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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24 ...

  •   16
      “如果我刚才从这里跳下去,我爸、我妈就会感受到你所说的感受吧?”
      “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我把我的出国交流生名额给了他,名额公布的第二天,他就不跟我联系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微信没反应。终于在餐厅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不喜欢我,就是为了那个名额才接近我。已经没办法和我多继续一天了。甚至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想和我说了。”
      “那样的感情和男生,就不要了吧。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感觉这个世界处处是暖色调,就算是下雨天,心里也阳光”明媚。要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能让你对任何困难都不会害怕的,能带给你勇气,好好活下去的人,在一起。所以,活下去吧,活下去才有可能遇到那样一个人。遇不到的话,自己试试变成那样一个人,也许更不错呢。”
      我很惊讶于自己今天晚上的状态。
      原来,只需要一丁点妹妹的线索,我的整个人就会温暖几十度。我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的温度,忘了有温度的感觉。
      “那,这个送给你,这是迟迟出事一天前,送给我的。”
      她取下鬓边的蝴蝶结发夹,递给我。“我很后悔,当时没为她做更多的事,也没能察觉出她会出那么可怕的事。她当时一定很害怕、很孤独……我不配做她的朋友。”
      “如果她觉得你不配,她就不会把这个送给你。我妹妹不是那种随便把随身物品送人的人。况且,这发夹是她自己做的,她最喜欢的小物件。”
      是啊,迟迟总是喜欢DIY自己做一些小物件,比如:流苏牛仔裤、帆布包、扎头发飘带、蝴蝶结发夹、条纹围裙……等等。
      我妹妹就是这么样一个可爱的人。
      “好了,走吧。”
      “嗯,走。”
      我们翻回护栏里面,她笑着低声说:“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个说体己话的姐妹,真好。我知道说体己话这样的词,显得过于亲近了。可是,我真的感觉到是那样的。因为我是独生女。如果不是有你这个姐姐,可能不会有人那么执着的追查迟迟的下落了。只有最亲的人才会的。
      我记得迟迟对我开玩笑的说过,有姐姐的幸福,我是体会不到的。但我今天体会到了,有姐姐真好。是真的好。”
      妹妹说过的话……
      想象妹妹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表情、声音,仿佛她就在我的面前。
      突然,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令人眼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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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端起地上那盆半枯的、花盆惊艳的芦荟。
      “那是?”方媛问。
      “哦,在楼道捡的,我看还活着。”
      如果我告诉任何一个人,关于梦里出现的人和事,梦醒自后会真的见到和发生了。预言凶梦这样有些诡异、离奇的事情,总归不太容易让人相信的。
      “迟迟最喜欢芦荟了。她说,那是所有盆栽里面,她最喜欢的一种。最喜欢,没有之一。”我自说自话。
      当然了,因为小时候母亲利用一切破锅、木桶、各种盆……栽种了许多芦荟,说:这种话真是好啊,消毒清火,是特别实惠和可爱的花呢。
      我们有时候眷恋一种植物,亦或物件,不也是因为那植物或物件身后的故事和人吗?
      “芦荟开花吗?”方媛问。
      我点点头,“当然了。”
      “没见过。”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这个时间,还可以在舞蹈排练室找到陈老师的,姐,你要不要去当面问他?”
      “要。”我毫不犹豫,且迫不及待。
      “好,那我带你去,听说他要参加一个什么舞蹈比赛,是重量级的那种。所以,每天都会在那里排练到很晚。”
      那个舞蹈排练室,在北边最后面那栋艺术大楼的第一层。
      我们两个穿过一片柳树、槐树、皂荚树中间长长的小路,看到一块大石头上刻着“艺术”两个优美的金色艺术字。像是行草,但是又带着一点隶书。
      这块大石头,小妹曾穿着粉色鱼尾纱裙,坐在这前面的草地上拍过一张有灿烂笑容的照片。
      那张照片现在也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还有另外三张照片:一张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一张是姊妹俩小时候在河边玩耍的合影;一张是姊妹俩高中时代穿着各自校服的合影。
      石头后面,是通往艺术大楼的十几级台阶。
      一楼右间的舞蹈排练室还亮着灯,鹅黄色的窗帘灯影里,有个男人在旖旎优雅的大提琴乐声里旋转、弹跳、定格……旋转、弹跳、定格……重复着做这些动作。
      “那就是陈溪老师,是这个大学最帅气的一个男人。四十六岁的年龄,二十八岁的容颜和身体。”
      她话音未落,我已经快步走上台阶,穿过艺术大楼一楼大厅,拐进楼道,来到那个亮着灯的排练室门外。
      “咚咚咚”,我敲了三下门。
      门里传出乐音袅袅,没有人来开门。
      我又“咚咚咚”敲了三下。
      等了将近一分多钟,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这些搞艺术的人专注起来,是完全听不到敲门声的。再加上那伴奏音乐那么大声,就更听不到了。”方媛走到我身后。
      我很不礼貌的推了推门,门里上着锁。于是,我再次使出更大的动静敲了敲门。同样的,门里毫无反应。
      我干脆走出大楼,绕到窗户外边,又去“咚咚咚”的敲窗户。
      这时,那窗帘被风吹得掀了掀角。在那被风吹起的一刹那间,我被排练室内的画面吓得呆住了,差点把手中的芦荟花盆扔在地上。
      ……里面的人,已被做成一个蜡面人偶,被许多透明的线控制着,还在旋转、弹跳、定格……
      他那金黄色的卷曲的假发上,别着一枚和我妹妹送给方媛一模一样的,布艺血红色蝴蝶结发夹。
      七分钟之后,警车开进了学校,警察拉起警戒线封锁了这栋艺术大楼。刻着金字的大石头也被封锁在内。外面围着许多来看热闹的师生,有些师生趴在远处的宿舍公寓楼窗口用望远镜和手机观望着。
      我作为发现死者的第一个人、报警当事人,被警察叫到外面的警车上做笔录。
      给我做笔录的现场刑警,我是熟悉的。
      那是负责我妹妹案子的年轻警官——吴味。
      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但他眼睛里的坚毅,总能给人一种信赖感。除了我,他也从未放弃过寻找我妹妹(剩余尸块也好、或许活着的人也好)的下落。只是苦于没有新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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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报警人是我的时候,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的惊讶,接着,便出现一丝莫名的焦虑。最后,回归职业习惯的动作,拿起笔,按照理性思路,询问我一些现场目击到的状况,以及来此的原因、与死者的关系,等等。
      第一个问题,我如实回答。
      第二个、第三个问题,我撒了谎。说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路过这里的时候,恰巧看见的。因为来上班才几天,所以,还不认识死者。
      至于死者和我妹妹这条线索,之前吴警官没查出来,这里面肯定是另有隐情的。或许就是真正的凶手像擦雪地里的脚印一般,在处理这些线索。
      我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条线索告诉吴警官。
      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会不会对妹妹不利……
      假如这是妹妹案件的关键线索的话,我会很快如实向吴警官陈述的。
      “只有你一个人吗?”吴警官问。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与我一起的方媛,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原本我还在担心和她的现场口供会不一致。因为都是分开录口供的,我还以为她在别处录口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一个出现案发现场的人,是有非常大的嫌疑的。我当然知道是清白的,但是警方还未完全排除掉我的嫌疑。
      我在离开图书馆以后,到出现在案发现场中间的时间里,都经过了哪里,路上碰到了什么人,吴警官都要我仔细回想。
      路上的监控会拍到我和方媛,这个时候,方媛就成了我洗脱全部嫌疑的关键所在。
      她能证明,但她目前还不能证明。
      “你是不是有了你妹妹的线索?”他忽然有意压低声音。
      “线索是与现在这名死者有关,对不对?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附近,并不是凑巧,对不对?你说实话,死者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真是精明能干的吴警官。
      说实话,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到底有没有关系,突然消失不见的方媛,本来我是相信她的。现在信任度掉了百分之二十。
      从那封无名氏的匿名邮件到今天,短短时间里,发生在我身边的一连串事情,我总觉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似的。
      “慢慢,你真的是一个很不会撒谎的人。”吴味用已然明了答案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我。
      采集案发现场证物的鉴证人员,一趟一趟的从我的身边经过。警灯闪烁着蓝色和红色交织的光,照亮着漆黑的夜晚。
      “吴警官,学校所有的监控,今晚全部出现了故障。像是被什么病毒软件入侵了,具体原因还需要技术人员查。”一名高高壮壮的警官走过来汇报。
      吴味叹了一口气,低头在他的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时,暗夜下的校园,另一处又发生了骚动。
      有一对情侣学生尖叫着,朝这边跑过来。
      花容失色的女生,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黑夜的某处说:“警官,警官,那,那边有,有有有人跳楼了——”
      男生稍许冷静的补充道,“3号教学楼!在3号教学楼!”
      听到3号教学楼,我的脑袋莫名的炸了一下。
      3号教学楼,是我与方媛今晚十点约定过见面的地点。
      我跟着警察和师生的人潮,朝那边飞奔过去。
      期间,我的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有人按下了删除键。这个夜晚发生的这一切,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警官,人在那里!”目击者中的男生指着一处地面,破着音说。
      我站在人群中,顺着望过去,见到躺在地面上的人,正是方媛。
      两个警察开始清场、拉警戒线。吴味走过去探她的鼻息,突然,他激动地叫起来,“她还有呼吸!”
      他赶快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电话。
      周围乱作一团,校医被请来先给她做紧急救治。
      我把她转送给我的,我妹妹送给她的蝴蝶结发夹拿出来,紧紧握在手心。手心里满是冷汗。我呆立在一盏昏暗的路灯下,望着静静躺在手心的发夹,脑袋里发出“嗡——”的一声长鸣,就听不到周围所有声音了。
      整个世界都死寂了,我愣在灯影里,开始对这一切产生了更强烈的怀疑。
      这枚布艺血红色蝴蝶结发夹,方媛有一枚,那位舞蹈老师陈老师有一枚。
      他们在我来到这所大学没多久,便相继遭遇不测,这真的是巧合吗?还是……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他们也好,我也好,都是这圈套里的棋子。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的死,一定与我妹妹的事有关。
      那么,是伤害我妹妹的凶手所为吗?
      这个恶魔是谁?他(她)现在又躲在哪个角落,偷偷的窥探和操纵着这个棋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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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医院住院部3楼33号重症病房里,方媛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被嘀嘀作响的各式医疗仪器团团包围起来。
      医生说,她已经过了危险期,但,能不能醒来,还说不准。或许会成为植物人,或许会脑死亡。恢复成从前活泼的样子,几乎是不可能了。
      她的母亲是这所医院的耳鼻喉科主任,所以,对她的护理很方便。偶尔,她的父亲会开车过来,咯吱窝里总是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探望一阵便匆忙离开。
      她母亲歇班的时候,会在病房里陪她说话。我去探望她的时候,见过几次。每次见到我,她母亲就停止了说话。
      她母亲十分热情好客,是个慈眉善目的四十多岁中年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神似一个电影明星。每次见到我,总是请我吃放在病房柜子里的葡萄。
      “这都是洗过、消过毒的哦。”她一颦一笑,女人味十足十,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有妈的孩子,真的是个宝啊,即使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我真羡慕她……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在被爱和被关怀中,才得到活下去的力量和信念的……
      与方阿姨简短交谈之后,从病房出来,碰到来向方媛母亲了解情况的吴警官。
      与他点头致意之后,我径直走出医院,开上我的小破车,往学校走去。
      一路上,我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当我在路口停下车等红绿灯的时候,就是那么一刹那的功夫,我在前面的人行道上,看到快速穿越斑马线的人群中,有个人影,像极了妹妹……
      她的耳边也别着一枚血红色的布艺蝴蝶结发夹。她埋着头,耳朵里塞着黄灰色的蓝牙耳机,隐没在人群里。
      我打开车门跑下车,挤进人群中,追上她,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回过头来,吃惊的快速打量一下我,“你有事吗?”
      是一张陌生的脸。
      近处一看,那发夹也不是我妹妹的手工,是流水线工厂做出来的,胶水跑到布边沿。
      “哦,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那女孩甩开我的手,焦急的跑到马路对面。
      此时,绿灯已亮起,停驻的车子又恢复了流动。
      一串接一串刺耳的车喇叭声响起。有些司机将头从车窗探出来,骂骂咧咧着什么。
      执勤的交警也从路边朝我走过来。
      我赶紧跑回车上,将车子开过红绿灯,靠边停下。
      “你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驾驶证!”交警站在车窗外。
      我从包里拿出证件递过去。交警对我进行了一番教育之后,我重新开车上了路。在车子开到学校最近的一个路口的时候,碰到一位头发花白的、戴着黑框眼镜的、我看着有些眼熟的老师。
      “老师,上车吧,我也要回学校呢。”我摇下车窗对他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他上车以后,就打开一沓讲义,认真的翻看着。
      我也只默默开着车,没有打扰他。
      车子开进学校,在国旗台子的旁边,他叫停了车子,“我从这里下车就可以了,谢谢。”
      回到宿舍,我在书桌前坐下,喘一口气,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电子邮件。自从收到那封匿名邮件之后,我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电子邮件。但,那个匿名人却再也没有发来。
      往上到处是前几天那两个事件的新闻。
      学校论坛和各种群,一开始很热闹,后来老师明令禁止不许胡乱议论,便在集中悼念之后,安静下来。该备考的备考,该谈恋爱的谈恋爱,该打球的打球……大学生们回归自己的生活轨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网上杂七杂八的网站,充满了各种解析、惋惜、猜测,甚至又与文官屯火葬场的某些灵异事件联系在了一起。说,这所大学占了火葬场鬼魂们的领地,受到了他们的诅咒,才会接二连三发生血案的。
      甚至有人半夜组团溜进火葬场,去做灵异探险直播之类的。还有的,半夜用梯子爬进学校,溜进出事的操场、舞蹈教室、跳楼的教学楼楼顶……
      点击率都不低。
      我揉揉眼睛,合上电脑。

      20
      今天是周六,排到了我轮休。
      早上起来,打开窗户,窗外秋光明媚的。淡淡的风吹着树叶,发出唰啦啦啦的好听的声音。我喜欢带着植物香气的清晨的风,灌满房间的感觉。
      整个人都轻松舒爽了。
      煮红豆薏米粥喝过之后,我又啃了一块方面包,给窗台上的芦荟浇了水,才穿了外套,开车去医院探望方媛。
      我总是希望有一天她能醒来,能告诉我多一些我妹妹的线索。
      我始终想不明白,那天晚上,她本来已经从3号教学楼下来了,为什么又从那里跳下去了呢?究竟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还是有人把她推下去的?会是伤害我妹妹的凶手吗?伤害我妹妹的凶手,和杀死舞蹈老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越来越多的疑问在我的脑袋里出现。
      方媛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当我站在方媛病房的窗前发呆的时候,我看到楼下一棵银杏树后,光照投下一个人影。和那天晚上出现在我宿舍楼下的那个人影,当然无法做出比较。光照的位置不同,投下的影子不同。
      但,我有一种,那是同一个人的预感。
      我跑下楼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到宿舍已近中午,我一边洗米煮饭,一边仔细回想着那天晚上的整件事。
      说起那天晚上,我在那位舞蹈老师的案发现场,也在人群后面的柳树底下,见到过那样一个影子。那时候我正在做笔录,那个位置距离我较远,我也只是看到投下的影子。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这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我按开蒸饭的按钮,走去打开门,看到吴警官拎着一个四层的保温饭盒,站在门外。
      中午的阳光洒在他短而精干的、毛绒绒的头发上,散发出温暖的彩虹光晕。
      “刑警队食堂的工作餐,要不要尝尝?”
      “好。”
      我打开门让他进来。
      他站在门口等着换拖鞋。
      “我这儿没有男士拖鞋,不用换鞋。”我说。
      他把饭盒放在窗台上,那盆芦荟的旁边。经过修剪、松土、浇水和沐浴阳光,一段时间下来,它已经恢复了一点生气。
      “这个花盆挺有艺术气息的。”他捧着花盆看着。
      “你是为了陈老师和方媛的事来找我的吗?”我直奔主题,煞了此时的“风景”。
      他顿了顿,用警察特有的、可窥探到人心理的目光看着我,像两颗子弹一样稳准狠的射中致命要点。
      “你有事情瞒着我,你来到这个大学工作,是不是因为你妹妹的案子有了新线索?你来的这段时间,相继死了两个人,重伤昏迷一个。这绝对不是偶然。你身处很危险的境地,你知道吗?我也有妹妹,她在七岁那年得血癌走了,所以,我明白你的感受。不要孤军奋战,你需要一个战友,让我来做你的战友。你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我!”
      他见我不语,又强调,“慢慢,你是可以信任我的!”
      我掀开枕头,拿出那枚血红色的布艺蝴蝶结发夹,放在他前面的桌上,把方媛来找我、3号楼楼顶的十点之约……原原本本讲给他听。
      “嘀”,电饭煲的按钮跳到保温。
      “事情就是这样。”

      21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保温饭盒走到饭桌旁,打开,一层一层摆开。第一层溜肉段、第二层虾仁炒蛋、第三层葱丝炝拌豆腐皮、最后一层比较深一点的,盛着藕片排骨汤。
      我把米饭从电饭煲里端出来,放在菜旁边。盛满一碗米饭递给他,连同一双筷子、一把铁匙。
      我也盛了一碗米饭,在他的对面坐下,夹了一些菜到碗里,埋头吃了起来。
      窗外依旧是年轻的欢声笑语、鸟叫声、风声……
      我和吴警官就这样默默的、各自吃着饭,整个饭桌上,谁都没再说话。只是咀嚼着、吞咽着,碗筷轻轻的碰撞着。我不想说话,是因为我在吃饭的时候就只想吃饭。
      与一个警官探讨的话题,怎么都不会是轻松的。
      所以,在吃饭这个短暂的时间里,我只想通过不停的咀嚼,来暂时遗忘一些沉重的东西。要不然,真的是很难活下去啊。
      烟火气,最能治愈这一切。
      “咳,嗯……那盆芦荟,我觉得换盆新土,会长得比较好。”吴警官忽然打破宁静。
      “唔。”我嘴里正嚼着一个厚厚的藕片。
      “那个,楼下花池里的土,可以铲一些回来换。”他又提议。
      “嗯。”我嚼完一片又一片。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我把碗放进洗碗池里。“你吃完把碗放那里就可以,我晚上的时候才刷。”
      “一会儿我来刷。”他嘶溜嘶溜喝着排骨汤。
      和侦办我妹妹案子的警官探讨刷碗的问题,有些怪怪的。
      说话间,我已在电脑前面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
      “咻——”,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新消息通知:您的邮箱有一封新邮件。
      我迫不及待打开邮件,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发件人。脑袋里忽的一下亮起一点光,就像是那种,漆黑的夜幕上,又亮起一盏新星星的感觉。
      果不其然,是之前那位匿名发件人发来的。
      这次,他(她)没有写任何字,只发来一张照片。
      略显模糊的照片上,是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在雨中奔跑躲雨的身影。男生脱下自己的外套,遮在女生的头顶。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我能一眼认出那位穿白T裇、灰运动裤、白帆布鞋,扎半高马尾的女生,就是我妹妹。
      不会错。
      但那位男生?
      他瘦高的个子,有1米87的样子,五官英气。戴着一副金丝窄边大镜片眼镜,右耳上戴着一个黑色的耳环。发型是韩式的蓬松烫发,染成时尚的金黄色。穿着一件不规则的黄白格子棉布大衬衣,配一条白色阔腿工装裤、一双姜黄色帆布鞋。
      看似洒脱不羁的装扮,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保守的阴郁。
      这位男生是谁呢?妹妹的同学吗?
      “这是?”没发觉,吴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22
      “我就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才会来这个大学工作的。”我也不再对他隐瞒。
      我找到第一封电邮打开,“就是这封。这是这个无名氏给我发的第一封。你刚刚看到的是第二封,那位无名氏刚刚发过来的。”
      “我们可以通过发件人不同的IP地址,通过每个地址周边的摄像头,试试追踪到这个无名氏。他(她)一定知道一些很重要的线索。嗯……他(她)也有可能,就是制造这一切的真凶。”
      “嗯?”
      面对我疑惑的眼神,他重重的点点头,“一切皆有嫌疑,这就是刑警。哦,还有,第二封邮件里照片上的男子,我也会去查他的信息的。”
      “关于我妹妹和那个舞蹈老师的……”
      “这个你也放心,我也会去调查的。这些事有任何进展,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把湿漉漉的手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接通电话。是他的同事打来的。
      “好,我马上回来。”
      挂掉电话,他说局里有急事,便匆匆离开了。
      我把第二封匿名邮件里的照片,拍到手机相册里,起身,拎了外套出了门。
      在二楼楼梯拐角处,与正闷头往上跑的卜复来撞了个满怀。
      “哦,那个,我们几个老师要去看陈老师的母亲和妻子,你一起吗?”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
      “你刚才准备去哪?”
      “去医院。”
      “哦,去看方媛同学?”
      我点点头,“她是我妹妹的闺蜜,她肯定知道很多我妹妹的事。”
      卜复来正推开楼门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我朝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他继续推开门,走到外面帮我扶着门,很淡然的一笑,“没什么,我们走吧。”
      已经坐在车上的一位老师,从车窗探出头朝我们挥着手。另一位老师从里面直接将车门打开。
      由于那位音乐老师陈溪的尸体,还在法医的解剖室,因此,葬礼还未举行。
      “你们觉得我们大学这些个凶杀案,会不会真的是文官屯火葬场的厉鬼所为?”坐在副驾的女老师说。
      坐在我旁边的男老师打个咳,“你看你,这像是从一个大学老师口中说出的话吗?”
      “你不觉得咱们大学这个位置阴气很重很重吗?我们那么多朝气蓬勃的年轻大学生都压不住,你看几年前在操场发现的那个女孩的……”
      “咳咳!咳!!”我旁边的男老师忽然指向窗外,“哎?是林主任他们,我们跟上他们的车,一起去吧。早去早回,我晚一点还有一节大课呢。”
      卜复来打开了车里的广播,广播里正在播放单田芳老师的评书。评书里正在讲一段很激烈、血腥的打杀场面。但,我的脑子很乱,完全想不起来那是哪本书。
      车子开上南北快速干道高架桥上面,紧紧跟着那位林主任的车子。
      “陈老师家在哪儿啊?远吗?”副驾的女老师问。
      卜复来说:“陈老师是本市人,家在小河沿附近的一个什么科研所老干部小区,得开一个小时左右。你们可以先眯会儿,就当睡午觉了。”
      外面,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我靠在车窗的位置,浓浓的困意慢慢袭上来。
      23

      在阳光那金黄色的七彩光晕里,许多警察在一个旧别墅里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别墅外墙涂着橙红色的漆,旁边是几棵郁郁葱葱的银杏树,碧绿浓密的爬山虎从那橙红色的墙头弥漫下来。像极了绿色的浓烟。
      那“浓烟”旁边,一个坐着轮椅的银发老妇人正在垂泪。身旁的女警官正弯腰递给她纯白的纸巾。并帮她拿着豹纹边框老花镜。
      很快,一个裹尸袋从屋里抬出来。
      那老夫人滑着轮椅冲过去,拦住那个抬尸架,拉开拉链,趴在尸体上,伤心地抚摸着死着的肚子。
      “我的好孙子啊,你妈妈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们都离我而去了,我还怎么活得下去啊……”
      “你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月大,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咋就那么狠心,带他一起去死呢?作孽啊……作孽啊……老天爷啊……报应……报应啊……”
      “老人家,不要太难过,身体要紧呀!”旁边的女警官俯身劝说着。
      这时,那女警的手机响了,运尸架也被她的同事们重新拉上,抬上了不远处的警车。
      老太太忽然拉开轮椅的刹车把,轮椅就朝着路中央冲过去。那里正好是个下坡的缓坡,轮椅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我就站在那缓坡下的路旁。
      一辆往不远处便利店送完货的白色小货车,正吭哧吭哧朝坡上驶去。小货车的司机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车,一边低头刷着手机视频,有些分心。
      眼见着那极速冲下来的轮椅就要与小货车撞上了。
      缓坡上有警察发现了,正在大喊着、跑着追着失控的轮椅。
      我也追着小货车跑着,并大声喊着司机停车。
      司机终于也发现了坐着轮椅冲下来的老太太,慌张的猛踩刹车。
      但,一切为时已晚……那位老妇人连人带轮椅被撞飞。
      轮椅撞碎车前挡风玻璃,半个轮椅扎进车里,正好砸在那司机头上。
      老妇人呢,则被高高的撞出一个抛物线,“咚”一声砸在我面前的地上。
      鲜血瞬间飞溅起,溅在我的头发上,顺着我的发丝流到我的额头上、睫毛上、脸颊上、嘴唇上……
      大惊失色的我低头去看,砸在地上的老妇人不见了,只剩下一滩不断往外冒着的血,就像一个鲜血泉眼。
      眼角的余光里,我的身侧出现了一双沾满血的光脚。那脚上的皮肉都绽开了,扎着许多玻璃碴子,且露出一截白白的骨头。
      接着,响起了尖利刺耳的恐怖笑声……
      我顺着那双脚慢慢往上看去,那个老妇人正张着血盆大口,瞪着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那眼睛里扑簌簌的往下淌着血泪,流进那老妇人的口中。
      老妇人停下尖叫,砸巴砸巴嘴,把手伸进嘴里,揪出舌头,拿起一块碎玻璃,生生锯下了自己的舌头。
      她拎起那条血糊糊的断舌,狞笑着,举到我的面前来。
      “人没有舌头,就不会乱讲了!”没有舌头的她,嘴里依然发出阴森森的声音。
      说着,她将那条断舌放入我的衣兜中,掰开我的嘴,揪出我的舌头,举起那块碎玻璃,开始上下上下锯着我的舌头……
      奇怪的是,全程我就像被许多双手抓着,完全不能动。
      ……
      直到那碎玻璃将我的半根舌头都锯了下来,我那要命的刺痛才慢慢苏醒过来。
      我尖叫了一声,睁开眼睛……三双眼睛正在盯着我看。
      “做恶梦了?”卜复来关切地问。
      我抹抹汗,点一下头。
      旁边的老师递过来一张手纸,指指我满是汗的脸。
      “你这是做啥恶梦了啊?一会儿哭,一会儿叫的,我们怎么叫都叫不醒。”副驾上的女老师好奇地问。
      “我,我记不清了。”我长舒一口气。
      但,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和恐惧感。难道梦里的老妇人和孕妇是?
      我紧张地问卜复来,“我们到了?”
      “还没呢。”卜复来说。
      “你刚才那样把我们仨给吓着了,所以,卜老师把车停到了路边……”
      我赶紧打断副驾女老师的话,催促卜复来,“快,我们快去,他们有危险!现在还来得及!”
      “危险?!”卜复来露出不解的神情。
      “快!也许还来得及!”我加重语气。
      卜复来似是被我认真的样子吓到了,转过身,赶紧发动车子,又重新从前面的路口开上高架桥。
      另两位两老惊诧的目光时不时飘到我身上来,后视镜中,卜复来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车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又神秘。
      我只希望这次,恶梦里的预告凶事不会发生。或者,来得及阻止。
      像这种,梦里梦到的凶杀案,不久之后,会在现实中真实的发生……这样离奇的事件,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车子从一个旧街街口开进去,街两边零散的小商铺,在慵懒的阳光下疲疲累累的,光顾的顾客也是一副慵懒相。最后,拐进一个银行前边的旧小区。
      小区很大,车子一直往前走,在一个圆形广场后面朝右拐,便可以看到一片橙红色的老式别墅区了。
      其中,在几棵银杏树旁边的那一栋外面,两辆警车闪着警灯。
      刺耳的警笛声已经停止了,只有红蓝交错的警灯,在午后太阳那七彩的光晕里闪烁着。葱郁的银杏树与橙红色墙的外围,拉起了一圈警戒线。

      24

      与此同时,正前方的缓坡底下,一滩血迹的周围被画出白色人形。
      半个轮椅扎进一辆白色小货车的前挡风玻璃,那司机满脸鲜血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上,被抬上了救护车。
      浓烈的血腥味,随风飘入我的鼻腔里。
      “那么年轻的大学老师,怎么那么想不开,带着自己男人的遗腹子去自杀呢?”
      “真是可惜,多幸福的一家人啊,就这么家破人亡了。”
      “听说啊,陈太太的儿子死得更惨!”
      “是不是得罪了啥人?”
      “一个大学老师能得罪啥人,下那狠手?”
      “那可难说啊……难不成是网上赌博啥的?欠了□□的高利贷?还是□□的网贷啥的?现在不是经常有那样的新闻嘛!”
      “听说那男老师和老婆两口子都整过容,整容费用可是贵得可怕呢!越来越贵,医院就让签网贷,分期还款啥的!后来发现那整形医院和黑网贷联合起来骗人的,还骗了很多兼职广告模特的大学生签了网贷整形呢。”
      “不着调的广告公司,加上那种黑网贷,联合更不着调的整形医院,不知道欺骗了多少人呢。”
      “听说那整形医院两年前就已经关门了,人也跑光了。”
      “那个专题新闻我也看过的!我女儿也在外面上大学,我还专门叮嘱过她呢:千万别以为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要学一些什么剧,偶遇二十来岁的总裁,就转变人生了!自己啥都不是,遇上谁都不见得能行!还是踏踏实实念个厉害的学业,学个本事,是最实在的!”
      “是这么个理儿……”
      围观的邻里邻舍低声议论着、猜测着、联想着……
      不过,他们提到的那件专题新闻里的事……是否和妹妹、方媛也有关呢?
      望着眼前这一幕,一同来的三位老师,将疑惑和惊恐的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我的身上。
      我也想给他们三个一个什么答案,可我没有。
      午后的南风吹起了,热乎乎的令人焦灼难耐。像把心串起来放在烧烤架上烘烤着的滋味。
      别墅最顶层阁楼的窗户打开着,暖风将那砖红色的窗帘阵阵掀起。
      一个侧边刘海别着血红色布艺蝴蝶结发夹的长发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身穿一条橙红色的连衣裙,站在那窗口。
      我一眼便认出,那个蝴蝶结发夹,出自我妹妹之手。
      因为那个打蝴蝶结的方式,是我教给我妹妹的。一层叠一层。飘带剪成小流苏,流苏底下缀着颗颗白色的小珍珠。
      警察们在小女孩的身后忙碌着,仿佛她不存在。
      她忽然露出两颗漂亮的小虎牙,温暖的笑着,朝我挥挥手……
      “慢慢姐,你在看什么?”卜复来忽然问。
      我指着阁楼窗口叫他看,“那个小女孩。”
      他看了一眼,愈发疑惑,“那里没有小女孩啊。”
      我也用疑惑的眼睛看向他。
      这疑惑有二:他忽然在我的称呼后面加了“姐”;那小女孩明明还在冲着我温暖的笑,他却说看不到。
      “慢慢,你袖口上?”卜复来又吃惊的盯着我的袖口处。
      我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右边袖口多以一枚血红色的布艺蝴蝶结发夹。出门的时候、在车上的时候、刚才下车的时候,我的袖口是没有这枚发夹的。
      ……我很确定。
      再一抬头,那窗里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眨眼间,她又出现在院墙外绿雾一样的爬山虎下面,露出两颗漂亮的小虎牙在冲我笑……只是她别着刘海的发夹不见了,浓密的黑刘海垂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练习文存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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