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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文微末从前有娘亲,娘亲对她很好,让文微末觉得颠沛流离的生活并没有多苦。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摘野菜,捡柴火,乖乖等着娘亲,等到太阳升起又落下,却没有等到她回来。

      文微末惶然去寻,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草鞋烂了底子,脚底板疼得没有了知觉,终于在一条巷子深处找到了她娘亲。

      娘亲身体冷硬,面色青白,身上到处是被打的淤痕,脖颈处还有一圈发黑的青紫,胸膛早已没了起伏。

      文微末愣愣站着,一直悬着的心猛地落进了一条冰河,铺天盖地的冰水呛进她的喉管,挤压肺里的空气,让她忍不住弯腰,咳得撕心裂肺。

      她张开嘴,却呼吸不到一点空气,脚下蹒跚地在娘亲身边躺下,将她的双臂拉过来,虚虚环住自己,良久,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稳。

      娘亲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石头,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冲她温柔的笑,更不能将她环在暖洋洋的怀里,抵御肆虐的冷风。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文微末紧紧捂着嘴,将呜咽声吞到肚子里。

      如果她再有用一些,娘亲是不是不会受这样的苦,如果没有自己拖累娘亲,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文微末想了一遍又一遍,大大的眼睛在黑暗里睁着,一夜未闭。

      不知过去多久,天光微亮,映着巷子鬼鬼祟祟进来几个人影,为首的张大海满脸不在意,舌头舔着黑黄的牙根,嘿嘿一笑,对着旁边的人说:“昨天那个小娘们真带劲。”

      后面的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得猥琐又恶心,他旁边的那个人推了推他,催促道:“赶紧的,要是被人发现报了官,那可就麻烦了。”

      几个人这才正色起来,将尸体扔进麻袋里,假装货物背了出去。

      文微末缩在巷口的一家店铺旁,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眸子将他们一一扫过,牢牢刻在心底。

      她远远地跟着那些男人后面,看着他们将自己的娘亲扔到了荒郊野岭,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文微末从角落里走出来,跪在娘亲身边,坐了片刻,接着用手一捧一捧挖着坚硬的土,很快十个指尖磨得皮开肉绽,疼得她伸不直。

      文微末没放弃,她不想让自己的娘亲暴露在荒野,那样太冷。

      她找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抖着手一下下挖着,从白天到黑夜,终于挖出个勉强容得下娘亲的土坑。

      文微末用小手摸摸娘亲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泥土,细细地看着她,一道道泪痕划过下巴,被风吹得冰凉。

      她埋葬了自己最后的归处,将娘亲小心翼翼地放在心里,与哥哥,爹爹团聚。

      自从娘亲死在了这座城,文微末便留了下来。

      她以那条巷子为中心,一点一点寻找着她的仇人。

      文微末找到的第一个人爱好酗酒,家中就他一个,整日喝得醉醺醺。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文微末悄无声息地将他推下了河。

      她看着那人在河中哀嚎扑腾,最终沉寂下去没了声息。

      文微末坐在河边一夜,手抖个不停,恐惧和畅快交织,在她心中燃起灼灼火焰。

      然后是第二个人,他有妻儿老母,在一家货行做活。

      文微末躲在暗处,看着他其乐融融的家,死死咬着唇角。

      她剪了纸买了布,晚上偷溜进他家,扮鬼吓他。

      那人似乎不止害了她娘亲一人,做贼心虚,被吓得精神萎靡,白天做工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木箱子砸死。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她一点一点为她娘亲复着仇,用他们肮脏的血,去祭奠娘亲在天之灵。

      今天便是那最后一个。

      文微末经过很长时间的打探,知晓了张大海家里的情况。他妻子性格彪悍,娘家也算有点小钱,租了个铺子卖熟食,挣了不少。

      张大海不仅好吃懒做,还及其好色,白天在地里做做样子,一有空便去花楼喝酒。

      张大海和隔壁的寡妇有一腿,每天的这个时辰都在家中私会。

      亲眼见到张大海偷吃,梅婶子肯定会把他打个半死,并断掉他的银钱。他的丑事不多久便会传遍乡里街外,日日顶着周围人异样嘲弄的眼光。

      但这还不够。

      文微末眼神沉郁,她想起张大海猥琐和满不在乎的笑,胃部就阵阵痉挛,恶心感在喉腔堆积。

      一想到她那么好那么好的娘亲,竟被这些人渣糟蹋,她的心脏像是被绞碎了那样痛。

      她定要让他以命偿命。

      忽然,思绪纷杂间,文微末忽然感受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文微末下意识将人推开,皱眉望向谢枯,用冷硬的声线掩盖无措:“你干什么?”

      谢枯无辜地眨眨眼,漂亮的眸子澄澈微暖,“别难过。”

      文微末闻言怔下,不知哪里来的一捧热水,熄灭了她一腔悲愤怒火。

      还没等她说什么,谢枯便道:“我帮你。”

      文微末眼神茫然片刻:“什么?”

      “你想干什么,我都帮你,”谢枯眸色认真,“你帮了我,我便帮你,这样才是伙伴。”

      伙伴,文微末被这个词深深打动了。

      她沉默片刻,出声警告道:“如果我要你杀人呢?”

      谢枯眸色一暗,面上却无波澜,只是笑道:“你要我杀,我便杀。”

      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只有知道她的秘密,并且参与进去,才能保证她不会害自己。

      文微末愣了下,随即在衣袖中小心掏出一个麻布袋子,掂起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瞧,是一堆铜钱。

      她就这么给了他,一点心疼的神情都没有。

      文微末眸光灼灼:“你把这些钱给花楼一个姑娘,叫秀儿,让她再去伺候一晚她的老主顾,张大海。”

      她昨天在花楼蹲守张大海时,偶然听到出来倒水的两个奴仆闲谈,知晓了秀儿得了脏病,花楼老鸨却不愿为她治病,打算让她再接几次客便丢弃她。

      张大海每次去花楼都点秀儿,对她有几分情意,必定不会拒绝上门的美人。

      谢枯听了,眸色愈深,笑着冲她点头:“我知道了。”

      他拿着钱袋,转身往花楼走去。

      文微末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亮亮的。

      只要把谢枯拉到自己的船上,他们就能成为伙伴。

      她想要伙伴。

      ——

      文微末先回到了山上,把埋在土里的弓找出来,到林子里待了大半天,堪堪猎到一只兔子。

      她捡了几根柴火,给兔子脱了皮,架在柴火上,等谢枯回来烤。

      她用手托着下巴,眉眼弯弯,终于露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稚气与天真。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候,满怀期待,等待着即将归来的伙伴。

      日渐西斜,文微末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下沉。

      暮色四合,倦鸟归巢,树枝摇晃发出的簌簌声响,惹的人心烦意乱。

      她心上像是笼了一层厚重的阴云,压得她喘不上气。

      谢枯是不是拿了钱就跑了?

      想到这个可能,文微末眼里渐渐泛起杀意。

      如果谢枯敢跑,自己一定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文微末脑海中又浮现起谢枯那双清澈的眸子,后悔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不该给谢枯那袋钱,起码先对他好点,再好点,让他离不开自己,再把他变成自己的伙伴,永远不会背叛她,岂不是更好。

      她太心急了。

      正当她焦躁不安时,一个身影裹着暮间凉润的雾气渐渐走近。

      文微末睁大眼睛,就这么看着谢枯走到她跟前,冲她笑:“我回来了。”

      阴郁的心情霎时晴朗。

      谢枯弯腰,将一小把铜钱放在她手心,温声道:“秀儿已经不值那个价了,这是余下的。”

      文微末连看都未看,黝黑的眸子直愣愣地瞧着他,问:“为何回来的如此晚?”

      “我去的时候,她正在接客,等得稍久了些。”谢枯弯弯眸,解释道。

      文微末听了,低下头,悄悄掩饰自己翘起的唇角。

      她点着了火,将兔肉架在火上烤,又从屋里搬出凳子,道:“这是我猎到的。”

      谢枯点点头,不走心地夸赞一句:“真厉害。”

      文微末眉眼弯弯,看着对他的夸赞非常受用。

      片刻,文微末又在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指尖捏了些许白色颗粒,细细撒在兔身上,兔肉的焦香肆溢开来,惹人垂涎三尺。

      她拿下来,递给他:“给你吃。”

      谢枯微微愣住:“为什么?”

      “因为你是伙伴,我的,伙伴。”文微末眼梢挑起,唇边扬起笑意,“我会对你好的。”

      火光在她纯稚的眸子里跳跃,仿若碎星点点。

      谢枯有些失神,半晌,接过来,咬了一口,肉香四溢。

      他弯弯眼:“好吃。”

      谢枯就吃了一口,便不再继续,坚持让文微末吃,她拗不过他,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将这只兔子消灭了。

      文微末瞧着谢枯手上全是油,便拉着他去湖边洗手。

      谢枯洗干净手,又捧了把溪水扑在脸上,冰凉得让人灵台清明,脸上的脏污被溪水洗了个干净,清楚地露出面庞。

      文微末转头不经意一瞥,一时间晃了神。

      火光映在他清透的眸子里,跳动着点点微光,鼻梁高挺,眉眼精致秀美,宛若好女,虽面容稚嫩,却难掩未来风姿。

      文微末看得出神,她曾以为这世上最好看的便是娘亲,没想到真有似画里那般美的人。

      蓦地,脑海里突然窜出娘亲浑身伤痕躺在地上的模样,文微末脸色一白。

      她扯过谢枯,将他拉到一边,抓起地上的泥往就往他脸上抹。

      谢枯不明所以,却没有反抗,站在原地任她动作。

      文微末手发着抖,她知晓这种美貌对于他们这种下等人来说,只能引来恶意与折辱,就像她的娘亲。

      她护不住娘亲,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谢枯。

      泪水大滴大滴滑落,谢枯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柔和得似山间清风。

      “别哭,我会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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