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几程》七里地

26、失联

　　穷大学生回屋给隔壁的穷打工人发了条消息——晚安，辛苦啦。

　　依旧没有回复。

　　肖垣周日跟昨天一样，早早起床出门去对面吃了早餐，然后就去店里坐着了。今天没有昨天忙，但也没闲着。

　　可能是因为明天要休息的缘故，何昭宇今天干活格外开心，洗杯子的时候都哼上歌了。

　　“我决定了。”何昭宇语调轻快，“如果下周六日还这么忙的话，就把店铺改成双休。”
　　“谁家咖啡店双休啊。”肖垣说。
　　“我啊。”何昭宇说，“我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不赔钱就行，剩下的都无所谓。”

　　估计够呛。肖垣没好意思说出口。

　　贺礼早上起床又没看见肖垣，给肖垣发的消息也没得到回复，就自己吃了早饭。他太想见肖垣了，中午十一点就拎着饭背着书包跑过去了。

　　“肖垣。”他进门把保温袋放桌子上，先叫了声背对着他的肖垣，然后才叫何昭宇：“宇哥早啊。”

　　“我还以为我隐身术修成了呢。”何昭宇站他对面，停下手头上的活抬头看他，“你这饭送的越来越早了啊。”

　　“哈哈，这不在家没事吗。”贺礼双手并拢往手心哈气，然后捧住脸，试图缓解被冻得有些僵的脸。

　　何昭宇忙完手上的，看看他又扭头看看肖垣。他给贺礼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跟卖假药一样，很刻意夸张地说：“冻着了吧！快赶紧喝口热水暖和一下！”

　　贺礼毕恭毕敬，双手接过热水，学着他的语调：“谢谢亲爱的宇哥！”

　　肖垣在后面翻了个白眼。演哪门子小品呢。

　　何昭宇还是觉得气氛怪怪的。肖垣打从贺礼进门就没搭理他，连头都没回，说话也装听不见，就一直在那洗刷刷。昨天累他理解，今天他都还没开始累呢，肖垣怎么还是这个死样。

　　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肖垣洗完擦干手，转头跟何昭宇说去上厕所，何昭宇答应后，他忽视贺礼期待的目光，直奔大门。

　　贺礼捧着杯子转身回来，低头吹着杯子里的热水，让眼里的失落化在热气里。

　　“你们两个怎么了？”何昭宇不放心，再次确认，“真没吵架？”
　　“啊？谁？我跟肖垣吗？”贺礼抬头看他，有些茫然，“我们吵什么架？”
　　“没吵啊，那肖垣怎么了？”何昭宇放下心来，“怎么感觉他怪怪的，还不搭理你。”

　　“累了吧。”贺礼喝了口水，“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没跟肖垣说上一句话，他昨天晚上累的饭都没吃，这两天早上也起的特别早，早饭都不吃就出门了。”

　　何昭宇听完他这番话，吸了一口气，他听都听出来不对劲了，这傻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听就是故意躲你呢。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肖垣不想理你。”何昭宇看不下了，“你惹他生气了自己不知道吧。”

　　贺礼瞬间呆住了，“怎么可……”
　　能呢？
　　他话说一半停住了。
　　还真有可能。

　　他回溯记忆，开始复盘肖垣是从什么不理他的。
　　结论是前天晚上。

　　他好像知道原因了。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吃饭的时候提到了父母，戳到了肖垣的伤心处，让肖垣难受了。

　　怪不得前天晚上肖垣吃完饭之后就不和他说话了，这两天不回他消息，也不和他说话，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宇哥……”贺礼脑子搭上线了，“我好像说错话让肖垣难受了。”他想明白之后立马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背着书包冲了出去。

　　肖垣刚上完厕所就被贺礼堵在了门口，“对不起。”贺礼一上来就给他道歉，看着他的眼睛，真诚中又带着愧疚。

　　“？”肖垣不解，皱着眉绕过他先往外面走，太味儿了。

　　贺礼心瞬间沉了下去，肖垣果然是生气了，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烦。他赶紧跟在肖垣后面，持续道歉：“肖垣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肖垣走到空地，呼吸到冷冽的新鲜空气，转过身问他：“你干什么了要道歉？”

　　“我说错话让你生气了。”贺礼垂着头如实回答肖垣的问题，认错态度相当好，“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说话一定过脑子，再也不乱说话了。我如果哪句话让你听着不开心了，你可以及时跟我讲，你怎么生气都行，打我骂我都可以，我都认。”他抬头看着肖垣，小声补充道：“就是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有病吧。肖垣心说。

　　他不知道贺礼前面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最后一句话还是把他噎住了。他猜测贺礼是从结果推算出的过程，过程虽然全错，但结果真的是正确答案。

　　“你在说什么？谁跟你说我生气了？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他装作一副无知的样子，不愿意承认这个正确答案，更不会去告诉贺礼正确解题步骤。

　　“你没生气？宇哥说我惹你生气了，所以你不理我了。”贺礼看上去不是很相信，反手就把宇哥卖了，“他说完之后我仔细想了一下，你这两天好像确实不想理我，我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我，早上晚上都避开我，也不跟我一起吃饭了。你是生我气了才这样的吧？”

　　我们俩就是室友关系，麻烦你有些边界感，我就算不理你能怎么了？我就是故意的！不回消息怎么了？地球能爆炸吗？自己一个人是不能吃饭吗？都看出来我不想理你了，离我远点不就行了吗！我这人就是这么讨厌！为什么非得贴上来，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跟我对不起你一样。烦人。

　　“我没有生过你气，我也不知道你从哪看出来我生气的。”肖垣转身往店铺方向走，说话也没有冷着语调，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随意平和，“我也没有不理你，我就是这两天太累了。”

　　“真的啊？”贺礼跑上前，歪头笑着看他，“那你笑一下好不好。”

　　“不想笑。”肖垣越走越快，想跟他拉开距离。

　　“别嘛。”贺礼快步走在他后面，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腰，“笑一下就没那么累了，你试试。”

　　肖垣走到店门口停下脚步，转头朝他扯起嘴角，像黑人牙膏广告一样，展示了下他洁白整齐的牙齿，要死不活地说：“哈哈。没觉得。”然后推门进店里了。

　　贺礼跟在他后面进来，抿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出声音。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笑屁。”肖垣后脑勺视野开启，突然转头骂了他一句，同时心里非常后悔自己刚刚幼稚的举动。

　　“……”贺礼停住脚步看着他，本来就弯弯笑着的眼睛这下更弯了。

　　肖垣瞬间明白过来他在笑什么，本来想给他一拳的，但最终还只是白了他一眼。

　　“和好了？”肖垣回到吧台里面，贺礼站在前台桌子上笑着，何昭宇坐着看他俩，脸上写着“不用谢我”四个大字。

　　“我没有和他生气。”肖垣无语，当着他和贺礼的面再次强调，“你可真能瞎猜。”他又看向贺礼：“你也真能乱信。”

　　“没生气？”何昭宇挑着半边眉看他，虽然不信但看他俩气氛缓和，还是伸出三根手指头，点着头说：“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瞎猜了。”

　　贺礼紧随其后，伸出手指说：“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信了。”

　　肖垣挤出来一个微笑送给他老板。

　　这个不算误会的误会结束，肖垣没有打算放弃晾晒贺礼的计划，只是减轻了点晾晒力度。比如晚上答应了贺礼的晚饭邀请，和他共进晚餐。

　　贺礼从做饭开始就乐呵，一直到洗碗的时候都还在开心。

　　肖垣洗完澡回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回想着贺礼今天说的话。
　　随便怎么生气都行……
　　别不理他……

　　贺礼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说出那些话。

　　换做是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吧。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贺礼发来的晚安。
　　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没回。

　　不理解，他真的很不理解。贺礼怎么这么喜欢围在他身边，只要见到他就会笑，会因为别人随便猜的一句话跑来和他道歉，没有底线的对他作保证。只要他稍微给贺礼点甜头，贺礼就会肉眼可见的兴奋快乐，跟狗见了屎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这样的吗？

　　喜欢一个人是会变成狗吗？

　　别人也会这样吗？

　　还是只有贺礼会这样。

　　他真的搞不懂。

　　贺礼早上有课，他起床贺礼已经走了，门上还是留了便签告诉他留了早饭和午饭，让他多穿点。他把便签收好，洗漱吃饭洗碗，完事儿之后出门绕着附近转悠了一会儿。

　　今天天气不太好，明显比前几天冷，他随便转了转，导航了一家书店窝在角落看书去了。

　　贺礼不知道肖垣休息，还以为他今天上班，下午下课高高兴兴背着书包跑到无所谓去了，结果到地方看见没开门傻眼了。他给肖垣发消息肖垣没回，又给宇哥发消息才知道今天休息不营业。

　　他知道后又高高兴兴地跑回家，结果家里也没人。他又傻了。

　　“怎么不接电话啊？不会出事了吧。”他给肖垣发消息没人回，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没人接。

　　隔了半小时后他又试了一下，依旧无人接听。这下他坐不住了，赶紧给邓登打电话。

　　“邓子哥，我联系不上肖垣了。”那边刚接通，他就直奔主题，“他今天休息不在家，消息不回，电话也没人接。”

　　“什么？！”邓登听声音是在厕所，说话都有回音，“他东西还在吗？”

　　“哦！”贺礼猛然醒悟，赶紧跑到肖垣房间门口敲了下敞开的门，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进屋，打开衣柜，看见衣服还在松了口气，“还在还在。”

　　“那就行。”邓登也松了口气，“我试着联系一下他，应该没事，别紧张，人丢了我也不怪你。”

　　“好，”贺礼心里其实还不放心，不过不好多表露，“那你试着联系一下吧，联系上跟我说一声。”

　　肖垣盘腿坐在书架角落，合上刚看完的漫画书，起身把书放回去，掏出兜里的手机吓一跳。
　　还没来得及点进去看邓登的电话又打来了。

　　他快步走出门，按下了接听，“喂？”长时间没说话，他声音有些黏腻不清，听不太清楚，于是清嗓子咳了一声，又喂了一声。

　　“我的哥，你总算接电话了。”邓登说话听起来有些累，“你跑哪去了？手机是被人抢了刚找回来吗？”

　　“我在书店，手机静音，怎么了？”他还不知道，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演了好几出大戏了。什么迷路垣垣历险记、飞车狂飙大劫案、人口拐卖诱骗局、外星人绑架离奇事件，贺礼全都给他安排上了。

　　“我没事，贺礼有事。你快给他回个电话吧，我感觉他都快哭了。”贺礼知道邓登也没联系上肖垣，早把什么立的“在邓登面前保持距离感”flag扔到外太空了，电话一个接一个给邓登打，剧本一个比一个离谱，邓登快被他折磨疯了。

　　手背上传来凉意，肖垣抬头望向天空，几滴雨水落在他脸上。下雨了。他垂下眼皮想了下，说：“我手机快没电了，你跟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