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色，欲染》苏柯贝

13、第 13 章

　　每天都到舞室里打卡成为了方蒙的日常。
　　尽管现在是冬季，天空上飘散的雪花时时会变成阻碍她出行的调皮鬼。
　　但她依旧是快乐的。

　　断隔了多年的舞动感，再次回归到了她的身体。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律动。
　　感受到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动作活跃着。
　　她的生命，又回来了。

　　李逸之起初并不看好她留在这里，他总觉得她是被程宇忽悠过来的。
　　可方蒙自己清楚。
　　程宇是看透了她，看透了她压抑在内心的还想跳舞的心情。
　　她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应该认清现实放弃。
　　她和舞蹈的缘分在她被替换下来的那刻起就已经结束。
　　但她内心的火苗一直都没有熄灭。
　　她无法忍受。

　　程宇真的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看起来很幼稚，可一旦触及到舞蹈上的问题，他立马就会化身为斤斤计较的讲究派。
　　好几次方蒙都想笑。
　　他和李逸之这两个人。
　　一个觉得对方小小年纪就跟古板的中年人一样。
　　一个认为明明已经是中年人，表现出来的不比没上学的孩子成熟多少。
　　其实，他们在舞蹈上都是一样的较真。
　　这何尝不是一对冤家呢？

　　“李逸之，你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
　　又一次的争吵。
　　程宇和李逸之为着一个动作究竟怎么做才好看，互相纠缠到脸红脖子粗。
　　当他们终于耐不住自己的口干休战时，方蒙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她坐到李逸之的身边，夸夸竖起两根大拇指：“你跳的真好！”
　　可不是她拍马屁。
　　李逸之真的是她看了这么多年以来，舞蹈观赏性最好的一个。
　　更不要提他那恐怖的练习量。
　　扪心自问，她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

　　“因为他很强。”
　　即使是气到整张脸都冷了下来，李逸之依然掩盖不住对程宇的崇拜。
　　“因为他强你就来？那这样吵真的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吗？”方蒙不太理解他们的脑回路。互相肯定对方却还要吵......有时候都快要打起来了！
　　居然还能这样？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爱的要命也恨的要命？

　　李逸之从椅子底下掏出一瓶水，拧开灌下了一口。
　　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在镜前一点一点抠动作的程宇身上。
　　“他是我见过跳舞最好的人。”
　　他被程宇的舞姿吸引着。
　　方蒙从他的眼里看出几乎可以说是痴迷。
　　“你好像，很慕强。”她托腮跟着李逸之一起看。确实是跳的好，就算是完全不懂舞蹈的人来看，也能感受到他的实力。
　　方蒙对于这一点当然是没有任何异议。
　　在程宇教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不同。
　　他对于舞蹈的理解，对于每个人对自身的掌控水平，都有清晰的认知。
　　他简直就像是舞蹈界的超级电脑。
　　只需少少几个动作，他就能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的。

　　李逸之没有反驳方蒙的话。
　　也许在别人听来，慕强显得太过较真和无情。
　　但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夸奖。
　　他希望自己能一直参与高水平的表演。
　　他也希望自己是值得被大家肯定的。
　　在跳舞这件事上，他有足够的傲气，他必须要让自己站在顶端。
　　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他的荣耀。
　　他生来就是为了舞台而生。

　　“你其实还挺让人意外的。”李逸之犹豫了片刻，他抓着水瓶，虎口在瓶身上摩挲出沙沙声，“我们之前都以为你会很不适应。”
　　方蒙眨巴着眼睛。
　　说他慕强呢不回答也就算了，怎么转头夸起她来了。
　　“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她还有点不解。
　　又不是让她去飞檐走壁。
　　只是跳舞而已，这也不是什么打游戏进入新手教程。
　　“中国舞和街舞毕竟不是一个舞种，可你转换的还挺快。”李逸之对于跳舞好的人天然就会产生好感。
　　他观察了方蒙练习时的样子。
　　她是有刻意改变自己的习惯的。

　　方蒙挥了挥手。
　　她对这些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既然决定加入了，那就好好练习嘛~舞种不一样当然要跟着一起转。
　　她真心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到的。

　　“嗯......程宇有和你讲下次的集体排舞吗？”
　　李逸之也不知道究竟在磨蹭个什么。
　　方蒙看着他快把瓶子搓出火了。
　　蹂躏了半天，吞吞吐吐就是为了问这个。
　　“说了呀，程老师说，后面正式排作品的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练。”她回答着。
　　听到方蒙这样讲，李逸之坦然了。
　　他是想让方蒙参与进舞室的活动中来，但这些事还得看程宇的意见。
　　还好。
　　程宇和他的想法一致。

　　舞室里的温度在逐渐上升。
　　方蒙的一头长发在此刻已经变得累赘。
　　寒冷时这是最好的保暖装备，但一旦热起来......
　　他们俩之间的谈话只能暂时停止。
　　方蒙打开了自己的小包，翻翻翻，好一阵儿才从中翻出一根小花皮筋。
　　她用嘴叼着。
　　手费力地在头后拢起了头发。

　　她的头发太密了。
　　甩动间总是会不经意拂过李逸之的手臂。
　　他看着她往头上套圈。
　　“等一下。”
　　他的手伸了过去。
　　方蒙的上半身向后移着：“你干嘛？”她扎头发呢！
　　李逸之有些呆呆的，他的手伸到了方蒙的后脖颈，方蒙微微缩了起来。
　　“小心。”
　　他摁住方蒙的肩。
　　李逸之略过她的脖子，拎起一小束头发。
　　“这里的没扎上去。”他提醒着。

　　方蒙腾出一只手摸了摸。
　　还真是。
　　她挣扎着试图将那束漏网之鱼塞进已经整理好的头发里。
　　但她越理越乱，又有不少碎发从她的掌间逃脱。
　　“这头发！怎么就不听话呢！”
　　她有些急了，气愤将皮筋薅了下来。

　　李逸之瞧着方蒙满脸怒气又深呼吸的样子。
　　他提议道：“要不然我帮你捧着吧，再有头发掉下来我就捋上去给你。”他还没见过女生扎头发原来也是个这么繁琐的活。
　　方蒙瞪着双眼。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自带一抹水汽。
　　“你扎过头发吗？”她可不敢相信李逸之的水平。
　　李逸之诚实地摇头。
　　没有。

　　“算了吧，头发扯到头皮很痛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方蒙有些丧气。
　　她是很喜欢这一头长发，但她也真的不喜欢自己给自己扎。为了省点力气，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能披就披，不能披就找个大夹子。
　　可这是在舞室，磕磕碰碰都是常事。
　　用夹子就太不安全了。

　　“我会小心的。”
　　见方蒙拒绝他，李逸之反而有些不安。
　　他不是那样鲁莽的人。
　　“你这样扎又累又扎不好，后面也是影响你自己练习时间。”
　　也许是担心方蒙多想，他特地补充了一句。
　　方蒙有些好笑。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李逸之他练习狂的形象是彻底根深蒂固了。
　　“你真的会小心？”
　　她的手从头上松开，给了他机会。

　　李逸之虚抓起了她的头发。
　　她的手顺着发丝往后拢着，在他们触碰到的瞬间，又默契接过。
　　方蒙已经整理好了头顶。
　　他的尾指擦过她的脖颈，将零星碎发交还到主人手中。
　　发圈上小小的花朵在侧边绽放。
　　李逸之只是瞥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他们的小插曲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
　　程宇从镜子里看见了他们坐着。
　　他很不满。
　　他的两个爱徒怎么能在这样美好的、能用功的情况下偷懒呢！
　　“诶！李逸之！方蒙！”
　　一声呼喊让他们俩齐齐抖了抖。
　　他双手叉腰拽了起来：“你们老师我还在努力练习呢，你们怎么能懈怠！懈怠了什么时候能超过我？”

　　“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你的。”
　　李逸之显然很吃这一套说辞。
　　他马上起身跟着程宇跳。
　　方蒙也加入了练习大军，渐渐的，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跟着程宇都扒完了大半个作品。
　　而此时，已经到了深夜。

　　大师和新人之间果然还是有差别。
　　方蒙的体力早就不支，她是生生凭着意志力撑下来的。
　　但是程宇......
　　呵......
　　所有人就他还能站着。
　　就连李逸之都只能咬着牙死撑才能坐在地上有个人样。

　　“我来和大家讨论一下这个作品拍摄视频时的站位啊！”程宇手拍拍，气都不带喘，“我的想法是，李逸之站在最前排的c位，我和他错开，站他身后。这个大家都没意见吧？”
　　大家对这个当然没意见。
　　李逸之的水平虽然还比不上程宇。
　　但在他们之间，已经是单独的一层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李逸之就是另一等级上的大佬。

　　“再然后......”
　　程宇伸长了脖子，他的脑袋四处转动，似乎在寻找谁。
　　“方蒙！”
　　她被惊到跳起。
　　“李逸之旁边站方蒙，这个也可以吧？”程宇的口气好像很理所当然。
　　方蒙可不这样认为。
　　她才刚来没多久，还是转的舞种。
　　怎么就能越过其他人，站到李逸之旁边啊？
　　李逸之那个可是中央c位！
　　她哪里来的本事。

　　“等等等等......”方蒙累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对着程宇发出疑问，“我站那个位置，我不够格啊！”
　　“我是老师，我觉得合适。”
　　程宇耸耸肩。
　　他似乎真的对人情世故没有什么了解。
　　这样做，她后面可以不用来了......
　　方蒙头痛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