天逃...”

      少女没有应答,她离自己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孱弱的呼吸,他知道,她听得到自己讲话。

      白天漫长,已经记不得昏迷几次才到夜晚。

      一整天都毫无动静的少女在此时有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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