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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仵作来得最快,从角门而入,还未来得及奇怪知府唤他何事,便被小厮带入书房。
      只见一片血迹沿着书桌蜿蜒,地上也落着零星的血滴,知府伏倒在桌,面色惨白,身僵体直,显是早已亡故多时。
      仵作立时便明白自己这是卷入一桩凶险的公案,即使三月暖阳笼罩下,都不免后背发凉,但他仍不得不强撑着避开血迹走至桌边。
      无需仔细验看,他一眼便知致命之伤在脖颈。
      一道凶险的兵刃之伤横亘在喉口处,即使被发黑的血渍遮掩大半,仍是看得出伤口既深且窄,非削薄利刃不可致,而除此之外,知府周身衣物整洁,无一处不妥帖,显然是被来人一击毙命,连一声惊呼都不及发出。
      但即便如此,仵作仍是仔细查验一番,又将桌上的茶壶并茶盏打开,以银针试探有无剧毒,最终叹了口气,随小厮离开书房,往偏厅而去。
      待布政使司来人至正堂,管家已查验过人证物证,兼仵作验看后证词明晰,便一并交由参议定夺。
      参议乃一长须中年文官,他自入府后便端坐在正厅,此刻漫不经心地翻看一番供词证据,便用一双眼上下打量着肃立一旁的管家。他虽不过是从四品,尚比知府低了半品,但布政使司的人,哪个不是因天子倚仗而眼高于顶,加之他眼神狠戾,只盯得管家两股战战,全靠往日迎来送往锻炼的镇定,才能勉强站定。
      “你说你们知府大人是他杀。”似是对管家的镇定高看一眼,参议转开目光,看了供词两眼,方问道。
      “回大人的话,由仵作验看后,确是如此。”管家垂首答道。
      “恰逢巡抚将至,布政使大人因寒山门一事烦忧,正打算与你家大人彻谈此事。”他又翻了几页供词,目光在其中一张描绘凶手形貌的纸张上停留片刻,“为官者合该避讳与江湖人为伍,遑论庇护一方门派,你们大人倒好,甚至为此丢了身家性命。”
      “大人说得是。”管家轻声附和,又为知府辩解几句,“但这凶徒的确猖狂,前日于客栈大堂众目睽睽之下持剑行凶,随后又在光天化日之下于湖中屠戮十数人,此后见得榜文不仅不主动投案,还借着夜色向大人寻仇,真真是目无王法。”
      参议听得管家的说辞,只不过嗤笑一声,又点了点手中供词,“这上面记载,昨日傍晚,有人在花街见过此人,亥时三刻又有人见之离去,此后便是府中婢女于子时恍惚见一白衣人立于墙头。”他停顿片刻,方问道,“可与你们大人亡故时间对得上?”
      “这…约是对得上的。”管家踌躇一阵,却不敢妄下定论。
      “也罢,待抓到此人,再问也不迟。”参议把手中纸张卷起纳入袖中,站起身掸掸袖口。“我这便去向布政使大人复命了。”
      “大人,听闻这人武功高强,大人万不可轻忽。”管家忙赶上几步,慌道。
      “本官自会向布政使大人言明,向都指挥使大人借兵平了此事。侠以武犯禁,江湖人…”他冷笑一声,却是把未尽之语压入喉中,甩袖离去。
      子时已过,正是一天最黑暗,也是最安静的时刻。更鼓声刚响过不久,本该一片寂静的街道却传来一阵轻微但整齐的脚步声,沿着主街向东而来。
      叶孤城本睡得不沉,习武之人的直觉及敏锐的听觉让他从浅眠中陡然醒来。他睁开眼盯着帐顶片刻,一伸手便握住身旁的利刃,翻身披衣而起,不过片刻就打开房门,闪身而出踏入院内。
      须臾之间,便见西门吹雪也携剑而出。
      “你听到了。”叶孤城当先开口道。
      “来者不善。”西门吹雪一点头,声音里已是带上冷冽的杀意。
      “听这声音,约有百十人之多。”叶孤城的手指摩挲着剑鞘,目光在院内一扫,心中已有成算。
      “不似乌合之众,但必不敌一击之力。”西门吹雪傲然而立,岿然不惧。
      他一心向剑,江湖中数得上号的高手亡于他剑下的不知几人,此刻来者虽人数众多,但只要不是如罗汉阵那般的少林绝技,必不可能将他强留于此地。
      更何况,此处剑术高明者不止他一人。
      叶孤城一点头,脚尖轻点,已是飞上屋脊。夜风吹起白袍的衣角袖裾,他当风而立,明明是将要杀人,却仿若仙人欲乘风而去般,未沾染上半点俗世尘埃。
      不过片刻,脚步声已止于小院门前,几声轻响后,便是身怀武功之人施展轻功攀墙而上的脚步声。
      待领兵者一脚踢开院门,正待大喝出声以壮声势,便见院中一白衣人直直向他望来。
      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比利刃更冷的眼神,一双黑沉的凤目不辨喜怒,瞧着尚算少年,但气势比之都指挥使都不遑多让。
      领兵者乍见之下已是一惊,气势上便落了下乘。他强撑着一挥手,提起声喝道:“我等奉都指挥使之令,捉拿要犯,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令下,火把灯笼具明,只见小院门口乌泱泱站了约有百十人,而院墙之上,则立起数十手持弓弩的身影,显是听闻此人武功高强,早有准备。
      西门吹雪一声冷笑,也不言语,却是拔剑而起,刺向当先之人。院墙上的弓手忙拉开长弓,箭尖直指院中白衣身影,一时间箭羽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不绝于耳,眼看便要洞穿西门吹雪全身要害。
      却见一道白影如飞仙降临般翩然而至,匹练般的剑光笼罩而下,剑芒如惊虹掣电般劈开夜色,仿佛比满院火把还要明亮几分,箭羽虽快,却比不过这一剑下击之势。
      剑招后发而先至,只听一阵密集闷响,箭身皆断于剑下,箭头则被击飞,有的钉于院中树干,有的落于地面,更多的,则是刺向已涌进院中之人。
      一时间只听惊呼哀嚎之声叠起,伴随兵刃落地的声响,照亮小院的火光已暗了几分。
      叶孤城一击得手,落于西门吹雪身侧,地上已躺倒数人,皆是一击毙命,亡于西门吹雪剑下。
      西门吹雪持剑而立,吹落剑锋上最后一点血滴,与叶孤城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待来人重振旗鼓,两人已是飞掠而出,西门吹雪一剑扫向手持灯烛火把之人,叶孤城则是倚仗轻功跃上墙头。
      须臾间火光陡然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只余惊呼声伴着墙头弓手身躯跌落的闷响。
      待来者慌乱的重新燃灯点烛,被照得影影幢幢鬼气森森的院中已不见两人身影,只余十来具伏倒在地的尸体,并浓烈得让人欲呕的血腥之气。
      扬州城墙颇高,然几丈的高度显是拦不住江湖中的好手。不过几个呼吸,两人便已落至城外,一路疾行入东边密林,方停住脚步。
      叶孤城随意找了棵大树,踩着树干跃上树顶,极目远眺之下,不见丝毫光亮,方一跃而下落回地面,却见西门吹雪正以帕拭剑,眼中还带着点未尽的寂寥肃杀之意。
      “没有追兵。”叶孤城冲他一颔首,周身冷凝的剑意已松融些许。
      西门吹雪闻言点点头,把重回光辉的利刃归于鞘中,淡淡道,“城主且歇息罢。我已留下印记,明日巳时三刻,当会有人送信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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