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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摇尾巴 ...

  •   靳延住院的事情,姜珊祥晚上才知道。

      白天,周睿又在学校里淘气,把老师车胎滑了。老师气得叫姜珊祥去学校,催促她快些将她这个顽劣的儿子转学,姜珊祥回来的时候又是叹气又是怒火,一路上脚步匆匆。

      还没过马路,学校前面的辛元桥响起水花声,顿时吸引不少人过去。

      只有姜珊祥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惊恐愕然地愣在原地。

      自从靳媛意外溺亡之后,姜珊祥最听不得的就是水花的“扑通”声,每次一听,整个人起鸡皮疙瘩,冷汗直冒,缺氧窒息。刚开始严重的时候,她甚至洗澡都困难,碰到水就尖叫。

      此刻,她愣愣地站着原地。

      直到又是一阵“扑通”水声。

      人群中有人惊慌失措地喊:“傻孩子,上来啊!上来啊!”
      “你救不了妹妹,自己快上来!”
      “妹妹救上来了——”
      “哥哥还在水里,快去救哥哥——”

      姜珊祥整个人都没有了思考能力,站在马路中间,眼神空洞地看向辛元桥。

      湿漉漉的小女孩儿被救了上来,瑟瑟发抖。
      她没哭,圆圆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水里。

      两个中年男人把一个清瘦的少年从水里抬了出来,少年浑身湿透,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小女孩儿歪了下脑袋,过了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嚎啕大哭:“哥哥!哥哥!”
      “哥哥别睡觉,醒过来,囡囡害怕……”

      救护车什么时候来的,姜珊祥不知道,直到躺在地上的男孩吐出一口水,终于醒过来平安无事时,她才猛地回过神,大口大口喘着气。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姜珊祥蓦地潸然泪下。

      背了十年的包袱就这么掉在地上。

      她捂着嘴,“对不起阿靳,是妈妈太偏执了,钻了十年的牛角尖。”

      姜珊祥早就该想明白的。

      如果靳延在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跳下去救妹妹,就像那个安静的没有一丝呼吸的男孩儿一样。
      阿靳,她的儿子,一点一点养大的儿子。
      她怎么能忍心这样对他。

      没等姜珊祥缓过情绪,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是靳粤海。

      姜珊祥整理了下情绪,“喂。”

      “珊祥。”靳粤海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声音沧桑无力,“靳延溺水了,你来趟医院吧。”

      手机“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这句话,不亚于将姜珊祥打入十八层地狱。

      -

      病房前,靳粤海和姜珊祥踌躇不前。

      姜珊祥:“你敲门。”

      靳粤海:“为什么是我?你敲。”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姜珊祥骂他,“我这辈子嫁给你真的是倒了大霉,当初阿靳跟了你也是倒了大霉,离婚每半年你就娶了胡玉,还把人家跟前夫生的儿子改姓靳,你把我们阿靳放在眼里了吗?你有为他考虑过吗?”

      “你好意思说我!姜珊祥啊姜珊祥,阿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责任在你!要不是你当初因为媛媛离世跟疯子一样,把自己的儿子当敌人,三番两次叫靳延去死,他会这样吗?”

      “畜生!你还有脸说我!当时要不是你自己婚内出轨,到处养野女人,都抱着私生子找上门来了,我会疯吗?都是因为你!媛媛的死你也逃不掉,工作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

      “你不也一样!为了姜家没少吸靳家的血!”

      “别吵了。”
      温吞的声音从电梯边传来。

      靳粤海和姜珊祥看了过去。
      是一个长相跟声音一样温柔的女人。

      桑涴手里拎着两份青菜粥,看眼前两位的衣着非富即贵,略猜一猜就知道是谁了。她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望了几眼,见靳延还在睡才放下心,走远一点道:“靳延还在睡,别把他吵醒了,他最近身体不好。”

      姜珊祥来前听说是个女人救了靳延。
      她激动道:“是你救了阿靳吧?谢谢你,谢谢你!”

      “不、不用谢。”

      “要谢的,”姜珊祥连忙接过桑涴拎着的两份粥,一股脑塞靳粤海怀里,然后拉住桑涴的手,感谢的话连同担惊受怕后的眼泪一同出来,“要不是你,我儿子也出事了……”

      桑涴不知道怎么跟靳延的父母相处,尤其是这位在公司久传的“雷厉风行”“泼辣无比”“说一不二”的姜珊祥,是比靳粤海还要恐怖的存在。她抽出纸巾,安慰道:“不会的,靳延没大碍,您别担心。”

      “他为什么要跳下去?”

      “为了救人。”

      姜珊祥失魂落魄,“我早该知道的……阿靳他从小到大都很懂事,没怎么要我操心过,是我这些年瞎了眼,把自己生的儿子越推越远,”她泪如雨下,这个姜家掌权人有一天竟也会难受自此,“阿靳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肯定不会原谅我的,他再也不会承认我这个妈了……”

      靳粤海无力道:“我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我们做爸妈的都失职。”

      “老靳,你说靳延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们了?”

      靳粤海摇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靳延也是你儿子啊?”姜珊祥着了急,“好啊,你是不是还惦记着胡玉跟她儿子,叫靳絮安是吧?你是不是还想着把靳家的东西全都给那个野种!”

      “你给我闭嘴,”靳粤海气得肝疼,“絮安已经申请去海外接管分公司了,过些时候就走。倒是你,你那个好儿子周睿才是个祸害,成天闯祸还要靳延收拾!”

      “你别倒打一耙。”

      “分明是你胡搅蛮缠。”

      两个人哪里还有当年夫妻的恩爱样,两句话没说好又是要吵起来,桑涴这温吞性子都有些受不了,不难理解当年靳延为什么要偷偷一个人跑去国外,为什么那么小就一个人搬出来住。

      这样一个无时无刻都充斥着谩骂、指责、争吵的环境,长期生活着,只会觉得在受刑。

      “两位。”桑涴及时打断。

      姜珊祥和靳粤海停下来,看她。

      桑涴喘口气,适宜地转移话题:“你们要进去看看吗?”

      这下姜珊祥跟靳粤海两个人都沉默了,迟疑着,“可以吗?”

      姜珊祥低声:“我怕阿靳不愿意见我们。”

      桑涴没法替靳延做决定,她轻声说:“二位先在这里坐会儿,我进去看看。”

      “好,谢谢你啊。”

      “没事。”

      桑涴轻手轻脚进了病房,刚把东西放在架子上,听到冷冷淡淡的声音:“回来了?”

      她愣住,才发现靳延不知道什么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视线投向窗外,侧颊清冷疏离。病房隔音不好,刚才靳粤海和姜珊祥说的话,想必他全都听见了。

      桑涴顿了顿,“嗯。”

      “外面——”她犹豫着怎么说。

      靳延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伸手捞过两份粥,慢条斯理地拆包装,一份给桑涴弄好摆正,再给自己拆开,淡声说:“吃吧,饿了。”

      “你刚没睡前还说不饿。”

      “我说了吗?”他扯了下唇角。

      桑涴:“说了。”

      靳延像个无赖,懒洋洋地坏笑一下:“哦,不管,我是病人我最大。”

      桑涴:“……”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粥。

      桑涴吃的心不在焉,全程都在关心病房外,靳延没什么情绪,时不时评价一句好吃。见桑涴半天没动一口,没好气地揉了揉她脑袋,轻轻拍了下,教训似的,“吃东西也三心二意,小朋友啊你。”

      桑涴拿着筷子戳碗,低低道:“他们还在外面等你。”

      靳延喝了口汤,懒得管的样子。

      桑涴又道:“来这里都快半小时了。”

      靳延还是不说话,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

      桑涴呐呐:“我刚说帮他们来问问你的……”

      “唉,真是败给你了。”靳延重重叹口气,拿她没办法,筷子放下,抽出张纸巾擦嘴,整个人往后靠着,瞥了眼一脸为难的桑涴,他“啧”了一声,“别皱眉了,一看你这样我就感觉自己犯了重罪,于心不安啊。”

      他没表情地在脑子里数桑涴刚吃了几口,莫名其妙地想她今天涂口红没,什么味道的,草莓味还是青桔味儿,最后又是他想亲她了。

      靳延抓了抓头发。
      这都什么时候了,真混呐你靳延。

      他生无可恋地倒在床头,“让他们进来吧。”

      桑涴如释重负:“好。”

      房门打开,两道局促的脚步声,停在病床前。

      靳延闭着眼,不想理会的样子。

      “阿靳……”姜珊祥喊他一声。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靳延微微睁开眼,他捞过一边的手机,随便打开一个游戏玩起来,哼哧哼哧的刀剑声唰唰响,玩了一局过去,还是没人说话,靳延皱了皱眉,显然没什么耐心,把手机扔在一边,胳膊搭在眼睛上,嗓音倦怠:“有什么事就说吧,讲真的,我不是很想看见你们。”

      屋外寒风凛冽,树叶落得一层又一层,窗户也蒙了厚厚的一层水汽。
      冬天总是冷的。

      靳延嗓音比寒冬腊月天还要冷,像是在冰雪里冻过的刀子,那刀刃在火石上一滑,溅出火星子。他努力把那股火气压制在胸膛,不知不觉已经压了好些年,所以这一刻骤然说出去的时候,好像喉咙都被烧灼的哑了,“你们要是没什么想说的,或者说不出来的,我无所谓,也不是很想听。你们回去吧,我死不了,命硬。”

      靳粤海艰难开口:“在爸爸心里,只有你是我的儿子,絮安跟你是不一样的,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他抢不走。”

      “什么东西?”

      “公司,股份,职位……”

      “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吗?”靳延忽然反问了一句。

      靳粤海愣住了。

      他的反应在靳延预想之内,就算胳膊没拿下来看不见,靳延也猜得到。他仰着脑袋,喉结滚了几下,不知道哪里藏着多少火星子,只是说出来的话更冷了:“我有手有脚,有学历,有脑子,就算没有那些我也不会到大街上下跪讨饭的地步,我靠我自己照样能活得有个人样。我真正在乎的、想要的,你根本不懂,你也不屑于懂。在你心里,我首先是靳家的继承人,然后才是你的儿子,所以在你眼里我靳延就是这么一个人,回到家也是为了靳家的钱权,而不是儿子单纯回去看看你这个老子。”

      靳粤海此生从未这么愧疚过。
      几十年来,第一次这样怀疑自己以往那些事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姜珊祥将他们的话听进耳朵里,每听一句,负罪感就多一些。比起靳粤海,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阿靳,”姜珊祥说,“是妈妈对不起你。”

      靳延顿了顿,下颌绷紧,脖颈处冷白色的皮肤充斥着血红,他胸膛里压制的那股火不知怎地突然就要失控,像一头野兽要破膛而出,他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满腔的情绪好像河水涨船后慢慢跌落的空荡,面对姜珊祥,好像只剩下了陌生和疏淡:“您不用道歉,您生我养我,用古话来说那就是生养之恩大如天,没有您,也不会有我,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我法律关系上的父母,我也不会真的不管你们。但是有一件事。”

      姜珊祥心里咯噔一声。
      那股如当年一般的巨大失去感慢慢袭来。

      她看见靳延慢慢放下胳膊,那双长得最是像她的一双漂亮眼睛,全然只剩下冷漠和苍白。

      “我现在过得挺好,真的,我有爱的女孩子,她也很爱我,说句矫情的话也算是苦尽甘来。我这个人没什么欲望,就想着跟她一起好好过下去。”靳延睫毛轻颤着,低声说,“就算我求你们了,我的事以后都跟你们没有关系,我这个人,是死,还是活,都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

      “也别再叫我阿靳了。”
      “十年了,早没有阿靳了。”

      另一边,桑涴出了病房后没什么事,到处转了转。
      等她再上来时,靳粤海和姜珊祥正好从病房里出来,姜珊祥抹着眼泪,靳粤海沉默不语。

      桑涴递过去一张纸巾。

      姜珊祥:“谢谢。”

      她擦干眼泪,面容有些憔悴,看了桑涴几眼后试探问:“你跟靳延在谈恋爱吗?”

      桑涴无措起来,“我、我不是——”

      “你别紧张。”姜珊祥怕把人吓跑了,赶忙解释道,“我跟老靳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拜托你,多照顾照顾靳延。你是个好姑娘,谢谢你。”

      她作势就要弯腰。

      桑涴连忙扶起来,“姜董靳董,你们别这样。”

      房门“咔哒”一声打开。
      靳延冷着脸出来,一把将桑涴拉到背后,“刚不是说走了吗,这又是在干什么。人我好不容易哄回来一半,你们别又给我吓跑了。”

      靳粤海和姜珊祥对视一眼,冲桑涴笑了下,“麻烦你了。”

      桑涴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等两个人一走了,桑涴看着靳延还黑着的脸,“怎么了?”

      靳延突然将她抱住。
      环住她的两条手臂不断收紧,像是怕她跑了一样,他把脸埋在桑涴颈部,闻她身上浅浅的香味,安全感却十足。靳延好像飘荡在空中的一根风筝,这会儿才真正地感觉自己那根线被人攥住了,他慢慢放松下来,头在桑涴肩颈里蹭了蹭,像个讨好撒娇的大狗狗,“你原谅我了吗?”

      桑涴没听懂:“啊?”

      他声音闷闷的:“对不起。那次游乐园不是故意凶你,只是看见你掉水怕你出事,一时间没控制好脾气。以后都不会凶你,我保证,要是你还生气的话,那你捶我几拳,你不消气我就不还手,好不好?”

      “好。”

      靳延一僵,从她怀里直起腰,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闪烁的星河。他两手握住桑涴的肩膀,有些不相信,“你真的原谅我了?”

      “嗯。”桑涴点头。

      小姑娘温柔的样子,看得靳延心软不已。
      他抬手摸了摸桑涴的耳垂,捏了捏,这是她的敏感点,只是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由着他玩,一般时候他要碰了,她就会像个炸毛的小狮子,板着脸跟他理论。

      桑涴没反抗。

      靳延笑了,“那我们算是复合了吗,女朋友?”

      “没有。”
      桑涴下一句话将靳延打了谷底,措手不及。

      这下轮到靳延怔住了,“什么意思?”

      桑涴井然有序地拿开靳延的手,“我只是原谅你了,不生你的气了,不代表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她想起陈姐的话,佯装傲娇的样子抬起下巴,“我可是很难追的。”

      “很难追是有多难追啊?”靳延抱臂靠在门框,“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行不行?要不来跟你端茶倒水做牛做马一个月?”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桑涴微信上的那个拍一拍,笑了一声,“要不这样吧,以后你负责去非洲看牛马,我在公司当牛马,好不好?”

      桑涴被他说得脸红,打了他一下。

      靳延笑得更厉害,一手揽住桑涴扣在怀里,心跳声搏动有力,他轻咳几声,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收敛几分,他定声说:“我保证追回你。”

      “一定。”

      桑涴:“那你要没追到怎么办?”

      靳延想了想:“那我以后改名叫靳很狗。”

      “什么狗?”她歪脑袋,眨眨眼。

      靳延睨她一眼,笑着坦荡又好看:“一看见你就摇尾巴,谁靠近你就龇牙咧嘴吓唬人的狗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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