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收容公司》柳上月

5、第五章 巨大的月亮（一）

　　眼前是随处可见的，干净整洁的街道。

　　一回头，刚才出来的地方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他想了想，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之上留有一道笔直的飞机云，云线两侧却不见正在行驶的飞机。

　　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鲸雨温柔的声音：“本次列车已到站，欢迎下次乘坐。”

　　环顾四周，远处林立着高楼大厦，彰显城市财力。近处的房屋沉淀了时光，外立面多有破损掉色。

　　一个简易的公交站牌立在右前方不远处，高远走近观察，发现站名中正包含了他们的目的地。

　　看来暂时不用再搭乘什么交通工具了。他收回目光，向路人询问后，朝着客户提供的地址走去。

　　苏林一如既往无声地跟在身后。

　　说起来也奇怪，苏林浑身包着绷带，她的样子可以算得上怪异，却没有引来行人侧目。

　　不多时，他们进入一座老旧小区，乱拉的电线如同蜘蛛网般缠绕在空中，各家各户的阳台都改造得样式不一，有的楼顶还有全玻璃结构的阳光棚。

　　这幢居民楼即便在老旧小区中也显得格格不入，公用走廊承担了阳台的作用，不仅私密性差，而且还不能堆放杂物。

　　其整体设计为了容纳更多居民，做了对称处理，每层南北各可住6户人家，也就住满的话是一层12户。

　　但只有最东侧有楼梯，若是住在最高层西边，就要一口气爬上5楼，经过5户其他人家门口，才能抵达。

　　一群上了年纪，但精神抖擞的老人正围在桌子前下棋。不远处的屋檐下，还有一群老人正在聊天，不时瞥一眼身旁上传下跳的自家孩子们。

　　高远接收到他们投来的目光，心想苏林身上的目光应该更多吧，她会在意吗？

　　楼梯间内的墙壁已经发黄，偶尔可见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最多的是黑白纸张开锁广告，也有各种社区通知和防诈骗宣传语。

　　其中一张寻猫启事分外醒目，手绘的猫猫图案和照片一样灵动可爱。

　　来到4层第4户大门前，木制门外加装了一扇镂空铁门，此刻正紧紧锁着，一旁的窗户在长期油烟的熏染下，已变得发黄发粘，根本看不清内部。

　　敲门后是漫长的等待，高远的视线停留在木门上圆形装饰物，上面白色线条所绘的图案，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们这两个陌生人的出现引起了周边邻居的注意，他感觉有视线正从旁边的屋子窥探，但没有人出来搭话。

　　“久等了，刚才我在找眼镜。”门后是一位年轻的女生，一头利落短发，如她所说，脸上正带着一副红框眼镜。

　　“你是？”女生露出疑惑的表情，显然并不认识他。

　　高远却在看到女生的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的手按在外套上，内部的口袋中正装着金色卡片，上面印着苏林的头像照片。

　　他的记性不错，也没有脸盲，所以此刻他很肯定，面前的女生就是苏林。

　　那一路跟在他身后，浑身缠满绷带的人是谁？

　　一步之遥，那人露出的独眼直直盯着他，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既不解释，也不反驳，透过那层薄薄的绷带，高远看到了她脸上夸张的笑容。

　　就像人类贴在玻璃缸上，观察鱼儿对新环境的适应状况。

　　而他就是那条新买的鱼。

　　“你有什么事吗？”见高远迟迟没有回应，女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她疑心渐起，觉得高远此人形迹可疑，慢慢地躲回门后空间。

　　“请等一下。”高远收敛情绪，脸上是往日那副温和模样。他拿出自己的证件向女生展示。“我是拉柏林公司员工，为解决您的委托而来。”

　　他发现了这个铁门的妙处，在阻止他进门的同时，可以进行最大限度的面对面交谈。如果是小一点的快递，还可以从栏杆缝隙中塞进去。

　　确认后，女生的态度热情不少，她拿出钥匙打开铁门，欲将高远迎入屋内。

　　“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厕所吗。”在进入这幢居民楼后，高远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此狭小的居住空间，以及老旧的管道线路，屋内很有可能没有厕所。

　　果然，女生朝外一指：“那个方向有公共厕所。”

　　“那我一会再来。”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他快速离开。

　　落在女生眼里，就是公司派了一个长相靠谱，但是真的很尿急的员工过来，她开始担心其能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高远躲进小区角落中一处绿化，一转身，绷带人果然跟在他身后。

　　“你可以在阳光下行走，但周围的人却无法看见你。”就像透明人一样。

　　“你熟知公司内部环境，也知道收容物的存在。”权限还很高。

　　“这一路你帮助过我。”虽然总体态度很差。

　　“所以我相信你就是苏林。”

　　绷带人一愣，歪头说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质问我是怎么回事呢。”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我的搭档苏林。”

　　他首先付出了信任，并把主动权交到了对方手上。

　　“好吧，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

　　“什么眼神。”

　　“流浪狗面对喂食的人类，警戒的外表下流露出的是脆弱的希望，本质上是渴求爱的表现。”

　　高远心道，他就不该问的。

　　“404室是我的房间，你看到的是我的半身。”

　　关于半身她并没有具体解释，只用“说再多不如你亲自体会”这句话耳熟的话掠过。

　　“2月29日，我来到404室，制造出半身。”她指了指自己，“利用这副半身不可视的特性，去完成一些工作。”

　　“3月4日，等我回到房间想解除这种状态时，发现另一副半身，拥有了不属于我的意识，且正在活动。”

　　“我下意识地要取回半身，却在途中发现这个意识没有恶意，她拥有强烈的求生本能。”

　　“所以我没有选择消除她的意识，而是回公司寻求帮助。”她一口气说完这些，似乎有些累了，停顿几秒道：“这一定是迷宫产物引起的，我们需要尽快找出并收容它。”

　　高远这时才发现，苏林绷带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维持半身的极限是6天，我和她都没有时间了。”

　　404室，高远、客户、苏林三人围在桌边，使得本就不宽敞的室内变得更加狭小。

　　“要喝点什么，有果汁，可乐。”

　　苏林回应道：“听说石榴汁可以补血，不知味道如何。”

　　然而女生毫无反应。

　　能看见苏林身影，能听见苏林声音的人只有他。

　　“果汁，谢谢。”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跳开了可乐的选项。

　　女生打开冰箱，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她有一瞬间的愣神，脑中的记忆被现实打破。

　　“不好意思我记错了，家里只有速溶咖啡了。”

　　“那可以帮我泡一杯嘛。”

　　“当然。”

　　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苏林吐槽道：“太干净了，一看就没有人在使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她下一刻就回过头盯着高远道：“等事情解决了，在里面放一些保质期长久的食物吧。”

　　“有必要吗？”他用口型无声询问。

　　“冰淇淋就不错，要盒装的。”

　　不会是让自己去买吧？高远决定闭嘴。

　　女生正背着他们烧水，对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趁着这段时间，高远打量起房间环境。

　　此居室是将南北两间房打通，众人所在的这间作为客厅和厨房，里面应该是卧室。

　　出于空间利用的关系，两间房之间没有安装门，只是用一道素净的门帘遮挡视线。

　　获得许可后，他撩开门帘，进入卧室。

　　卧室的面积和客厅一样，陈设简单，一眼就能看完。

　　虽然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但就是看不到生活的痕迹。

　　“公司安排的临时所。像这样的房间还有很多。”

　　这时，女生端来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高远。“本来应该请你们去附近的咖啡馆商谈的，但我还有事，没办法离开这里。对了，电话里不是说会派2个人过来，你的同事呢？”

　　他的眼神下意识飘到一侧，苏林明知女生听不见，还故意摇手打着招呼，“我就在这里哦。”

　　内心越是慌张，高远表情越是柔和，“我们各有分工，我先来当面听取你的委托。”停顿一下给客户提出异议的时间，“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高远，可以叫我小高。怎么称呼你？”

　　这句话，他是留了一个心眼的，客户的基本资料就装在他脑子里。他要确认的是该意识对自我的认知。

　　“叫我全名俞怀薇就好。”

　　和资料上一样的名字。

　　“嗯，不认识的名字，究竟是谁呢。”她忽然大叫一声，走到女生旁边。

　　高远还以为她发现了重要的事情，手中捧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

　　“我的侧颜……真好看啊。”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又很快恢复。

　　俞怀薇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她喝了一口咖啡，开始自述：“我也是太着急了，才听了朋友的建议联系你们公司。”她咬紧嘴唇，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在开始之前，我有两点要求。一是我的事情必须保密，二是我不希望你听完了，说我精神有问题之类的。这不是我想要得到的答案，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