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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龙岭山高耸险峻,陡峭难登,且常有危石,砸人致死,便传出山鬼作怪,渐渐无人再来。

      正是深秋时节,山间的树掉光了叶子,显得寥落疏冷,凉意沁人。

      文微末轻车熟路,脚下灵活地躲开一个个土坑和怪石,如履平地。

      谢枯在后面沉默地跟着,步伐踉跄,眼神明灭不定。

      他像一时入了邪,竟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上了山。

      思虑纷扰,一个不慎,脚下一石块再次将其绊倒。

      扑通一声,膝盖磕在石头上,瞬间破了皮,汩汩冒出血来,谢枯一声没出,只是咬咬牙,重新站起来,跟上前面身形轻盈的女孩。

      文微末闻声回头,瞧见谢枯的惨状,嘴上刺道:“真笨。”

      但她还是停下步子,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谢枯抿抿唇,低声道:“我没事。”

      文微末瞪了他一眼:“这还叫没事?”

      她用力在袖子上扯下一块布条,缠在他的伤口处,止住血,随后站起身来,背对他弯下了药:“快点上来,我背你。”

      谢枯惊鄂一瞬:“你,背我?”

      他粗粗一打量,文微末起码矮他半个头,何况她身上瘦小,根本没二两肉。

      文微末点点头,声音笃定:“当然,我背你。”

      谢枯艰难出声道:“姑娘,算了吧,我害怕一会儿你我二人一同滚下山崖。”

      “别磨磨唧唧的。”文微末恶声恶气道,她转过身,撸起袖子,谢枯一惊,下意识地撇开眼,却被她强行转过头。

      露在麻衣外面的雪白藕臂似是刺人,让他迅速合上眼帘,不敢再看第二眼。

      “我的力气可大着呢,瞧,我还有肌肉。”

      女孩轻快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谢枯缓缓睁眼,就瞧见她细瘦的手臂上覆着层薄薄的肌肉,看着颇为结实。

      谢枯眨眨眼,还想争取两句,但文微末早已不耐烦。

      “快点上来,一会儿天黑就糟了。”

      谢枯只得动作缓慢地爬上她的背,一颗心悬在半空。

      没料到文微末看着瘦弱,但脚下稳健,几乎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她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麻衣传递到谢枯的身上,让他不自在极了。

      树影在眼前摇曳,夹着啾啾鸟鸣,悠悠熏风,一同扰乱谢枯的发丝。

      他眼神落在文微末汗湿的侧脸,微微出神,恍然间一容貌绝色的女子也曾这样,将他轻轻背起,游然在一片春色。

      没过多久,文微末来到了一汪湖水前。

      清流急湍,汇入湖间,岸边怪石嶙峋,长柳立于两侧,柳枝垂荡,在湖面点起片片涟漪,引得鱼儿与之嬉戏玩闹。

      文微末放下谢枯,抹了一把汗,呼吸略微急促。

      她蹲下身,二话不说伸向了谢枯的裤腿,就要往上撸。

      谢枯吓得一跳脚,险些踹到文微末。

      她眉头一皱,是真不懂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和个姑娘家一样。”

      谢枯听了,噎了一瞬,心道他也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问:“你这是要做甚?”

      文微末指了指他的伤口,理所当然道:“要清洗伤口,避免感染。”

      谢枯一怔,半晌道:“谢谢姑娘,我自己来便可。”

      又听人道谢,文微末不着痕迹地弯弯眼,神情总算缓和了几分:“我叫文微末,别老姑娘姑娘地叫,怪别扭。”

      她直起身,点头道:“那你自己来吧,我去找个东西。”

      谢枯看着她的背影几步消失在林间,才弯下腰,挽起裤脚,下水清理伤口。

      他动作极快,草草处理完后便远远躲在湖边巨石后。

      文微末对他太好了,好得有些过头,这让他怀疑她对自己有所图谋。

      谢枯温和的神情早已消失无踪,眸色暗沉得透不进一丝光。

      没过多久,文微末便在竹林中出来,手中拿着一颗草药,四下逡巡着。

      谢枯视力好,清楚地看到她手中拿的是皂角刺,随即一愣。

      皂角刺具有消肿排脓,排出淤血的作用,能够帮助伤口愈合。

      看不见谢枯的人影,文微末明显有些焦急了,她高喊了两声他的名字,随即丢下手中的草药,欲脱衣下水。

      看到这里,谢枯眼神躲闪一瞬,连忙现出身形:“我在这里。”

      文微末看到他,急忙跑过来:“你在这里干嘛,我还以为你溺水了,吓我一跳。”

      谢枯沉默,没回答,转移话题道:“你去哪里了?”

      似是才想起来,她又匆匆跑回去,拿回皂角刺,用石头研磨成碎,示意他挽起裤脚。

      谢枯佯装不知:“这是什么?”

      “皂角刺,能治外伤。”文微末很乐意替他解答这些疑惑,来彰显自己的本事。

      她小心翼翼地替谢枯敷药,看着他白皙细腻的皮肤,暗道这人断不是农家出身,瞧着细皮嫩肉,估计是某些衰落贵族的遗孤。

      文微末垂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谢枯的眼神。

      怀疑,审视,宛若银钩,寸寸刮过她低垂的脸颊。

      杂乱的发,脏污的脸,和澄澈的瞳。

      明明和那些孱弱乞讨的孩童一般无二,偏偏又如此与众不同。

      待她抬头,谢枯又变回清澈无害的眸色。

      上完药,文微末将他带去一个木屋。

      打开门,灰尘迎面扑来,呛得人直咳嗽,木屋虽陈旧破败,但还算牢固。

      木屋不大,只有两间房,里屋有一小床,堪堪放下,外室还有一副摇摇欲坠的桌椅。

      文微末翻翻找找,找出一个抹布,在湖里湿了水,又跑回来打扫屋子,霎时间,尘土飞扬。

      她一边咳嗽,一边对站得远远的谢枯解释道:“这是我山上打猎时发现的,估计是哪个猎户遗留下来的屋子。”

      文微末擦完一个凳子,递给了谢枯,让他坐着。

      谢枯本来心安理得地看着她打扫,但瞧着眼前递过来的凳子,竟破天荒地有些良心难安,迟疑出声:“我帮你?”

      文微末摇摇头:“不用,你受了伤,还是歇着吧,免得伤口发炎,拖我后腿。”

      闻言,谢枯觉得有理,便坐下来,看着文微末利索地打扫屋子,随口一问:“你会打猎?”

      文微末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以前跟着哥哥进山打猎,要论弓箭,我哥哥可是一等一的好手,他曾教了我一段时日,我便会了。”

      “那你哥哥呢?”此话一出,谢枯便觉不妥,果然见她眼神黯淡道:“他上了战场,再也没回来。”

      谁也没出声,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

      文微末动作快,天色将暗前,木屋已经打扫的一尘不染。

      一天折腾下来,已经累极,她打了个呵欠,跳上床,对着谢枯招呼道:“快来睡觉吧。”

      谢枯纠结片刻,还是躺在她的旁边。

      清浅匀称的呼吸声在耳旁缭绕,扰得他毫无睡意。

      他许久未与人共眠一塌,如今身旁隐隐的热意传来,更是百般不习惯。

      窗外月上柳梢,月色如银如练,映进窗棂,不知何时,谢枯同他旁边的人一起,早已沉入梦乡。

      次日,天光微亮,文微末早已起身,越过熟睡的谢枯,将匕首藏在衣袖里,悄悄下山。

      她走了很长的路才到城中心的榆林街,轻车熟路地到一个小摊,用一个铜板换了一个热腾腾的高粱笼饼。

      文微末已经很久没有吃上热乎的食物了,她雀跃地弯了弯眼,找了个角落蹲下来,将它掰成两块,想了想,将稍大的那半包在布中,小心地塞到怀里,准备带回去给谢枯吃。

      文微末小口小口咬着手里的笼饼,细细品味着粮食在口腔里散发的香气。

      没过一会儿,笼饼就在她手里消失了个干净,文微末叹口气,拍拍衣服上的土,站起身来,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正悄悄地朝她这边看。

      是谢枯。

      文微末挑起眉梢,顿了顿,直直朝他走去。

      谢枯见她过来,连忙想躲起来,却被文微末叫住了。

      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谢枯抿唇,似是不好意思道:“我饿了,见你不在,就想下山找点吃的。”

      文微末闻言,刚想将手中的笼饼递给他,蓦然发现自己得仰视他,面上一僵,有些气恼地道:“你蹲下来。”

      谢枯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蹲下来,仰起头来,他出乎意料地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形状优美狭长,浓密的睫毛在空气中轻轻抖动,像蝴蝶在振动翅膀。

      他笑着看她,清澈的眼底宛如冬日光滑的冰面。

      文微末心里微微一跳,红着耳尖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那半块笼饼,递给他,认真嘱咐道:“你待在这里别动,我有些事,去去就来。”

      她似是不放心,反复对他强调几遍,才转身离开,谢枯看着手心里的笼饼,似乎还残存着些许能烫伤人的温度,谢枯手抖了抖,原本清明澄澈的眸子笼上阴云,暗沉阴翳得透不过一丝光。

      他歪头,看向文微末离开的方向,眸色沉沉。

      文微末躲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将旧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袄翻过来换上,又用袖子擦了擦脸,一张干净秀致的小脸露了出来,衣服虽然旧但还算干净,瞧着起码不像小乞丐。

      她东拐西绕,走进一个较冷清的街,道旁的铺子也零零散散。

      走到一个卖熟食的铺子前,文微末在旁边小心翼翼探头往里瞧,一个身形粗壮的女人正哼哧哼哧在案板上剁着肉。

      熟肉的香气在空中弥散,文微末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随即有些羞恼红了脸颊。

      她蹲在铺子旁边,等了一会儿,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熟肉铺子的生意也兴了些许。

      文微末定了定神,眼神冷静,她使劲攥了攥指尖,面上忽然换了副神情,变得焦急慌张,急急忙忙跑了进去,还没待那女人反应过来,用手扯住她油腻腻的衣袖,着急道:“梅大婶,你家走水了,快去看看啊!”

      梅大婶见着眼前的小女孩面容清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满是急切,当下便信了八分。又想到自己男人此时应该在地头上干活,家里没人,瞬间变得心急火燎起来,连刀也没来得及放下,抬脚往家奔去。

      来买肉的顾客见这情形,也跟上去看个热闹。

      文微末看着梅大婶的背影,面上缓缓褪去了焦急,变得没有一丝情绪,她不急不徐地跟在人们后面,向梅大婶家走去。

      忽然一只手拽住了文微末的衣摆,她一激灵,险些吓得跳起来。

      转头一看,是谢枯。他歪着头看她,眼神疑惑。

      文微末暗暗松了一口气,冷着脸打掉他的手:“不是说让你待在那里吗?”

      谢枯抬起头,问她:“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家里走水了,我一直跟着你,怎么没看到?”

      文微末神色一凛,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冷光:“不许说出去,不然杀了你。”

      即使有些舍不得,她想,大不了和从前一样,孤身一人罢了。

      谢枯点头,认真道:“我不会说出去的,永远不会。”

      文微末看了他良久,片刻,才松开手。

      她转身朝梅婶家走去,谢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梅婶家离着铺子近,文微末还没走到,就听见梅婶洪亮的嗓门。

      “张大海,老娘在外边辛辛苦苦地挣钱,你竟然背着我在家里偷人,看我不砍死你……”

      伴随的是与之而来的男人痛苦的哀嚎。

      文微末挤在前面,看着一个男人被梅婶拿着刀追砍,身上已经有了好几处伤口,她畅意地笑了。

      看了一会儿,文微末便退出人群来,脸上早没了笑,眼神冷漠得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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