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朵谷

55、真相与妥协

　　莫玛被送到的地方是那次见四阿哥的城郊小楼，等莫玛的也是四阿哥。
　　四阿哥还是像上次那样坐在窗前的茶桌缓缓喝着茶，神情淡定，看不出什么异样。莫玛远远站着，低头，不敢看他，更不敢走近他，有一种害怕的感觉由心而生，让莫玛不自觉间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了都感觉不到疼。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吗？”四阿哥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生气的迹象。
　　莫玛不敢吱声，也不敢动。
　　“走近点，我有些事要问你。”四阿哥再说了一遍。
　　莫玛还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其实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害怕得连脚都麻木了，生根一样固定在那里，根本动不了。
　　“走近点，我不喜欢话说两遍。”四阿哥语气生硬，显然他已经生气了。自己的侍妾出逃，谁遇到这样的事也不可能不生气吧，即使自制力如四爷这般也难以做到例外。
　　“对，对不起！”莫玛的脚一下就软了，跪倒在地。
　　“很好。”四阿哥起身缓步走近莫玛，意味深长的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两个字：“莫玛！”
　　莫玛大惊，抬头望着四阿哥，心下知道穿帮了，只是不知道四阿哥知道的有多少？徐家会不会因此受牵连？惹了这位冷面王爷，将来的雍正皇帝是绝不会放过徐家的。
　　莫玛几乎是匍匐在地：“奴婢知罪！”
　　“你知罪？哼，可笑，你要是知罪还敢做出这样的事吗？”
　　“四爷要怎么责罚请责罚奴婢一人，不要牵连徐家。”
　　“你以为你扛得起吗？知道徐家犯的是什么罪吗，那是欺君大罪！”四阿哥怒气冲冲。
　　莫玛清楚走到这一步的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反而胆大起来，抬头：“那四爷想怎样呢，禀明万岁爷，治徐家满门的罪吗？”
　　四阿哥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眼前这个丫头的勇气感到惊讶，看了她一会儿，做了让步：“好，那你给我个说法，能说服我的说法，说服我不治徐家罪的说法。”
　　“徐家找人顶替是有罪，但情有可原。徐家本是书香门第，谁都知道读书人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徐明轩的出走，徐家碍于面子，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外人知道。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格格要人，徐家没办法才会找人顶替。况且当初只是想顶替完就完事了，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更没想到奴婢会被留在宫中，所以只能将错就错。所以求四爷放了徐家。”
　　“徐家也许真的是情有可原，那爱新觉罗氏，整个皇家就应该任由你们玩弄吗？”
　　莫玛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也因此变得毫无畏惧，直视四阿哥：“四爷，如果一定要有个了结，那让莫玛来承担可以吗？”
　　“你要怎么承担？”四阿哥看着莫玛，真想看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有何能耐，如何承担？
　　莫玛突然拔过四阿哥随身佩戴的佩剑，毫不犹豫的割向自己的喉咙。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救徐家全家人的命也算值了，反正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留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更不在乎自己！
　　莫玛看到了血，但没有死，因为四阿哥情急之下用手握住了宝剑，那血是四阿哥的。
　　“四爷！”莫玛惊呆了。

　　“哼，好一个一了百了的方法啊！”四阿哥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受伤，只是看着莫玛。他的眼神复杂，莫玛猜不透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情绪？
　　“四爷，奴婢帮您叫人。”莫玛转身要去找人。
　　“站住！你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雍亲王逼自己的侍妾自尽吗？”
　　“奴婢、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四爷，您的伤？”莫玛看着四阿哥流血的手很慌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四阿哥看着乱了分寸的莫玛，本想好好惩罚她，可没想到她性情如此刚毅，居然会选择死，自己难道就真拿她没办法了吗？
　　“四爷？”莫玛不明白四阿哥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先帮我止血。”
　　“是。”莫玛稍稍镇静了些，忙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用力绑住四阿哥手腕动脉处，又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将伤口包好。然后道：“四爷，您等等，我马上去帮您找大夫，没有药无法止血。”
　　“不用了。”四阿哥指了指屋子的拐角处道：“那里有药。”
　　莫玛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这样的屋子里会有药？一想，这应该不是一座普通的小楼。没有时间仔细琢磨，莫玛顺着四阿哥指的方向找到药，帮四阿哥做了仔细的包扎，最后解开绑住手腕的布条。
　　“四爷，好了。”
　　四阿哥看看被包好的手，道：“我可以不追究徐家的罪。”
　　“真的吗？”莫玛吃惊又惊喜的问。
　　“但有条件。”
　　“什么？”
　　“你答应我三件事，而且必须信守诺言，说到做到。”
　　“什么事？”莫玛有些防备的问。
　　“你只要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可以不答应，以徐家为代价。”四阿哥的话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莫玛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点头。
　　“什么意思，我看不懂。”四阿哥不满意莫玛的表现。
　　“莫玛答应四爷三件事，信守诺言，说到做到，以生命为担保。”莫玛大声道。
　　“好！那你听好了，第一件：从今以后，你是徐明轩，莫玛从来没有存在过，我也不想知道她的任何过往，而徐明轩是跟徐家捆绑在一起的。”
　　“是，从今以后只有徐明轩，没有莫玛。”莫玛知道这话的分量，如果莫玛有任何差池，四阿哥就会把这笔账算到徐家身上。
　　“第二件：你是我雍亲王的侍妾，就应该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我要你爱我，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我要的是全心全意。”
　　“我、、、”莫玛真的做不到，即使她答应了，她也做不到。爱情如果可以以命令的方式达到，那它就不会是人人羡慕的稀缺品了。
　　四阿哥看着莫玛的犹豫，忍不住让步。“我会给你时间，但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十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那幸福的神情让他羡慕。爱情总是能让人幸福，即使苦，即使有很多无奈，即使不能光明正大，但只要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懂你，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永远不会离开你，心里就会很甜。所以即使十三看到那一幕，那夜喝得烂醉来找他，哭得像个孩子的时候，还是让他觉得羡慕。如果不是爱得真，又如何会伤得深。
　　爱情啊，那些美好的，那些苦恼的都能让人感动。可是他呢，自从看着那个自己爱的女子活生生淹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时候，他的心仿佛就已经随着那个女子一起死了。那么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任何女子能让他动心，那颗太过平静的心有时候麻木得让他自己在深夜里想起来的时候都会觉得害怕。
　　可是那个早晨，烧了一夜的他从梦中醒来，看到衣裳不整睡在自己怀里的莫玛，他有一瞬间失神，以为那个女子回来了，突然觉得心跳加快，那种少年才有的羞涩，那种久违的感觉，美好得让他贪恋，贪恋得想永远拥有她。所以他容忍她嫁进雍亲王府还为十三忧伤，所以他给了她特例，让她两个月来一直活在自己的忧伤里。他等，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淡忘十三，等她回心转意，他以为总有一天她会感知自己对她所用的心，会像爱十三那样爱上自己，会让自己的心再次拥有那种跳动的感觉。可是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逃走，更没想到的是还让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她根本不是徐明轩，不是徐家的孙女，只是一个街头乞儿。
　　在这里坐着等她的时间，他一直在想当她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的秘密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她想过很多可能，可他没想到她会选择自尽来一了百了。他真的希望她能心甘情愿爱上自己，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用他一贯的行事方式——威宠并加！
　　“谢四爷，明轩一定尽力。”
　　‘尽力’两个字在四阿哥听起来很刺耳，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请四爷说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四阿哥犹豫了一下，道：“我暂时没有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是。”
　　四阿哥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我现在不方便回去，正好皇阿玛让我视察运河河堤，我就提前出发吧。你随我一起，我会让人通知福晋。”
　　莫玛清楚四阿哥这么做是为自己着想，诚心道：“谢四爷！”
　　“你说会‘说到做到’的，还叫我‘四爷’？”
　　“谢谢爷！”莫玛忙改口。
　　四阿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莫玛，他不满意，但他也清楚，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