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将宁晚

10、山月

　　施泽雪踩着地上还未化尽的积雪回到自己屋子。

　　今天虽然也是晴天，但比上昨日冷了不少，因为天寒，侍女们在施泽雪屋子里填了炭火，施泽雪刚进屋就感觉到暖洋洋的热气。

　　她突然想起来，刚去谢矜屋子里时也感觉冷飕飕的。

　　想了一会，施泽雪还是唤来茑萝，道：“让人给谢矜房里送些炭火过去。”

　　总归人家在这里住，也不能亏待了他，而且何必同一个伤患计较那么多？

　　她吩咐时语气平平淡淡，茑萝一时间拿不准公主是怎么了，连炭火都要亲自吩咐给一个妖鬼送去，可以见得谢矜在公主心中的地位。但若真是关心他，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不过茑萝不敢多问，领了命令下去。

　　施泽雪望着烧的通红的炭火，想到谢矜那阴森森的表情，施泽雪就觉得来气。她好心好意招待他，他就对她这幅脸色？

　　好歹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炭火越烧越旺，施泽雪放弃去想谢矜了。

　　然后她就感到有些无聊。

　　虽说现在不像之前被软禁一样有那么多人监视，但是日子仍然像以前一样无聊。

　　按照原主的记忆，皇宫中有个藏书阁。要不去找几本书看？

　　茑萝完成了施泽雪交代的事情后，回屋向施泽雪报告，不想一进屋就看见公主披着厚厚的披风，俨然是准备出门。

　　“殿下要出门？”

　　茑萝一惊，虽然陛下给公主解了禁，但陛下还是让她随时跟在公主身边，公主去哪她就得跟着去。

　　“嗯。”施泽雪看了一眼茑萝，“我知道你要监视我，你同我一起去。”

　　听了这话茑萝慌忙跪下，“殿下，奴婢岂敢……”

　　“好了。”施泽雪打断她，“走吧。”

　　“是，殿下。”

　　既然茑萝是司马复的人，无论有没有什么别的作用，放一个婢女在施泽雪身边一定能起到监视的作用。

　　只是不知道茑萝还有没其他任务。

　　施泽雪不相信司马复只会派一个人来监视她的行动，看她之前被软禁时的情况就知道，估计她一出门暗处就会有更多人跟着她。而且这些人不似茑萝是个普通人，恐怕实力高强。

　　反正都有这么多人了，多茑萝一个也无妨。况且从表面看，她们就是正常的主仆，一个公主出行不带奴仆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出门的时候施泽雪再次感受到了当公主的便利，她依然乘坐了昨日一样的马车。下车时她在这匹马前面看了许久。

　　这匹马在背上生了一对小翅膀，隐藏在绒毛之中，先前她急着去赴宴没有注意到。

　　“它会飞吗？”施泽雪问茑萝。

　　“回殿下，不会。”

　　哦，看来和鸡一样留着退化的翅膀，不过还挺好看的。

　　施泽雪摸了摸它毛茸茸的翅膀，然后才转身看向眼前恢弘的木楼阁式建筑，“这就是藏书阁？”

　　“是，殿下。”茑萝在一旁道。

　　原主的记忆里显示，昭国的藏书阁是整个昭国中书籍种类最丰富的地方，收录了各种修行书籍，而数目最多的就是昭国皇室修行的火灵术类的书籍。
　　原身作为皇家公主，虽没有朱雀血脉，但也是火灵根，修行火灵术。

　　不过今天施泽雪并没有打算来看修行类的书，主要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毕竟天天待在洛清宫，也没有什么事做，日子太过无趣。

　　施泽雪和茑萝向大门走去，然而却被门口的两个侍卫拦住了，其中一个侍卫呵斥：“你们是什么人，藏书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施泽雪被他乍一呵斥却依然平静，依旧是清清泠泠的声音，她笑着问：“那什么人能进？”

　　这是另一个侍卫注意到施泽雪厚重披风下的衣衫绣着精美的纹样，用的布料是明显可见的华贵。而且施泽雪静静站在那里，明明在笑，却神情清冷，举手投足间的端庄气质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莫非是陛下新纳的妃嫔？可是也没听说过啊。难道……

　　侍卫心里一惊。

　　难道是那位传闻中的公主殿下？！

　　他急忙瞪了一眼那个呵斥施泽雪的侍卫，谄着笑问：“阁下可是公主殿下？”

　　被他莫名其妙瞪了一眼的侍卫顷刻间清醒，然后眼睛瞪得像个球，呆呆地看向施泽雪。

　　什么？是那位昭国唯一的公主？

　　受帝王盛宠的泽雪公主？

　　施泽雪没有回话，茑萝先她一步说话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连公主殿下都敢拦！”

　　“是是是，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殿下自然可以进去。”说着两个侍卫低着头让出了一条道，他们攥着武器的手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施泽雪没同他们计较，不认识她这个被关了三年的公主也很正常。

　　施泽雪从他们让出的道走过去，直到衣服的后摆划过门槛，身影离开两个侍卫的视野，他们才敢抬起头来。

　　“你呀你，也太没眼力见了，今天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我俩都得完！”

　　“我哪知道公主会来这啊。”

　　“要知道是公主，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拦啊！”

　　“下回可长点心眼吧你！”

　　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无论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施泽雪，都是第一次来藏书阁。原主不喜出门，想要什么都尽可能派人去取来，所以这么多年愣是一次都没去过藏书阁，驻守藏书阁的侍卫也从来都没见过她。

　　施泽雪走进藏书阁，入目是排列整齐的书架，所有书架的高度目测都有三个她那么高了。

　　这时有一个身影向施泽雪走了过来，他站在施泽雪面前，施了一礼，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施泽雪看向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男子，语气里微带笑意地问：“你认识我？”

　　“昨日宫宴，臣也在其中，故而得见殿下尊容。”那男子答到。

　　施泽雪点点头，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三年前宫中女眷众多，施泽雪又不是个爱出门的性子，因此宫中很多人不认识她。这人认识她，多半只能是在昨天的宫宴上。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臣翰林院学士山月似，奉先皇之命在此看守藏书阁。”

　　昭国竟然还有翰林院？施泽雪闻言心中惊了一下。

　　“山月似？倒是个好名字。”
　　施泽雪又盯着山月似看了一会，问出了她心里最大的疑惑：“你奉先皇之命？那你多少岁了？”

　　“回殿下，臣今岁一百有十一。”山月似回答，“任职藏书阁二十余年。”

　　施泽雪瞳孔微缩，什么？这个面若冠玉，可以称得上是美男子的人竟然一百一十一岁了？！

　　施泽雪平息了一下心情。好吧，这果然是一个不科学的世界。

　　山月似像是刻意在等施泽雪平复心情，停顿一会才问：“殿下来藏书阁可是要找什么书？”

　　施泽雪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露出那表情有些不妥，如果是一个中州人，听到山月似的年龄理应不该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驻颜了。

　　施泽雪观察了一下山月似的表情，发现他神色平淡从容，仿佛没有看到她之前惊讶的表情。

　　他应该没有注意到？

　　好在茑萝一直站在她身后，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她当时也没有多大动作。不然她可得好好解释一番她的这个不寻常的举动。

　　“不找书，我想随便看看。”施泽雪道。
　　心里同时默默想着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了，万一暴露了自己不是真的公主就麻烦了。

　　“是，殿下。”

　　山月似道向她介绍：“一层是基础灵术修行的书籍，二层是中阶，三层是高阶，四层是专门放置了火灵术修行书籍。”

　　山月似顿了顿，又说：“第五层是禁书区，臣在此处落了禁止，殿下就不要上去了。”

　　施泽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山月大人。”

　　“殿下既无其他事，臣就先告退了。”山月似抬手行礼。

　　“若有需要，吩咐臣便好。”

　　“好。”
　　施泽雪应声，然后看着山月似去了后间。后间与书架摆放的地方隔了两道珠帘，珠帘之后隐约可见两张桌案。

　　山月似走后施泽雪让茑萝也去别的地方等候，自己则在一层逛了起来。

　　施泽雪望着书架上的书，然后发现这一层除了基础灵术类的书，还有关于各国地域地貌、风俗民情的书籍。

　　有一本书上记载，中州除原本的三国（现只剩两国）外，还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个少有人知的大峡谷。这倒是原主记忆里没有的。施泽雪拿起书，席地而坐地看了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夜幕悄然降临，屋内灯火亮起。

　　施泽雪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发现山月似正站在不远处。

　　山月似注意到她的视线，向她走过来，略施一礼， “殿下。”

　　施泽雪扶着书架站了起来，问山月似：“你是不是要下值了？”

　　山月似点点头，随后又说：“殿下若还想留在藏书阁继续看也无妨，臣过来只是想提醒殿下注意休息。臣就住在藏书阁，下值与否并不重要。

　　“另外以后殿下如果在藏书阁看书，可以去后间就坐，不必席地而坐。”

　　“知道了，多谢山月大人。”施泽雪朝山月似笑了一下，今日我便不看了，下次再来。”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浅色的眸子揉过后沾了水气，像是蒙了雾霭的雪天。

　　山月似晃了下神，回过神来时语气仍旧平淡，“殿下也可将书借走再看。”

　　施泽雪想了想，这书她也差不多看完了，借回去又要还回来，有点麻烦，于是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多谢大人。”

　　茑萝原本在离施泽雪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此刻听到说话声，也走了过来，“殿下，要走了吗？”

　　“嗯，走吧。”施泽雪道。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对山月似也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山月大人了。”

　　她看书看到天黑，还耽误了人家下班，真是感谢这位山月大人没有对她生气。

　　山月似同样施礼，道：“山月似岂敢，为殿下效劳，是臣的职责所在。”他虽然嘴上说着“岂敢”，神情却还是泰然自若的。

　　施泽雪又笑了一下。

　　她此刻站在门边，背后映着漆黑的夜色、在冰冷的空气中停止融化的积雪。她一身纯白的衣裳，没有繁琐的发髻和头饰，整个人却有一种空灵的美 。

　　山月似望着这个昭国唯一的公主，惯来不变得神情在此时却有了变化。

　　施泽雪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同茑萝回洛清宫。

　　山月似看着施泽雪步入夜色中身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