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几程》七里地

27、路灯玫瑰

　　他挂完电话，回去又找了本漫画书，接着窝回到角落。贺礼找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外面的雨刚刚突然下大了，书店里的顾客大多数都是来避雨的。他把书包和雨伞寄存到前台，开始在店里搜寻肖垣的身影。

　　当他在角落看到肖垣的时候，在心里夸了一句自己真厉害。也不难找嘛。

　　他走过去盘腿坐到肖垣旁边。肖垣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盘腿坐在地上，左手托着脸，还在低头看书。他瞥了一眼肖垣腿上的漫画，看着他的侧脸，悄声问：“你在看什么啊？”

　　“怀孕大百科。”肖垣眼睛没有离开书本，仿佛只是在回答陌生人的随口一问。
　　“……”

　　“你看见我啦。”贺礼笑着用胳膊碰了他一下。
　　肖垣合上书，偏头看向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没有。”

　　没看见，是闻着味儿了。甜丝丝的味道一飘过来他就知道贺礼来了。

　　“你怎么……”
　　问怎么找到这里显得太刻意和自作多情了，他话到嘴边又改口：“在这儿？”

　　“嗯……”贺礼闭上眼睛，伸出手在空中像画符一样划了几下，嘴里小声嘟囔：“天灵灵地灵灵，土地公公快显灵，麻烦告诉我一下肖垣在哪里……”
　　他睁开眼看着肖垣，眼里闪着光，惊喜道：“啊！在这里！”

　　“然后我就来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

　　肖垣用书本挡住脸，忍不住发笑。
　　怎么会有人这样啊，怎么会有人对他这样啊。
　　太好笑了。

　　他放下挡脸的书，由于不敢笑出声音，脸憋得有些发红，眼角还有笑出的泪花。他用拇指蹭掉泪水，拿起书本轻轻拍了下贺礼的头发，笑着叹了口气说：“走吧，土地公公说让我请你吃饭。”

　　他心想他失败了，他又不想晾着贺礼了。不能抱着结果逆推过程，用在贺礼身上就不行，用到自己身上就行了。不能这样。

　　“啊？”肖垣起身去还书，贺礼也起身跟上去，“别了吧，我请你吧，我都没请你下过馆子呢。”

　　“不要你请。”肖垣把书放回去，转身看着他，“我今天发工资了，就想挥霍一下，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找邓登了。”

　　“那我……吃。”
　　“那走吧，”肖垣点头，“我去给邓登打个电话。”
　　“你手机不是没电了吗？”
　　“……”

　　“我刚刚找前台借充电器充了会儿。”肖垣说瞎话从不打草稿，一点也不心虚。

　　“好吧。”贺礼根本不会多想，“那你先联系邓子哥吧，我先去前台拿下东西。”

　　肖垣点头“嗯”了一声。
　　冬雨阴冷，肖垣一出门就打了个寒颤。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邓登的电话。

　　贺礼拿好东西，出门的时候路过门口书架，遇见一个有些面熟的短发男生，对方像是在拍照，看见他愣了一下。他没想起来是谁，也说不定是认错了，就没打招呼，出门去找肖垣了。

　　肖垣还在打电话，他从书包掏出一把黄色折叠伞递给他。肖垣接过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肖垣打电话的功夫，他又转头隔着玻璃门往里望，正好和那个人撞上了视线。对方朝他笑了一下，他出于礼貌也回笑了一下。

　　到底是谁啊？他转回身想。

　　“走吧，邓登有事来不了。”肖垣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
　　“嗯。”贺礼收回思绪，不想了，“你冷吗？我还多带了一件衣服，你要不要穿？”
　　“不冷，谢谢。”肖垣双手插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去吃邓姐烤肉吧，离家近。”贺礼把书包背好，转头对他笑，“我们坐公交还是打车？或者走路去？离得也不是很远。”

　　这边公交车人太多了，肖垣坐不了。打车又怕晕车，影响他的食欲，“走路吧。”

　　冷点就冷点吧。

　　“好。”贺礼刚刚就是走着来的，知道方向，他撑开透明伞说：“跟着我走吧。”

　　俩人被伞隔开距离，并肩走在路上。雨水砸在伞面发出闷响，地上的坎坷被雨水填充，积起了水洼。

　　雨中人是梦中人，伞下人是心上人。

　　正值下班点，十字路口人潮拥挤，都在等红绿灯。行人手上各种颜色的雨伞是彩色补丁，被短暂缝在昏暗雨夜。

　　肖垣撑着伞走在人行道里侧，贺礼在他旁边，也没有说话，一路上只有同频的脚步、呼吸和沉默。

　　到了烤肉店，俩人把雨伞放到门口，进去找了靠角落的位置。贺礼卸下书包，坐到肖垣对面，拿起菜单，想起他们第一次来吃饭的时候了。他看着肖垣，有些犹豫地问：“点一本吗？”

　　“不用，”肖垣抬眼看了他一下，接着低头翻菜单，“自己点自己的，你想吃什么点就行。”
　　“好。”贺礼低头看菜单，边看边念叨：“我感觉你最近饭量变小了，是累的吗？”

　　肖垣一怔，指甲抠着菜单。
　　是哈，最近因为忙着躲贺礼他都没发现。

　　他轻挑了下眉，“嗯”了一声，听起来心情不错。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瞄了一眼贺礼之后又将目光收回，心里萌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想要试验一下。

　　俩人点完菜，肖垣对他说：“以后做饭的时候不用做那么多了。”
　　“怎么了？你要减肥啊。”贺礼听见这个要求，诧异地望向他，“别了吧。”
　　“不是。”肖垣笑了下，他就知道贺礼是这个反应，理由都编好了，“天天吃太多了，晚上积食难受。”

　　肖垣都发话了，贺礼也只能答应，“好吧。”

　　肖垣晚上确实没多点，差不多就点了半本菜单吧。还是跟上次一样，哐哐一顿吃，眼睛一直盯着肉，全程跟贺礼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贺礼生怕耽误他吃饭，话都不敢跟他说一句，俩人吃个饭愣是跟拼桌的一样，一点增进感情的机会都没有。

　　“嗝~”怕吃多积食的肖垣吃噎挺了。

　　肖垣这样一定有他的道理。贺礼心想。
　　他没有立场身份去插手肖垣的生活，只能对肖垣提的正当要求尽力满足，至于原因什么的，即使知道肖垣在撒谎，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亲密程度，承不起让他去戳破谎言追问肖垣这一举动。

　　肖垣结完账，跟他一起出门。“好冷啊。”贺礼仰头哈了口气，白雾在雨中瞬间消散。

　　“你不是还有件衣服吗？”肖垣撑开伞。
　　“没事，”贺礼撑开伞站在他旁边，“马上就到家了。”

　　雨势比他们来的时候小很多，他们进小区之后，贺礼看着两边昏黄的路灯，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住脚步，偏头看向脚边的水洼，伸出伞挡在了上方。路灯透过透明伞倒映在水里，像是模糊的月亮，他把伞拿开，雨水砸在月亮上，月亮又变成了玫瑰。

　　“肖垣。”他叫住前面的人。

　　“嗯？”肖垣撑着伞转身，站在黄色小伞下面，脚下是星星点点的小路，身后的路灯给他背景打了一层金光。他的太阳之神降临了。

　　贺礼往后退了一步，走到小水坑后面，“送你一朵玫瑰。”

　　把所有的路灯玫瑰都送给你。

　　“嗯？”肖垣有些被吓到了，呆在原地看着贺礼。
　　贺礼招手示意让他过来，指着水坑：“你看。”

　　肖垣走过去，顺着贺礼指的方向低头看去。贺礼用伞挡住雨，“你看，月亮。”展示完他又把伞拿开：“玫瑰。”

　　肖垣明白过来贺礼说的玫瑰是什么，手伸向伞外，接了几滴雨，看着手上雨滴笑着说：“那我们淋的就是花瓣。”

　　“哈哈。是诶。”贺礼也伸手接了几滴雨，伸到肖垣面前，“接到花瓣了。”

　　“这么一想下雨天也太幸福浪漫了。”贺礼走在玫瑰路上，把手中的伞转了个圈，“月亮、星星、玫瑰、彩虹都在身边。”

　　还有喜欢的人也在身边。

　　肖垣只是笑着“嗯”了一声。自己大概是被贺礼传染了，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这种行为幼稚，而且还在贺礼这种小公主行为中察觉出了浪漫，想要回应，还想要掏出一点心里的异想给贺礼看。

　　——啊
　　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吗。

　　“你先洗澡吧。”到家之后两人脱掉羽绒服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换好拖鞋之后贺礼先让肖垣去洗澡。

　　“好。”肖垣也没推脱。

　　贺礼干净毛病犯了，今天光顾着找肖垣了，没收拾屋子。他把伞拿到阳台风干，又找了块干毛巾，把他们两个羽绒服还有书包上的雨滴擦干净，又把他和肖垣的鞋擦了，收拾完又把玄关擦干净。收拾好之后又进了厨房。

　　肖垣出来的时候看见客厅没有人，听见厨房有动静便走了过去。

　　“你在吃饭？”肖垣站在厨房门口，看见贺礼正捧着碗，“没吃饱？”
　　“不是。”贺礼咽下嘴里的东西，放下碗，指着灶台上的小奶锅，“你也来喝一碗吧。”

　　肖垣走进厨房看着奶锅里黑乎乎的东西，上面还飘着枸杞柠檬和红枣，问：“这是什么？”
　　“可乐姜茶。”贺礼从碗柜拿出一个碗给他，“驱寒的，你尝一下很好喝。”

　　肖垣从来没喝过，有些好奇是什么味道，端起小奶锅给自己倒了小半碗。他端起碗先尝了一小口，甜甜的，带一点点辣。他咽下说：“好喝。”

　　贺礼好像在吃喝方面就没有不成功的。怎么学会这么多东西的。

　　贺礼就在旁边看着他，看他喝完又给他续了一碗，自己先去把锅和碗洗了。“可乐原来还能这么做。”肖垣拿着空碗走到水池边。

　　贺礼很自然地接过来，边洗边说：“是不是挺好喝，你要想学我教你，包会。”
　　“不了，谢谢。”肖垣说，“我做饭方面天赋欠佳。”

　　贺礼突然想起来肖垣腿上的疤是热水烫的。

　　“你不用学，”他改口找补，“想喝告诉我就行。”

　　“谢谢。”肖垣抿着嘴哼哼笑，“我先去刷牙了。”他从卫生间出来，又跟贺礼打了个照面，贺礼依旧坚持对他说：“晚安。”

　　时隔几天，他终于回复了这声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