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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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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天似乎总比塞北要亮的晚些,天色刚明不久,西门吹雪已练完了剑,踏着院内一地被剑气扫落的新叶反身回房。热水早已备好,他沐浴后照旧换了一身白衣,向厅堂而去。
叶孤城同西门吹雪都是不爱热闹的性子,加之满扬州城的榜文实在招眼,自前日两人议定同去武当,便赁下客栈最好的一间小院,每日打谱练剑,烹茶读书,深居简出的仿如隐士一般,只待几日后一艘随运河而下的船至扬州,便前往武当。
西门吹雪踏入厅堂时,叶孤城正倚着一张软榻读信。待他应付了几口饭食,再回头时,便见白云城主已转至桌边,正铺开纸笔,研墨回信。
按西门吹雪的性格,本不应好奇友人私事,但他确实从未有过出门在外,收到信笺的经历,一时新奇,兼之到底少年心性,便绕到桌边,帮叶孤城递上一支狼毫。
两人毗邻而居几日,几乎算得上日夜相对,每日不是折枝论剑,便是煮茶悟道,较之朋友尤亲近几分,道一声知己也不为过。故而叶孤城对这有些越矩的举动恍若未觉,认真回完信,封于竹管内系于信鸽腿上,又去净了手,才坐回桌边,随意用了几口点心。
见他回完信才用朝食,西门吹雪问道:“可是急件?”
“家书而已。”叶孤城答道,“日常问候,倒没有需费神的事叨扰。”
“我本以为一城之主,总会为琐事所扰。”虽然自己是个万事不管的一庄之主,但鉴于世人对海上繁华之城的想象,西门吹雪便觉得叶孤城合该是个尽责的城主,虽不至事必躬亲,但多少需费神理事。
叶孤城有些奇怪的抬眼看过去,见西门吹雪一脸认真,不似调侃,便难得仔细解释了一番。“白云城自先祖立城至今,已有数百年,到我接任,城中各事皆早有定例,不必费心看顾。至于与海外各岛贸易交际,父辈也许还需殚精竭虑,合纵连横,到我这,也就唯一剑而已。”
似是回想起那一剑飞仙的光辉,西门吹雪点点头,赞同道:“一剑破万法,一力降十会,世间总总,皆不过如此。”
既已解惑,西门吹雪便转开话题,“前日我已询得,南下的船约在三日后至扬州,此去武当,一路舟车劳顿,未免多有不便。”见叶孤城颔首认可,他便欣然邀约,“我打算去修甲,城主可要随我一起?”
“修甲?”叶孤城闻言却是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手指,却见指甲修的确实不甚齐整,却是拜他自己所赐——他虽是一心向剑,勤修不辍,日夜与寂寞为伴,但也是自小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在踏足中原之前,确实未有过这般事必亲为的日子。但在西门吹雪提及此事之前,他倒是从未想过,扬州城里还有这等地方,但转念一想,这中原数得上号的繁华之地,合该是这般纸醉金迷的。抱着一点看新奇的心思,叶孤城点点头,应了这份邀约。
时至傍晚,两人依约出了客栈,向南而去。绕过主街,转过巷陌,便一脚踏入一片繁华之地。一条不宽的街上皆是灯笼高悬,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叶孤城心下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跟着西门吹雪转进一座雕梁画栋的高楼,看他熟练的踏入一间雅间。
两人刚坐定,一阵香风伴着环佩叮当声,便有四位美貌少女飘入室内,她们玉臂半露,但脸上的神情却庄重的仿若圣女——扬州城最出名的名妓们,在她们需要的时候本就可以宛若圣女一般不可亵渎。
接着,便是几个垂髫之年的婢子,端来壶盆巾帕,香薰铜炉,并花瓣、皂角等一应器物。那四位一见便知十分会伺候人的少女便兑水调温,点香撒花的忙碌起来。叶孤城眉角微挑,带着点笑意的打量西门吹雪,“我倒是没想到,西门庄主所说的修甲之地,却是在花楼里。”
西门吹雪正把手浸入热水中细细清洗,闻言只是一抬眼,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应道,“因为她们很会伺候人,指甲也修得极好。”
“这倒是常人想不到的。”叶孤城点点头,便也放下手中之剑。
待两人从寻芳阁出来,恰逢这条街上最热闹的时候,琵琶筝音绕梁不绝,两人避开迎面而来半醉的富商,转入灯火昏暗的侧街,运起轻功,不过几个起落,已回到暂住的小院,自是一夜无话。
时至卯时,侍婢如往常一般捧了热水盆巾候在房外,待知府起身便去伺候梳洗,却久久不闻响动,只得大着胆子叩开房门,却见房内床褥平整,不见半个人影。
思及前日大人忙于公务,时时歇在书房,她忙转身往前院而去,刚过二门,冷不防撞到一急奔而来的小厮,正要喝骂出声,却见少年脸上一片惨白,手脚发抖,一把拽住她衣袖:“玉儿姐姐,不好了…快,快叫管家,大人,大人他,死了…”
随着一声惊叫,铜盆陡然翻倒的脆响划破寂静的清晨。
“快,快,去府衙告假,就说大人病了。”
“给布政使大人报信,说知府大人被人谋害于书房,别让第三个人听到。”
“封了书房,待仵作来。所有下人一律不得出府,要是让我听到一点风声,你们就都下去陪知府大人。”
管家强撑着安排完诸事,反身回到房里,已是腿软。他抖着手拿起桌上的一封已拆开的信,再仔细读了一遍,确认自己已如信中吩咐的那般做完一切,方点起蜡烛,看着写满字的纸被火光吞没,才觉松了口气。
知府之死牵涉众多,引而不发实属正常,但信中强调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布政使此事,却让管家分外不解。思及自己捏在旁人手中的小命,他已不敢深想下去,总归不过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他叹了口气,把最后一点信件的余灰扫进盆盂,理了理袖口,吹灭蜡烛,去往正厅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