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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尚书 ...

  •   第三章尚书
      西峰国之所以名为西峰,并非是因为它地处最西方,而是因为国境之内,有一宽无边界的太西泽,和一高耸入云的与天峰。它实际上占着东方的广袤土地。
      真正雄踞西方的,是东壑国。
      东壑国素来重文,遍地神祠,享供奉最多的,在太阳神之后,就是各方文神。东壑国还尤其重视修编史书,因为很久之前有过一次很大的朝政之乱,互相攻讦的各方势力都仗着外戚之威,自号“承袭祖德”,都誓言能代表列祖列宗在上。最后,谁都没真正讨到太大好处,反倒是险些倾覆了国家,南边的诸多部落更是趁机夺去了不少土地。在此之后,史家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平乱的太子主政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重新修了一部史书。同时,一切修史之权也被统一起来,野史杂谈一律禁止,只允许官修官印。
      为此,朝廷专设有尚书院来负责官修史书之事,正所谓是“大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各级史官都享有极为优渥的薪俸,以供他们足此生之乐,不至于被外物所惑,失去持中守正之心。
      此外,尚书院上到长官院正,下到修史小吏,都拥有特赦的“长拒”之权。
      所谓“长拒”,就是长久拒绝面见圣上。
      在东壑国律令中,君主有诏令,下士必须即刻应诏。若是君主召见,下士哪怕远隔山海,也必须即刻启程赴京。唯有尚书院中人,可以不接旨意,不见君主,以此来保全史册记事之绝对公允。
      这么一听,在东壑国做史官,简直可以说是无上荣膺,也舒坦无比。
      荣膺确实,舒坦亦然,不过同时,风险也是极大。
      拒绝面圣、执意秉笔直书的史官,也有遭到投毒或是被直接暗杀的。因为这乃职责所在,且前头无数人都是如此做的,所以后继者哪怕是为守护史册而献出了生命,也几乎是没有嘉奖。
      且这做史官,除却一笔工整的字,一颗公正的心,还需要读大量的书。至少,就史书而言,东壑国自大乱之后,这五百三十二年来的,便全部都要读完。还必须得是精读。若旁人问起某事,史官能说出此事发生在何时何地、在哪位君主治下乃是最为基本的;若是能说清楚此事发生在哪一卷史书的哪一章,才算得上是合格的;若能背出具体页数,才能评为优秀;如果上述都能做到,还能在叙述之时不加丝毫个人情绪,便有望成为下一任院正了。
      述而不作,看起来容易,实则最难。
      因为这需要抑制人心,摒弃一切情感波动。
      看见罪大恶极的人,你不能骂;看见功勋卓著的人,你不能夸。山海浩瀚,你不能以笔墨赞之;岁月蹉跎,你不能以词句叹之。哪怕满腹文才,也不能挥毫只语。
      所能做的,就是看见,一五一十记下。
      所以,做史官,确实难。
      当今的院正已经八十有余,好在他等了三十多年的继承人,终于在他快走不动之前,来到了尚书院。

      “居然就只挑中了一个人?”
      “啊?不会吧!只挑中了一个人?”
      “这位姑娘,你还没看金榜吧?上头就只录了一个人。”
      “谁啊?”
      “祝雩。”
      “哦,祝家的。”
      “嗯?祝家?哪个祝家?”
      “啊!这已经是我第四年考了。”
      “无妨,姑娘,说不定第五年能中!”
      “多谢兄台,我这就回去继续用功。”
      “这位兄台,你怎么骗那位姑娘呢?”
      “这位公子,请问一句,我怎么骗她了?”
      “你说兴许五年就能中,可我这是第七年没考中了。”
      “好了好了,在这里的,有几个是第一年考的?且说回来,这祝雩是何许人也?最开始那位兄台,听你方才口吻,像是知道此人。”
      “祝府,祝将军府的大小姐谁不知道啊。”
      “不过,这祝老将军也就真的答应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那位祝大小姐,自打一出生起,就见不得刀光剑影,见到鲜血,不管是人的还是牲畜的,瞬间就会昏厥过去。这如何上得战场呢?”
      “此事竟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是谣传呢!”
      “是真的,是真的!我舅舅府上管家的妹妹,曾有认识的人,在祝将军府上当过差,那人亲口说的。”
      “我也听我二姨家的人说过,她去看郎中的时候,给那郎中打下手的伙计闲聊时,便提起过此事。”

      众人正热闹地讨论着,突然有一个煞风景的人跳出来。

      “诸位!”他这一声吼得颇大,众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一些个胆大的凑上前四处张望着道,“谁喊的?可是有什么事?”
      “尚书院重地,门前不得喧哗。”
      众人这才看清,来者与他们这些报考的学子不同,乃是穿着尚书院的官服。看清之后,便都立刻屏息凝气,仿佛哪怕只回了一个“是”字,都会显搅扰了尚书院的安宁。
      见面前这一大帮子人都不说话了,那人复又道:“今日公榜,诸位若是庆贺,也不该就在府门前。”
      不待众人回应,他紧接着又说:“若不是为了庆贺,聚集于此,更是不妥。”他抬起手来,并起二指来指向不远处的金榜,道:“名单无误,诸位若是有异议,便依着院内章程上诉,若是无异议,便就此散了。”
      他话音刚落,人群便散了开来,事先那些个滔滔不绝的,此时也都低着头朝着各自方向的默默离去了。
      尚书院之公正,朝中都无人敢质疑,他们又哪里敢有什么异议?提出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宓兄,宓兄?宓岁序?”
      听闻有人喊他,立在门前的宓岁序回头一看,发现是和他当年同一批放榜被录取的符言遂。尚书院监修史书,自然也就负责一应奏疏、起居注等文献的保存,符言遂当初好像就是因为心细,而被主管收集存档的院判挑中,常年在禁书室中整理修编,平时都见不着影。
      “诶!”符言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在这站着?这是怎么了吗?难道有人对结果不满?”
      宓岁序没回应,只是下意识道:“好久不见。”
      “哦,好久不见啊!”符言遂哈哈一笑,“真是挺久了诶。不过,你还没和我说呢,怎么一个人在大门口站着,你手上的地方志修完了?”
      宓岁序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出来本是为了去取新的墨,结果突然听到门口闹哄哄的。见他神情,符言遂就知道他必然是没写完,于是又大笑起来。
      符言遂在院内的行事雷厉风行是出了名的,可是他总是这样无所顾忌地到处嚷嚷,生怕人不知道,总是会有“看不惯”的人出来主持公道。
      “言遂,同是穿着尚书院的官服,怎么就你整出了一副花天酒地的脂粉味,你看宓兄,再看看你。”

      尚书院的官服与别处的上衣下裳分制不同,乃是广袖深衣,且以白色为主,还带有金线勾勒的波浪暗纹。因为尚书放不仅编史,还藏书,这波浪自是取的“水克火”之意。
      官服看是好看,就是行动不便。不是说不便跑和跳,而是因为指袖摆太宽,整理之时,遇墨色未干或在行距极窄的书架间行进,总是多有不便。

      所以符言遂平时,都是用襻膊把袖子束起的,但是他出门前也会放下来整理好。听了这话,白眼简直翻到了天上:“昝玳你眼神不行吧,什么叫脂粉味?我这是风流倜傥!你……”谅在面前人是个姑娘,他硬生生把后头的“你才是一身脂粉味”给吞了回去,改道:“你真的眼神不行。”
      他让着昝玳,昝玳可不让着他,“那你倒是把腰封系好。”
      符言遂看了看自己的腰封,确实有些歪,可能方才只顾着袖子了,但是……
      但是这也不是昝玳该管的事情好吗!
      他有些羞愤地道:“喂,你不要一天到晚盯着我的腰封看好不好?”
      昝玳倒是丝毫不觉得尴尬,摆摆手,不欲与他再议此事,“你们怎么都在这站着?门外有什么吗?难道是那帮落选的学子聚起来闹事了?”
      符言遂一边不着痕迹地正着自己的腰封,一边道:“我是出来透气,看到宓兄在这杵着,还以为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结果外头安静得很。”
      宓岁序和符言遂不同,一向不喜欢凑热闹。若是能把他引来,必然是大事。
      昝玳于是便看向宓岁序,问道:“宓兄为何在这?还真有闹事的不成?”
      宓岁序点点头,觉得那种程度也不算闹事,便又摇摇道:“只是闹得很,但是不是什么事。”
      昝玳道:“差不多每隔几年都要来上这么一次吧,没上名单的总是心中有些不满的。”
      宓岁序道:“本不该不满,这次没中,下次努力便是。”
      “那是,这回可是院正亲自点名要录用的人。”符言遂虽然常年窝在禁书室中,但是消息却一向比谁都灵通。
      “连金榜都是他老人家亲自写的,他们嚷嚷也没用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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