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将宁晚

9、探望

　　和茑萝吵了一架后，施泽雪将自己关在屋内一整天，后来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然后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早些时候茑萝来叫过她，但施泽雪睡得迷糊，将她唤走了。

　　施泽雪翻身起床。

　　茑萝听见动静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洗漱用品，“殿下可用……”

　　施泽雪打断她的话，：“不用，我自己来。”

　　作为现代人，她确实不适应别人来伺候她洗漱，但是无论她拒绝了多少次，侍女进来都会问需不需要服侍。

　　施泽雪揉了揉眉心，说：“你先出去吧。”语气温和平淡，不似昨日的严厉。

　　茑萝暗暗松了口气。

　　茑萝离开后，施泽雪从床边站了起来，开始漱口洗脸。刚才她一直在偷偷观察茑萝的神色，茑萝眼圈略带红肿，眼底泛着乌青，一看就是昨晚哭的，估计觉也没睡好。

　　施泽雪叹了口气，中州之人都对妖鬼充满了恶意，像茑萝这样的人更是千千万万。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昨晚哭的人就该是她了。

　　维护一个所有人所厌恶惧怕的人，定然会被千夫所指。即便你的维护也许是正义的，但在他们看来，便是罪。

　　施泽雪想到昨天晚上对茑萝的态度，感觉确实有点过分了，毕竟和她一样想法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她今日可凭借身份地位的优势训斥她，但他日若面对的是千千万万的人，难道她还能将他们一个个全部骂醒吗？

　　况且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她本不该与人为恶。

　　但是……茑萝她也是司马复的人，她们终归立场不同，即使她友善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都是司马复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

　　若说有一个人不是司马复的人，施泽雪只能想到那只长得很好看的妖鬼——谢矜。

　　等等，妖鬼？

　　施泽雪放下手中的毛巾，她知道司马复让她在宫宴上救下谢矜的意图了。

　　若说之前还有人会怀疑司马复对其皇妹的盛宠是真是假，但经过昨天的宫宴，估计也没有人再会怀疑了——因为施泽雪在宫宴之中，在百官面前救了一只妖鬼，而司马复竟然允许了这一举动。

　　要知道，那些变成了据说变成了妖鬼的昭国将士，肯定是司马复心上的一根刺，他对妖鬼恨之入骨，以至于整个中州都因为他的那个针对妖鬼的律法而追杀他们。

　　司马复对妖鬼越恨，就越显得他对施泽雪的纵容。

　　施泽雪重新坐回了床边，她双手攥着床被。

　　还有，司马复利用她，名正言顺地救下了谢矜。

　　虽然不知道司马复要利用她的身份做什么，救下谢矜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但在这件事上他确实做到了一箭双雕。

　　真是好手段。

　　施泽雪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她仍不觉得司马复救下谢矜单单是为了救他，毕竟他可是下旨但凡遇到妖鬼格杀勿论的人。

　　除非，他想从谢矜身上得到什么，所以他费劲心思，利用她救下了他。

　　不过话说回来，施泽雪并不知道谢矜有没有犯过事。

　　她先前维护他，是因为厌恶人们对妖鬼的偏见。

　　若是在米缸里发现了一把坏米，难道能推断所有的米都是坏的吗？

　　况且，当年关于妖鬼的传说真真假假，那些妖鬼是否真的滥杀无辜也未可知。

　　谢矜在这样的处境下生存，会不会真的也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毕竟一个成天活在人们恶意之中的人，很难会对周遭之人产生善意。

　　施泽雪揉了揉脑袋，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要想这么多事。

　　施泽雪洗漱完毕，茑萝给她端来了午饭，还有一些糕点，她立刻暂时抛开了心中的疑惑。

　　不用想事情的时候，施泽雪才觉得作为一个公主，她的生活还是非常方便舒适的，既不用自己做饭，也不用自己洗衣服。

　　在现代的时候，她父母离异，她和父亲住在一起，之后父亲再娶，后母生了一个弟弟，她在家里就像透明人一样，于是就索性租了房子搬出去住，也几乎不回家。

　　整个中学阶段，她都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施泽雪吃着饭，有一时间却在出神，呆呆地看着桌上摆放的佳肴。

　　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后她爸妈要多久才知道，知道她死之后会不会难过。还有个任性淘气的弟弟，会不会想起他还有过一个姐姐？

　　应当是不会的吧。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一个人去爬山，就这么死了，好不容易把高中读完了，唉。

　　见施泽雪还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站在一旁的茑萝问：“殿下，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

　　施泽雪回了神，刚才竟然不知不觉把筷子都放下了。她语气恹恹地说“没有，刚在想事情。”

　　“殿下可是在想谢矜公子？”茑萝试探着问。

　　谢矜公子？

　　这个称呼倒是有点好玩，不过茑萝没再称呼谢矜是脏东西，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施泽雪不自觉弯了弯嘴角。茑萝见状，立即道：“殿下放心，太医院今早遣人来给谢矜公子送药，眼下已经让人将药拿去煎了。”

　　效率还挺快。

　　施泽雪嗯了一声。

　　随即施泽雪想到，谢矜会不会知道司马复想要他做什么？

　　她看着眼前未动分毫的糕点，突然有了主意，她对茑萝道：“这些帮我装起来，我等会要去看看谢矜。”顺便打探一下他知不知情。

　　施泽雪到东厢房时谢矜正在桌旁喝药，浓重的苦味弥漫在屋内，施泽雪皱了皱眉。

　　她放下糕点，坐在谢矜旁边，道：“药这么苦，吃点甜的吧。洛清宫的厨子很会做糕点。”

　　谢矜将碗里剩下的药一饮而尽，“多谢公主殿下。”嘴上道着谢，却没有动桌上的糕点一口。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施泽雪已经快要习惯了谢矜这幅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

　　不过她没纠结太多，毕竟她也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来送个糕点。况且谢矜的生活环境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对待他不能像对待平常人一样。

　　她装作看不见谢矜不吃糕点的样子，问：“你伤怎么样，好点了吗？”

　　谢矜笑了一下，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他道：“多谢殿下赏赐的玉肌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施泽雪闻言一惊，不过眼中浅色的眼眸里没起太大的波澜，“这么快。”她知道这个世界无法用科学来解释，不过谢矜这么重的伤竟然也能好这么快。

　　“妖鬼体质不同于常人，恢复能力很快，公主殿下不知道？”

　　也正因为妖鬼一族超乎常人的恢复力，修行者在追杀妖鬼时通常不会选择将其打伤后带给·朝廷处理，而是直接处死。而这也是过了昭国律法的做法。

　　想到这里，谢矜的深黑的眸子暗淡了几分。

　　“我确实不知妖鬼一族还有如此能力。”施泽雪停顿了一会，她想问谢矜知不知道司马复留下他有什么目的，可是她刚刚想到，在所有人，除了司马复眼里，是她施泽雪救下了谢矜。

　　若谢矜知道司马复要留他性命，当时在宫宴上怎么会做出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样子？

　　……所以谢矜不知道当时司马复并不打算杀他。

　　于是施泽雪话锋一转，她问：“那你的腿呢？怎么样？”谢矜进入上极殿的时候就一走一晃，后来还被侍卫重重踢了一脚膝盖，应该好得没有那么快吧。

　　谢矜神色淡淡，说：“已无大碍。”

　　“啊，这样啊。”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施泽雪自知自己实在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她不是热络的性子，在学校读书时也只知道埋头读书，与人交流不多。

　　但这会她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得到气氛有点尴尬，她的目光在屋内转了转，搜寻能破解尴尬的话题。只是目光最后转回了谢矜身上，又猝不及防地和谢矜的视线对上。

　　谢矜那双暗色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万丈深渊，给人冰冷的沉溺感。

　　好在这样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因为谢矜及时将视线转开了，他语气冰冷的说：“公主殿下还有事？”留给施泽雪的侧脸锋利明朗，却笑意全无。

　　施泽雪突然意识到，妖鬼或许确实是一个很危险的族类。

　　谣言不可全信，但谣言也不会空穴来风。

　　既然如此，在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她还是得和谢矜保持一点距离。

　　司马复与他之间的事，也应当轮不到她来插手。

　　施泽雪收了笑意，浅色透明的眼睛里仿佛淬了一层霜雪，冰冷明净。她站起来，语气淡淡地说了句“没事”就离开了谢矜的屋子。

　　谢矜听见这具冷飕飕的“没事”愣了一下，他看着施泽雪远去的背影迷茫地眨了下眼。随即他反应过来，这公主竟是生气了？

　　他垂眸看了看施泽雪刚刚带过来的糕点，色泽鲜艳，模样精巧，比昨天茑萝端来的糕点更为精致。谢矜知道，这糕点是专门为公主准备的，无论是宫中奴婢还是他这个身份低贱的妖鬼，都不配享有。

　　这个被司马复囚禁了三年的公主殿下，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将自己看作公主，什么珍贵的东西都往他这样一个人人厌恶的妖鬼这里送。

　　不过听她昨天训斥下人，该不会是和今天那副明显生气的样子一个模样吧？谢矜微微勾了勾唇角。

　　等施泽雪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谢矜关上了房门，从怀中拿出一沓白纸，在上面画着符。

　　他的灵丹在被昭国人抓到后就被毁坏了，原本灵丹被毁他必死无疑，但他的妖鬼血脉让他活了下来。

　　没有灵丹，他的灵力恢复极其缓慢。而一旦解除了压制自己妖鬼之气的禁制，司马复便很容易找到他的鬼丹。

　　昨天他已经解除了禁制。

　　目前观察这个公主的举动像是不知道司马复留他的目的，但如果司马复要顾忌这个公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他动手。

　　这段时间里，他得尽快做好准备。画符，是现在对他而言最合适的方法。

　　一张完成的符纸的能爆发出来的威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画符之人的技巧，灵力则是其次。即便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只要技巧得当，也能让符纸有不小的成效。

　　但是若将一张符纸上注入灵力，它的功效则会更强。谢矜目前没有灵力，鬼丹的禁制又才刚被解开。

　　谢矜想了想，将符纸化成锋利的刀片，割开手指，就着自己的血在白纸上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