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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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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扶着卫国前往青莲师太的住处,“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到崔相夫人,看上去好年轻啊,不过还是咱们殿下最年轻,跟外头二十来岁的姑娘比都不差什么!”
一旁的比丘尼接过话道:“崔相夫人可是京里有名的有福之人呢!出生尊贵、夫妻恩爱、儿女孝顺,就是这些就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侍女听着却不太理解,“这似乎常人都有?”
“姑娘不知道,寻常王公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偏崔相一向敬重夫人,从未纳过二色,闺阁里不知多少姑娘小姐羡慕呢!”
“去岁崔相夫人来我们这儿上香,偏生遇到大雪,山路湿滑又不好走,崔相担心的很,当晚就上山来陪崔相夫人。就是平时天气好,崔相也常常来接崔相夫人回去。”
“听崔府的老人说,崔相每回陪着崔相夫人吃饭,都要替崔相夫人挑鱼刺。早些年崔相还会替崔相夫人挑葱姜蒜,听说,现下崔府里厨子做饭,都不放这些了。”
“就连来咱们这儿上香的其他女眷都说崔相和夫人琴瑟和鸣。”
“……”
侍女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卫国打断了,“哪那么多话?”
侍女便不敢再说了,只低着头静静地扶着卫国进了青莲师太的住处。
青莲师太与卫国幼时便是好友,纵这些年不见面,也没断了联系。
侍女送了卫国进去,便退了出来,卫国与青莲师太说话一向不喜旁人在边上服侍。
她正好去找那比丘尼继续问下去!
崔相夫妇如此恩爱,一定还有许多羡煞旁人的故事!
香炉里檀香袅袅升起,一圈一圈缠绕着卫国,就如同她现下的思绪。
“你难得去大殿,竟这般巧合,恰好一去就遇上她了。”青莲师太幽幽地开口,她与卫国相交多年,对崔浔和卫国那段事也了解。两人断了之后,一人娶妻生子又外放为一地父母官,一人常年驻守北疆,从不回京。两人再不相见,就如参商一般,天各一方。偏生这回为了不碍皇帝的眼,卫国避嫌,放弃兵权回京,竟正好遇上了去岁调回京为相的崔浔。叫青莲师太说起来,这也是一段孽缘。
卫国微笑道:“看这样子,他这些年应该过得不差。”
接夫人回家,挑鱼刺,挑葱姜蒜?
那时,崔浔笑意盈盈地来接她去郊外出游,又亲自将竹子削尖,下水叉鱼。她看着他翠绿的衣袍随意塞在腰间,袍子下摆因为沾了水的缘故而渐渐晕出墨绿色。她看着眼热,也效法拿着削尖的竹子去叉鱼,结果力道没把住,溅了两人一身的水。
看着原本谦谦君子般的崔浔,她起了顽心,不住拿水泼他,他只好一脸无奈地左闪右避。后来被泼的厉害了,也拿水吓她。水倒是没泼到她身上,但她因为躲避水花,重心不稳,要不是崔浔扶了一把,早摔进水里了。
后来,两人又一同将鱼烤了吃,她当时吃得滋滋有味,崔浔见了一个劲地叫她当心鱼刺,还说要帮她挑出来。可她皱着眉说,吃没有鱼刺的鱼是没有滋味的。此后,每回同崔浔吃鱼,崔浔都一边给她夹鱼,一边担心她被鱼刺卡着。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如初。
卫国将手轻轻扶在脸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青莲师太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她话里的他指的是崔相还是崔相夫人,“他夫人过得不错。”至于崔浔,青莲师太都数不清崔浔来她这儿旁敲侧击了卫国的多少事情。
想问却又不能问。
知道对方过得好,也就暂时安心了。
只是这件事,卫国还是不知道的好。
多一个人伤心,不如毫不知情来得干脆。
卫国拿起茶盏,转而说起了旁事。
青莲师太见她恢复平静,蓦地想起当日崔府传出要与王氏结亲的消息,卫国来她这倾诉了一番,却很快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出了这个屋子便又是金尊玉贵、大方得体的卫国公主模样。
青莲师太有九成的把握,等下待卫国出了这门,又能恢复人前大长公主的姿态。
她想起先帝也是如此,明明上一刻还是怒气冲天,下一刻便是言笑宴宴地对她说恭喜。
这大抵是江家人特有的性格罢?
这种对情绪毫厘之间的把握。
这种对悲喜瞬息之间的转换。
青莲师太收回思绪,也同卫国谈起了其他。
崔相忙完公务回府的时候听下人说夫人去了大成庵,便叫人备了车马上山去接崔相夫人回府。
这事他向来是做惯了,每次夫人外出,只要他有空,都会亲自去接。
有时候,听到旁人对他评价,他都是一笑而过。
不过是把同一件事长年累月做着,最后成了习惯而已,竟能成为褒奖的对象?
崔相沿着庵里的抄手游廊缓缓行向崔相夫人歇着的厢房,却见转角处一抹螺青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待他走过转角,竟未见一人。
他心里一阵思量,脚下却不停,径直走向了崔相夫人的厢房。
崔相夫人早得了消息,崔相还未进房便迎了出来,一面扶着崔相向里走,一面同他说起今日的事情。
“今日倒是在大殿见到了卫国大长公主,真是不见不知道,殿下明明同我差不多大,看上去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我瞧着比铮儿媳妇还年轻。”崔相夫人絮絮叨叨说着。
崔相神色一动,想起了来时瞧见的那抹螺青。上回在正乾殿外见到卫国时,她也着了一袭螺青色衣裳。
“老爷是同殿下见过吗?殿下说咱们均儿同老爷有七八分像。”
崔相轻轻道:“三月三正乾殿外见过一次。”
崔相夫人听了这话不禁抬起头古怪地看了崔相一眼,“老爷这话说得跟殿下一模一样。”
崔相微微一愣,轻轻巧巧地问了一句,“是么?”
“当真一模一样。”崔相夫人说了一嘴,便又道,“眼下天色也晚了,老爷不如去大殿里上柱香咱们就走罢?”
一边的崔太太听了自己婆婆的话笑道:“媳妇才叫人打听了殿下还在庵里,父亲该去拜见一二才是。”
崔相夫人冷不防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忘了礼数,只她心里不知为何,下意识不想崔相去见卫国,“我倒忘了,殿下既在庵里,老爷当去拜见才是。”
崔相摆摆手,“不必了,打发人去请个安就是。”
崔相夫人正想招崔均过来代崔相去请安,偏崔相指了身边的老仆过去。
崔相如此,崔相夫人也不好违拗自己夫君的意思,便也作罢。
只是在夜半无人时,崔相夫人悄悄问起崔相,当年同卫国是否相识。
崔相望着屋内摇曳不止的烛火微微失了神。
相识?
当年可不止是相识啊!
那会儿他还是崔浔,她还是江晓。
共挽鹿车、上元赏灯、春日踏青、冬日寻梅……这些于二人而言不过是常事。
只是如今,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少时同殿下有过数面之缘。”
崔相夫人听了这话却轻轻一笑,她看向崔相身旁缀着得玉佩,含笑道:“老爷知道我问得不仅仅是相识一事。”她略顿了一顿,见崔相只抚着那枚红玉佩,道:“老爷每次去静心庵都会去见青莲师太,今儿怎么不过去了?”她的话说完,便一直盯着崔相,但崔相毕竟为官多年,一点心思不是崔相夫人能轻易看出来的。
“听说青莲师太少时所嫁非人,是殿下带着人打上门去替青莲师太撑的腰?后来青莲师太才看破红尘,落发出家。”
崔相没料到崔相夫人话锋一转,竟说起了青莲师太的往事,长叹一声,“师太当年也不容易。”
崔相夫人状似感叹道:“是啊,说起来这婚事,还是得知根知底才好。不怕老爷笑话,我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心里也直打鼓,幸好遇着了老爷。因而在铮儿婚事上,我也是仔细又仔细,生怕娶进来一个不合意的。也幸好,铮儿同她媳妇琴瑟和鸣。”
“你想说什么?”
“老爷,若是青莲师太嫁过去之前就知道那人好不好,我想总好过嫁过去才知道的好。”崔相夫人拿起小银剪子剪了剪烛火,火苗轻轻一晃,映着崔相夫人柔和的脸庞,“我不知道殿下同老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倘我是殿下,我会更希望老爷对我直言,而非欺瞒。不论事实如何,殿下也更想知道真相。”
崔相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抚着那块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