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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踏上最后一级木阶,西门吹雪径自向窗边走去,一撩衣摆在叶孤城对面坐下,那柄乌鞘长剑便也被置于桌上。
      二楼陡然一静,习武之人自是能感觉出无数道目光或直接或自认隐蔽的投来,不过片刻,窃窃之声便又四起。西门吹雪恍若未觉的叫过小二,要了一些吃食小菜,并一只茶碗,从桌上的壶中给自己斟了杯清水,目光便转向他对面安静坐着的剑客。
      也许出生海外,叶孤城多少带有异域血统,他的五官格外深刻,脸庞在灯烛映照下仿若坚玉,漆黑的头发被挽起,束于一顶玉冠内,若不是那柄泛着寒意的利刃及周身萦绕的剑意,相比起江湖人,他更像是一个翩翩世家子——他本也是一个拥有了一座城的世家公子。
      似是从对剑道的了悟中脱出,又或只是欣赏够了窗外平平无奇的街景,叶孤城周身剑意一收,已是抬眼看过来,西门吹雪恍然发现白云城主的瞳色并不是漆黑的,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在夜晚明亮的烛火下熠熠生辉,竟带了点不容错认的明显笑意。
      “江湖传言中,西门庄主出门在外,虽不似仙人般餐风饮露,也是执着于最简洁的食物的,今日一瞧,倒有些以讹传讹了。”也许是被夜晚烛火的温度感染,叶孤城的声音较之白日,带了些温暖松融,话语中轻微的调侃之意,倒显得二人亲近恍若友人。
      也许,他们确实已经算是朋友了,虽无人言明,但剑道高手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本就是不必明说的。
      “剑之一道,本就是始于苦修,但苦修与‘苦’修,却是毫无干系的,江湖中人,大多是道听途说,江湖中的消息,也免不了多为空穴来风。”西门吹雪认真的把茶碗用水洗过,又重新斟上一杯水,打眼看过叶孤城面前刚刚端上的几碟颇为清淡的饭食,便免不了打趣,“相比起来,城主倒是更似仙人才是。”
      “江南菜系,与南海颇为有异。”叶孤城随意搛了几筷,菜甫一入口,他便忍不住皱起眉,即使是最清淡的小菜,也是…“太甜了。”他几乎是带着点痛惜的感叹。
      西门吹雪深以为然的一点头,在这一刻,这世上顶尖的两位剑客,在对江南风味的不喜上,达成了带着点惺惺相惜的同仇敌忾。
      桌上的火烛刚换过,烛火摇曳间,西门吹雪把面前的一道菜往前推了推,罕见的解释了一句,“相比其他,鱼鲜类尚可入口。”
      叶孤城一点头,也不推辞,认真尝了一口,方觉不错。“庄主此次打算在扬州盘桓几日?”
      “尚未有所决断,寒山门一事,却是让城主陷入这一潭泥沼了。”
      “一点尘埃,何谈泥沼。”叶孤城淡淡应道,却是不放在心上,“我月余前已向木道人下了拜帖,与他本月廿八约战于武当,想来也不过还有半月,庄主若无旁事,或可与我同行。”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亮得可怕,那是一种得见名剑,可了心愿的光辉。他并未束发及冠,尚且算是少年,但身上早早有了一股冰雪般的寂寞之意,衬出一股少年老成之气,他的手握上了手边的乌鞘长剑——只有在握着剑的时候,他才是鲜活的。“我对木道人的剑法早有所闻,可惜一直不曾亲眼得见,今次有此机会,便是了却了一大心愿。”
      ***
      天光刚亮,衙门大堂一侧的角门刚开,知事尚未至,只部分经承刚坐定,还未来得及沏上一壶茶,就有人疾步而来,把一张纸置于桌上。
      刑书眼都没抬,只伸手接过纸瞥了一眼,把它放在一边,抬头问道:“先生何处揭的榜文。”
      来人一身锦袍,看起来颇有些风尘仆仆,但仍不掩清贵气度。以刑书在衙门这么多年练就的眼光,这人一定是近日刚入扬州的读书人。
      “南城门处。”还未等来人细说,留着微须的中年人已是一点头,转头吩咐一侧待命的检校。“王二,去南城门那方看看,何处缺了榜文,补上一张。”又回过头来,从桌下掏出一小串铜钱,并一本薄册递过去。
      “先生在此处落个名,写上在何处见过此人,此事便了了,若是下次再见到,再不必揭榜而来。”
      刑书显是见多了此事,脸上带着点疲于上命的麻木,手指随意在册子空白处点了点,便要打发人去一旁书写。
      但正如他所观,眼前这个年轻的读书人刚入扬州,家境富贵,被养的万事不知,于是便显出不知世事的天真与匡扶正义的义愤。他看都没看那串铜钱一眼,目光在册子上一扫,已是看到不少榜文所寻之人的行迹线索,此等详尽显眼,若真加派人手,加起来合该都把这人缉拿归案几次了,但显然,榜文上这个屠戮了十数人性命的不法之徒,仍在逍遥法外。
      于是他便带着点愤慨发问:“我观这本薄册,榜文所寻之人并未隐匿踪迹,堂堂扬州府,为何只是收录行踪,添补榜文,而不派人去擒这等罔顾王法,伤人性命之徒?”
      只听他开了个口,刑书便已知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心下微叹,看着这年轻人,许是想起数十年前尚有热血的自己,难得多了点仁慈之心,开口为他解惑几句。“先生许不知,这人是江湖中人,某还听闻他是其中数得上名号的高手。自古江湖事江湖了,官府一旦染上江湖之事,却不过枉费人力,还讨不到一丁点好处。”
      他却是没想到,这个读书人是个执拗的性子,听他这么说反倒更是愤愤:“那便放任此人在扬州城逍遥?身为朝廷命官,此等做为,置朝廷法令,百姓安危于何处?”
      纵是在衙门内领了多年禄米,见过胡搅蛮缠之人不知凡几,刑书仍是被这读书人之言所惊。暗叹此等不知世间疾苦的少年郎倘若一朝中第,凭着一腔义气为官,不是伤及自身性命,便是祸及旁人。他心下叹了一回,再开口时便颇有些冷淡:“那以先生所见,您是可挡住这人的剑,有比寒山门寨主更高的功夫能擒住此人,还是有诸葛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引得他引颈待戮?”
      “这…”读书人到底年轻,一时间便不知如何作答,沉默片刻,却又不死心的追问,“既然如此,为何要发榜文去寻,平白落了声名。”
      “不过是上命难违罢了。知府大人有令,务必擒了此人。但这衙门中,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这等十死无生之事,任谁都是不肯做的。”邢书叹了一声,仍是把铜钱推过去,“先生还是落笔罢,左不过记一笔何时在何处见过此人。”
      年轻的书生终是提起笔,边写边答道:“我是昨晚与两三好友去小酌一杯时见到的此人,他与另一白衣人一起进了寻芳阁。”
      刑书漫不经心的听着,在听闻地名时却惊了惊,忍不住重复道:“寻芳阁?可是南街那座?”
      “正是那扬州最负盛名的花楼,我也是慕名前去。”读书人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答道。
      “这可真是,某这么多天记录以来,头一次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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