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54、宁风

　　“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周翊站起，将桌上的醒酒汤递给杭谨庭，说，“对身体不好，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给你准备醒酒汤的。”

　　那便一直住在这也行。

　　杭谨庭心想，却没有出口，他接过杯子的速度很慢，将醒酒汤捧在手中，暖意从手心逐渐蔓延到心里，他微微笑着。

　　“你笑什么？”

　　“没什么。”杭谨庭回答，“还没醒酒，头还有点晕。”

　　说着，杭谨庭轻轻抿上一口汤，是温的，还带上了甜味。方才的火灾还让他有些惊魂未定，此刻坐在周翊的对面，到让他觉得心境有了鲜明的对比。

　　符灵似人，大概是有些困了，齐齐挤在杭谨庭先前给他们做的窝里，用一条被子覆盖。索性它们睡得稳，不见呼噜声，倒让杭谨庭觉得岁月静好。

　　“你和马道名有没有共同得罪过的人？”一杯饮尽，杭谨庭问。

　　思考了片刻，周翊摇头，道：“没有。我和他一般不在公共场合联系。现在除了你和马欢，我们几乎没有共同认识的人。”

　　“不可能。”杭谨庭皱眉，“马道名的我们尚且不知，但是今晚的这场火灾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从作案手法看，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所以必然是同时认识你们两个的人。”

　　周翊还在思考，杭谨庭便把先前再次去金松观探查的结果分享出来：“而去我和马欢今晚又去了一次，我们发现金松观这场火灾确实是存在疑点的。”

　　一边说着，杭谨庭将手机中的照片一一呈现在周翊的眼前，还未开口解释什么，只听周翊说：“氧化面不对。这箱子被人掉包过。”

　　“想到一起了。”杭谨庭点头，“你店里我记得也有类似的东西。”

　　“有。”周翊点头，“就放在门口，我店里经常没人在，掉包功德箱很容易得手，如果那是起火的关键，那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是纵火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周翊同杭谨庭思忖了许久，仍是没有半分进展。

　　许是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委托的内容又不算轻松，周翊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长觉了。睡前在屋内点燃一支助燃的香薰，是周翊自己调配的茶花味，第二日十二点，他才从睡梦中脱离缓缓醒来。

　　醒来的时候被窝里多了四个小东西，周翊睁开眼时符灵们也正好醒来，他无奈地拎起它们回到自己的窝中，男人这才发现杭谨庭早在清晨便出发去了学校。

　　屋子里空荡荡的，和他以往醒来的每个早晨一样，周翊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杭谨庭会在下一秒掐着点、火急火燎地出门上班。

　　今日没有委托，周翊便起了个晚，打算中午趁着没人的时候回一趟店里，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灵力给自己刻画了一张隐匿气息的道符。符咒很简单，但却有些耗灵力，周翊将它贴身藏于外套内，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出了门。

　　走在路上，周翊沿着沿街商铺靠墙行进，特意绕开来往的行人，周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棕竹巷内的人流依旧不多，和金松观一样，路过的行人偶有停留下来探上两眼，瞧见现场被警戒线拦起后，又匆匆离去。

　　此时正值饭点，特赦办看守的人离了去，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和一堆焦黑的家具。店内的玻璃已全部破碎，木架只剩下了残壳，周翊驻足在门口，依稀还能闻见一股焦味。

　　不用推门便能走入店内，周翊挑着干净的地走，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店内一片狼藉，楼梯处的卷帘已被烧尽，周翊站在楼梯口，低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在墙角看见一支毛笔的残骸，周翊蹲下细看，发现笔上的凤尾纹变得模糊不清，笔头的黑毛也所剩无几。觉得有些可惜，周翊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捡起它。

　　徒步走上楼梯，面对着白墙，周翊调动灵力唤出辞醉，匕首被他紧握在手中，男人反手向着自己前臂一刺，鲜血顿时涌出。

　　只是在血液接触到墙面的那一刻，它却被缓缓吸收，没有在墙体上留下任何痕迹，与此同时白墙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消失。

　　屋内依旧是一张供台和一柄长剑，许是周翊很久没来的缘故，长剑在见到男人的那一刻竟猛烈颤抖起来。

　　“宁风。”周翊冷声唤道，“不要激动。”

　　上前，将手按耐在不断抖动的剑鞘上，周翊不断输送着灵力，这才将躁动的剑柄稍稍安抚下来。也不知是不是经历了一场骇人的火灾，周翊依旧能感受到宁风的焦躁不安，兴奋与恐惧交杂，长剑在男人面前的表现就像个孩子一般。

　　“都过去了。”周翊安慰说，“我来带你走。”

　　将宁风从刀架上取下，周翊对着空无一物的供台鞠躬，用灵力将剑收到自己的体内。宁风消失在周翊的手中，在被对方灵力灌输的同时，渐渐安静下来。

　　“奇怪。”忽然，楼下传来声音，“怎么地上有几个脚印？”

　　周翊一愣，没想到特赦办的人会讲午饭打包回来。他侧身站在二楼向下望去，所幸普通人看不透这面白墙的奥秘，而他的气息也被隐匿符很好地覆盖住。

　　“你说汪副组长怎么老派我们来看守现场？”其中一人吐槽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讲不定是路过的行人觉得好奇，进来看了眼，真有罪犯会变态到回来看看自己把店烧成什么样了？满足自己的犯罪欲？再说了我们探查这么久都没发现什么，说不定这就是一场普通火灾。”

　　“少说这种话。”另一人训斥道，“听副组长安排就是了，你还想不想升官发财啊？”

　　“讲讲怎么了？”那人又嘀咕道，“上面的领导又不来，谁听得到？就知道压榨我们底层打工人，吃个午饭还规定打包回来在现场吃，你说这要是死人了谁吃得下去？”

　　另一人不说话，这人便坐在马路牙子上继续：“上次金松观的事情你在场吗？那天我碰巧在，那个守纪派的杭谨庭可把汪四海好好怼了一顿，真解气。”

　　食物的香味从门口渐渐飘来，掩盖了店内的焦味，两人并排坐在路牙子，在门口说得起劲，倒是给了周翊悄悄离开的机会。

　　缓步走到门口，周翊本想就这样离去，忽然一段对话让他停下了步伐。站在那两人身边，周翊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他静静地听着，也没有任何行动。

　　“说起那杭谨庭，这人也挺奇怪。”其中一人说，“在北京当个高官挺好的，偏偏要跑来成都镇守那狴犴，做个什么高中语文老师，明明可以拒绝。”

　　“现在他们守纪派在北京没了老大，处处受到激进派的打压，据说前段时间他们又被撤职了一个队长。”另一人说，“我看他后面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谁不知道黄组长拿他当作眼中钉来看，而且还是在成都，这又是激进派的地盘。”说完，他冷笑了一声。

　　“可不是，虽然他出生名门，但一直传言这人性格古怪，都说他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那人又说。“那天看他和汪四海对话，汪四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那股嚣张劲收敛了不少。”

　　“要再不收敛，讲不定下一秒那杭谨庭就把他魂收了。”

　　“收生魂犯法，这人真有那么夸张？”

　　“这可讲不准，都这么传。”

　　周翊在一旁听着，虽然觉得杭谨庭并不像他们口中所说这般，但在背后嚼舌根的习惯他向来不喜。口袋中还有几张空白的符咒，用灵力在上面浅画几笔，周翊离开前趁其不备偷偷将符纸塞入他们放在一旁的随身包里，想来也能让这俩人倒霉上几天，心情不由得愉快起来。

　　店烧了，他不怎么心疼，拿走了宁风，再整蛊了两个激进派的人，这让周翊来了兴致，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门口等杭谨庭下班。他取下了隐匿符，混在校门口的学生家长堆里等待，此时离放学时间还差十分钟，周翊看了眼四周，竟发现今日的落日是如蜜桃般的粉色。

　　校门口熙熙攘攘，电动车穿梭在人堆与汽车之间，耳边时不时响起自行车的响铃，周翊觉得有些吵闹，但更多的却是一份烟火气。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种活着的感觉了。

　　周翊有些恍然，他站在树荫下望着四周，神情带上了一丝茫然。

　　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拥挤的人流让周翊没有太过在意，直到耳边传来悠悠一声问候，他猛然回头，却早已不见了说话人的身影。他拨开人群向前走去，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目标，除了成群的家长，男人似乎再也找不到可疑的男人。

　　那人的声音周翊很熟悉，他站在原地，也没有意识到从学校里源源不断的有学生与职工走出，只是神情凝重地望着远方。

　　那人说：“允卿，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