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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活是座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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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从高铁下来后还要转两辆公交车,北新市的交通不发达,网约车很少,且价格偏高。
强忍着要呕吐的欲望,云翩燃在第一辆公交车到达终点站下车了,他蹲在一个电线杆旁,头晕目眩,胃里天翻地覆。
从小到大,云翩燃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上海旁边的苏州,最多也就去了三四次。
他十分不习惯乘坐交通工具,平时上班只骑自行车。好在他出发前做了攻略,上衣的两个口袋都备上了晕车药。
虽然一路下来,晕车药并不管用。
喝了点水漱口,又吃了点甜食补充能量,他才终于有力气回过神。
高铁站到这里,他花了八个小时,现在他还要再坐一辆公交车才能到北新渔村。他抬头望,此刻的他处于一个偏僻的公交站台,周边都是树木,如果不是脚下被车轮反复碾露出的黄土地,他都怀疑自己被关少雨骗到偏远山区了。
不过上天保佑,云翩燃没有走错,四周的树木遮挡着,但有海风不时的飘来。
再忍忍,云翩燃深呼吸,拿出充电宝给手机充电,然后提着行李箱,继续往前面赶路。
走了一段路,实在走不动了,云翩燃开始厌倦了脚下凹凸不平的泥巴路,猛的一脚踢起一块石头,石头踢起一块又一块,撒完气后,他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
他试着打网约车,没抱希望,结果在他预料之中,三百块都没人接单。
现在这种情况,想回去都是难事,身边一辆车都没有,离要换乘的公交站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云翩燃想起关少雨在他出发前信誓旦旦地充当人肉导航的样子,不禁苦笑了一阵,继续赶路。
到达公交站时,有一辆车子停在路边,一个胖男人光着膀子站在车旁,时不时的用脚踢轮胎。
看见云翩燃时,胖男人刚好挂掉了电话,朝他大步跑来:“兄弟,太好了,终于看见一个活人了!”
“你帮我挪过车呗,我车子陷进泥巴了。”胖男人大骂几句脏话,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要给云翩燃递过去,“我车子塞在这儿快两个小时了,吃晚饭前还没赶回去的话我媳妇不让我进门。都是兄弟,帮个忙好不?”
得知云翩燃的目的地后,胖男人大大咧咧地答应了他,并帮忙把他的行李放后备箱。
云翩燃在原地纠结片刻,最后在胖男人的指挥下扎起袖子,一起抬车。
两人弯身,合并发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车子抬动,胖男人脸都红了,顶着满身汗转进车子里,“诶,太好了可以发动了。小兄弟,你发什么呆呢?”
云翩燃用衣服擦汗,他记得公交车差不多就是这个点会开过来,为什么都过去三分钟了还不见有车子。
比起小轿车,云翩燃更想坐公交车,他难以忍受皮革的味道,但大部分小轿车的座椅都是皮革味。
“公交车一天就出一辆,中午就没车了。”
“真,真的吗?”
胖男人点起一支烟,继续催云翩燃上车,带着万般不情愿,云翩燃捏着鼻子,坐到副驾驶上。
路上两人闲聊起来,大多时候云翩燃是沉默的,或者简单附和一下。
“你是除了小柏,第二个来村里散心的。我就想不通了,大城市那么好赚的钱又多,还都是高楼大厦的,怎么就呆不住呢?”
云翩燃打开车窗,反复按了几下才使窗子降下去,他大口呼吸空气,烟雾又朝他这边飘来。
胖男人又“啊”了一声,想得到一个回答。
“生活是座围城。”
胖男人瞥了他一眼,哼笑起来,“你们城里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你不像小柏那小伙子,他也是大城市里来的,说话就爱说大白话。”
云翩燃不说话了,路况不好,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不知过了多久,胖男人问:“小伙子,你带伞没。”
云翩燃睁开眼,点头。
“你来的这个时候不好,雨水多。村里有一家药店,你记得多买点感冒药。”胖男人话音刚落,车窗就沾上雨滴。
雨越下越大,借着雨刮器刮掉雨水的间隙,云翩燃看见远处立着一个牌子:北新渔村。
终于到目的地了。
他在暴雨中艰难地打开雨伞,胖男人给他指了指方向:,大声说:你先去我说的李家药店,你找绿色的牌子就可以找到。之后你再问店员宾馆在哪儿。”
车子在雨中驶远,云翩燃拖着行李箱,一手撑着伞,身上的力气大多都没恢复,他现在完全是举步维艰。
找到药店的时候云翩燃已经视线迷糊,浑身乏力。药店里看报纸的老太太盯着云翩燃在药架子上找东西,她放下报纸,摘下眼镜。
在起身要问话的时候被药架子挡住身子的人发出一声响,老太太着急走过去,云翩燃已经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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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柏,修车。”
听见敲门声,寻柏懒散地过来看门,见来人是何大手,寻柏打起一阵哈欠,“叔,我这刚睡上还没做梦呢您就催我干活啊。”
不等寻柏抱怨几句,他立刻就被塞上扳手等工具,逼他开始干活。
何大手自然熟地从寻柏家里那出一半西瓜开始自顾自的吃起来,寻柏修完车子看过去,“叔,我这白天刚买的瓜,我还没吃呢。”
何大手这人吃相邋遢,吃完西瓜皮丢地上,脏手擦肚皮上,然后又把手搭在寻柏肩上,笑嘻嘻道:“你可别学城里人那套,你可不能忘本啊,要永远铭记尊老爱幼。”
寻柏安静几秒,扬起嘴角陪笑:“那是那是。居然叔这么爱吃,那我剩下一半瓜打包放你车上吧。”
“还是你小子懂事。我今天拉了个城里来的小孩,说话文绉绉的,也不讲礼貌,送他到村里谢谢都不说一句,城里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叔,现在快吃晚饭了,再不回你媳妇可要追着你打了。我可是被婶婶警告了,不能放你进我家门。”
说话完,何大手一副老鼠遇到猫似的,脸色一下变了,一头钻进车里,飞快驶去。
寻柏收拾完院里的垃圾,走回房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钱包。他从车里副驾驶的角落找到的,这多半是那个城里人的。
何大手这个平时不光爱占便宜,还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偶尔来找寻柏修车,结束后寻柏家里的吃喝必少一大半。
寻柏见怪不怪。他注视着钱包,笑了下,这个城里人还真是天真啊。
他感叹完后也不急着去还,一个转身,倒在床上继续补觉,反正明天就会遇到那个新面孔的。
云翩燃是被热醒的,他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鼻腔措不及防的钻进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他顿时就清醒了。
“醒了啊,快点把药喝上。”老太太走过来,给云翩燃端来一碗药。
云翩燃不喜欢这味,起身掀开被子,去找行李箱,老太太又跟上来要他喝药。
云翩燃眉头蹙起,抬手挡住,询问价格:“这碗药多少钱?”
“一分钱不收你的。你要是不喝药会不舒服的。”老太太慈祥的脸孔令云翩然想起童年里的邻居老奶奶,善良的老人都长得相似。
“小伙子,你刚才进药店是要找什么啊?”
“找人,我刚来这里要找一家宾馆落脚。”云翩燃一口一口抿着药,这碗药苦得他眉头一跳一跳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想到来一个渔村玩呢?”老太太找来白糖,舀起一勺放药碗里,云翩燃这才大口喝完。
云翩燃不想多说什么,他打开地图,从老太太口中得知宾馆的位置后,拿起行李。
走到门口前,云翩燃摸索口袋,平静的表情变慌乱,随之云翩燃脱掉外套,不信邪地扯出衣袋子来。
“小伙子,别扯了,衣服都要扯出洞了。你在找什么?”
“我我我,钱包丢了,蓝色的,明明上车前还在的!”云翩燃忽然醒悟,他之前的确在车上眯了一会儿,难道是那个时候被那个胖男人摸走了。
云翩燃一着急,就把来龙去脉全部说出来。
“何大手啊,这个人出了名的手贱。平时在村里名声就不好,大家看在他拿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天居然还拿钱了。”
闻言,云翩燃在原地被人点穴似的定住,老太太想了想,出谋划策,“你放心,一物降一物。村子里有一座大桥,桥尽头有一个岔路口,你往右手边走可以看见何大手家了,他是村里最怕媳妇的男人。”
云翩燃蹲在地上,万般懊悔地挠头发。他一点也不想跑陌生人家里去。
屋外的狂风骤雨丝毫不减,所见之处一片漆黑,他仅存的希望也被这暴雨浇灭。
老太太看出他的窘迫,用哄小孩的语气劝说:“你要是不嫌弃,今晚睡奶奶这里。就睡刚才那个木板床,将就一晚。”
村里熄灯的早,他发烧晕倒的那时候已经八九点了,现在这个点大伙都睡了。
这狂风暴雨的,再一个人到处找宾馆的确不妥。云翩燃抿嘴,不好意思地朝老太太鞠躬,“感谢您收留,我明天找到钱包了就还你住宿费。我不能欠一个老人的人情。”
他义正严辞的态度把老太太逗笑了。
云翩燃躺在木板床上,他稍微翻身老旧的木板就会发出嘎吱的响声,他瞥了瞥睡在收银台的老人,只好忍住翻身的动作,规规矩矩的平躺。
睡不着,即使深夜了他还是睡不着。
耳边的噪音很大,他闭眼,听觉无限放大。在狂风卷席的雨丝中,海边的浪声在从暴雨中传来,像一头睡醒的巨兽,在暴雨中发出震震狂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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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睡的浑浑噩噩,云翩燃醒来时屋外一片宁静,只有一阵一阵的海浪声。他起身打开门,风中有大海独有的海盐味,舟车劳顿的酸痛和海风一起围绕着他,令他有了实感。这不是做梦。
他转身关上门,只身一人去那找村里的那座大桥,铁了心的要从何大手里要回钱包。
幸好这村子不算大,大桥也足够醒目,他很快就走到桥上。
他饿了一晚上,身上没钱,买不起食物,村里也没有普及手机支付,他要是再拖,就要饿死街头了。
清晨太阳还未冒头,云翩然只好借着手机的灯光探路,一路上他好几次差点被滑溜溜的泥巴路滑倒。
桥面是水泥路,他正松一口气时,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桥边。
云翩燃忐忑的站在原地,鼓起勇气大声喊了喊,“你,是人是鬼?”
雾中的那个影子动了下,似乎变得更高了,几秒后,云翩燃听见声音:“人,不过很快我就是个死人了。”
云翩燃下意识感觉不对劲,朝那人跑过去,一个小男孩站在桥边,双眼无神,脸上脏兮兮地看着云翩燃。
“你这是要自杀吗?”云翩燃抓住小孩的手腕,难以置信这种事都会被他撞见。
小男孩不说话,保持沉默。
云翩燃也沉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一个要轻生的孩子,他的语言系统在这一刻死机了。
寻柏丢掉手上的烟蒂,慢悠悠走过来,老远就看见雾中站着两个人。
凑近一看,一个成年人抓着一个站在桥杆外的小孩。
那两个人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一种雕像般的诡异,不明所以时,小孩抓了抓屁股,还是保持着被抓住的动作。
诡异又好笑。
就这样,百无聊赖的寻柏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点起一支烟旁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