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55、追杀

　　川流不息的车与人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嘈杂，周翊站定在人群中，觉得自己如沧海一粟般渺小。

　　究竟是谁？

　　“周老板！”一声呼唤将周翊从思绪中拉回，男人下意识地向着声源寻去，瞧见的是彭昊拉着夏初秋挥手走来。

　　周翊朝着男孩点头，却听见夏初秋问道：“彭昊，这位是……？”

　　“周老板。”彭昊介绍说，“他是……是杭老师的朋友。”

　　意识到知春并未出现，周翊再次点头，却并未多说什么。

　　“周老板怎么来了？”彭昊问，“来等杭老师下班吗？”

　　下意识地“嗯”了一声，他的注意依旧在人群，熙来攘往之间，周翊的肩头又多出一只手。

　　回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周翊的茫然消散，他听见杭谨庭问：“你怎么在这？”

　　“来等你下班。”

　　杭谨庭一愣，刹那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能感受到自己变得心跳加快，却又不敢表露出什么。路过的学生和家长偶有会向他道别的，他微微点头，注意却始终离不开周翊。

　　忽然一声刺耳的鸣笛打破几人的对话，四人回头一看，夏初秋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辆电动车。也不知道停了多久，车上的男人叼着烟，神情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

　　“李悦？”杭谨庭问道，“你回来了？”

　　李悦点头：“暂时放我回来带孩子。”指了指夏初秋，他继续说：“小孩明年要高考了，爸妈又不在身边，不能没人带。”

　　夏初秋只知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远房表舅”，却不知其中的故事，意外于表舅和班主任的相识，男孩脸上震惊的表情赫然。

　　“他们还好吗？”忽然，周翊问道。

　　李悦摇了摇头，从嘴形看来，隐隐能读懂“死气”二字，周翊和杭谨庭沉默不语，留下彭昊和夏初秋两人面面相觑。离开的时候，李悦同两人加了微信，也没有说多余的话，骑着一辆有异响的电动车，载着夏初秋吱吱呀呀地离去。

　　彭昊的家长依旧在出差，家里没有饭菜，只得出去下馆子。生拉硬扯地把杭谨庭与周翊叫上，三人去了几里外的一家湘菜馆。三三两两点了几个菜，杭谨庭在开饭前问彭昊：“还有两个礼拜期末考试，考完有家长会，你爸妈来吗？”

　　“杭老师你不会要告我状吧？”

　　“看你成绩。”杭谨庭正色道，“昨天英语小考的成绩下滑，倒数第二，陈老师都来我这告状了。”还未等彭昊开口解释，杭谨庭继续说：“如果期末考你的成绩还是这样，我要找你爸妈好好谈一谈了。你回家之后都在干什么？”

　　“也就……”彭昊顿了顿，“做作业，做完睡觉。”

　　“不打游戏？”

　　彭昊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屑：“不打。游戏有什么好打的……”

　　“撒谎。”周翊喝了口茶，面无表情地打断，“你看你杭老师信你吗？”

　　彭昊笑笑，杭谨庭也不说话，服务台端着盆上菜，倒是为彭昊解围了片刻。

　　“就，就算我期末考砸了，他们大概率也不会来的。”扒拉了两口饭，彭昊低着头嘀咕起来，“杭老师你这样刺激我也没有用，他们说过了，上不了大学就把我送国外去，反正也是一条出路，读不读书都一样。”

　　“你真是这样想的？”杭谨庭问。

　　“我……”

　　“你要真这么想……出国之前来找我一次。”杭谨庭说，“我帮你把眼睛闭了，再把记忆洗了，国外看到的那些东西不太一样，有时候可以把你吓成精神分裂。”

　　彭昊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他抬头：“比之前走廊里的女鬼还吓人？”

　　男孩久久盯着杭谨庭，见对方沉默，继而又扭头看向周翊。

　　“千真万确。”周翊说，“我以前在加拿大见过一个小丑，尖叫着追着我跑了五条街，就在我以为甩掉他的时候，我看见他又出现在了家门口。他把我家变成了马戏团，到处都是血，还有很多失了神智的东西，甚至还想咬我，把我同化成里面的一员。”

　　“然，然后呢？”

　　“我本事高，逃过一劫。”周翊加了一筷子剁椒鱼头，觉得有些辣，又吃了一口白米饭，“但是我的邻居却无一幸免，整个小镇变成了他的马戏团，然后在潜移默化中消失了，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过。不过没开眼的人还好受些，那些开了眼的都是在惊恐中死去。”

　　周翊说得淡定，彭昊却听得发怵，杭谨庭在一旁默默吃饭，一碗饭很快便见了底，男孩的却渐渐没了热度。

　　“赶紧吃饭。”杭谨庭提醒，“别只顾着听故事。”说完，他转头问周翊：“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周翊放下筷子，没吃几口，似乎就已经饱了，“不是每个故事都要有结局的。”

　　被周翊的故事吓到，彭昊在回家的路上都忍不住四处打量，没有看到小丑，也没有见到传统的厉鬼，路过中央公园的时候，男孩倒是瞧见两个没有影子的人，他们牵着手，走在马路上，俨然一副情侣的模样。

　　“不要看。”杭谨庭提醒，“没礼貌，不要去打扰他们。”

　　“鬼也有好鬼？”

　　杭谨庭点头：“你就把他们当作正常人，不想去投胎只是个人选择罢了。”

　　一路上两人和男孩聊了很多，将彭昊护送回家的时候，对方的家中依旧是漆黑一片。临走的时候给了彭昊一张安神符，周翊怕男孩胡思乱想，又特意嘱咐了几句：

　　“你不去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来惹你。”

　　“看到了就当作没看到。”

　　“如果有个别贱的来找你，就撕碎下面这张符。”

　　回家路上，杭谨庭和周翊并排，他想起方才彭昊看到的那对情侣鬼，倒是和他们现在这般模样有些相像。

　　“你真去过加拿大？”忽然，杭谨庭问。

　　“怎么骗小孩的故事你也信？”周翊转头，“让他好好学习和劝他自愿闭眼，这两件事，你总得先做一件吧？帮你编个故事骗骗他，这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

　　“算。”杭谨庭笑着说，“周老板想好我要怎么还你人情了吗？”

　　“没有。”周翊说，“那就先欠着。”

　　杭谨庭点头，忽然手机响起。打开一看，是马欢约着两人在川大附近见面，路程不远，杭谨庭带着周翊抄了一条小路走去。小路偏僻，人烟稀少，光影绰绰，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今天回了趟店里。”忽然，周翊说道，“和金松观一样，功德箱的确有问题。这火烧得也很离奇，虽然烧不进结界，但却能让里面感知到，应该不是一般的火。”

　　“真火？”杭谨庭思考，“又不太像。你还发现什么了没？”

　　周翊摇头：“那人手法挺高明的，我看不透，但……”

　　话还未说完，周翊和杭谨庭同事停下了脚步，两人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两人在下个路口转身向背而行，周翊左转，杭谨庭则向右。两人对这的地形熟识，几个拐角之后，他们又会相遇在另一条路口。

　　跟踪两人的人身法很高，应该不止一人，若非周翊和杭谨庭，寻常天师几乎无法发现他们的踪迹。发现了两人逐渐加快步伐，在身后追逐的人愈发急躁起来，意识到周翊与杭谨庭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一行人愈发大胆起来。

　　一个转角，周翊将身后的杂物堆推到，扬起了一片灰尘蒙了他们的眼，他迅速翻过一面并不高的墙，在墙体上贴上了一道隐匿符。

　　墙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翊贴身靠着墙面站，派出一只符灵站在高处探查。跳上电线杆的是四处，扶着主杆站立了片刻，它向着周翊招起手来。

　　周翊会意，这才摘下道符从隐匿的角落走出。猜测杭谨庭会在川大附近的另一条巷中等他，男人随即转身原路返回。

　　走路时带上了小跑，周翊在下个岔路口忽然止住了脚步，感受到了身后迅速袭来的暗器，男人忽而召出辞醉，匕首与银针相撞的同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站在岔路中央，四个方向均有人走来，显然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他们带着口罩，身着黑衣，周翊打量了片刻，叫人看不清各自的容貌。周翊被围在中间，前进不了，后退不得。

　　“你们是谁？”

　　周翊询问，却无人回答。下一瞬，数十根银针从四面八方飞刺而来，周翊筑起一道灵力屏障，一个转身向着西边掷出一道黄符。黄符上是他用灵力刻画出的陌生图案，黑衣人从未见过这符法，下意识用灵力去摧毁。只是当纸符在他面前破碎的那一刻，一股浓烟倾泻而出，瞬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等到烟雾消散，四人面面相觑，早已没有了周翊的身影。

　　四处依旧在高处为周翊探路，似乎瞧见了杭谨庭的身影，它站在高处大声呼喊起来。寻常人无法听见，周翊却对这声音过于熟悉，他抬头望向上方，符灵的手势是让他再往前去。

　　“周翊！”一声呼喊将男人的注意吸引，周翊下意识地找寻声源，转头的同时，果真在四处告诉他的路口，看到了杭谨庭的身影。

　　只是在杭谨庭的身后，依旧跟着几个黑衣人，周翊冲去的同时符灵落在他的肩头，他丢出了仅剩的一张符纸，在浓烟再度升起之时，终于握住了杭谨庭的手腕。

　　“这边走。”

　　说话的人并非周翊，即便知道对方就在身边，两人也没有轻信这人的打算。直到对方坦明了身份，僵局这才被打破。

　　“我是马欢。”那人在两人耳旁轻声道，“这些人是专门来追杀我的，但现在你们的脸已经被他们记住，所以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马欢说：“一是永无止境地被他们追杀，二是跟我离开，你们随我去破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