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前世今生》甘草子

4、重逢(1)

　　沈灏哲变了很多。这是箫晓在今天晚上见了他之后突然冒出的想法。记得初见他时，他们都只是14岁的年纪。箫晓和沈灏哲都是C市三中初二10班的转学生，只是沈灏哲转学的时间比箫晓要早，班里人数是双数，所以在箫晓转来之前，沈灏哲一直都是一个人单独坐在最后一排。后来箫晓也转学过来了，班主任就把两人安排在一起坐。
　　那时候，学校是严厉打击早恋势头，稍稍看见有些苗头就要找家长，找学生谈话。在班里头，都是男同学和男同学坐，女同学和女同学坐，老师们都生怕冒出什么敢死份子，影响班风。沈灏哲和箫晓是唯一一对男女同桌的，一开始班主任也特别留意他们两个，也都找过他们谈心，内容无外乎早恋影响学习之类的。

　　可对于这个同桌，箫晓除了知道他叫沈灏哲，也是转学生之外，对他一无所知，更谈不上早恋不早恋。

　　14岁，箫晓第一次离开了自己成长的S市，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是箫晓所不熟悉的。她听不懂C市的口音，她吃不来C市的无辣不欢，她受不了C市的寒冷又阴雨绵绵的天气。
　　在新的班级里面，箫晓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外来入侵者，跟这个班的人格格不入，除了避无可避的招呼以外，没有几个谈得来的好朋友。但是箫晓担心的不仅只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妈妈。陌生的城市，箫妈妈和箫晓一样，都只是在尽力适应着这个新环境。当初会搬到C市，也只是纯粹因为C市离S市远，这里一个亲戚，一个朋友也没有。即使有，箫妈妈也不敢找，就着在S市发生的事，大概也没有几个愿意跟她来往。
　　箫晓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了来C市，为了房子，为了生活，以前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在S市的时候，箫妈妈是个小学老师，工作也算不上十分辛苦，薪水也过得去。来到C市，一切都重新来过，箫妈妈在学校里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外头找份几百块钱一个月却又累得要命的工作维持生计。
　　这样的日子很难熬，但箫晓相信，在这个城市里面，没有过去，没有难堪，她们还能够重新开始，重新生活。

　　所以，即使时间很多，但箫晓只能把时间全用在学习和生活上，根本挤不出半点去耗费在其他女生所向往的早恋上。

　　但有些时候，努力跟收获并不一定成正比。
　　箫晓很用心地去适应老师的讲课方式，但这些老师讲课却偏偏夹杂着浓重的C市口音，所以即使箫晓以前在S市的成绩不错，来到C市，她就像个末等生，尤其是数学。
　　班里教数学的周老师在学校里出了名的人见愁，同时还是自己班的班主任，最爱在课堂上点名回答问题，而且专门叫成绩不好的学生，所以一上数学课，箫晓就胆战心惊。刚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箫晓不适应，数学成绩跟不上是情有可原的，这个周老师也没叫过箫晓回答问题。可是一年时间过去了，箫晓的数学成绩依旧没上去，对数学的恐惧反而却是有增无减。周老师也找过箫晓几次，可箫晓对自己的状况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升上初三之后，箫晓的成绩一直都排在班里的后面，自从初二期末考，箫晓的数学成绩依然处在低位，周老师就找到了箫晓，语重心长并且略带严肃地对箫晓说：“箫晓，周老师也不是说针对你，你是转学过来的，成绩跟不上，老师也能体谅，可是一个初二过去了，你的数学还是上不来，你也更应该再努力一点，不要让家里人失望才是。”周老师边说边翻着手中的试卷，“初二的考试测验很多题目都是课堂上讲过的，解题方法也是大同小异，我上课见你也不是说不认真听课——”
　　箫晓也知道周老师说的都对，可是箫晓也没办法解释说是自己上课的时候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能低着头不停地点头，不断地搓着双手。周老师说了很多，箫晓只记得最后她说的一句：“下个学期开始，上课的时候我会经常让你回答问题的，你要做好准备，多点预习和复习，别再像以前那样了。快要中考了，老师也是为你好——”

　　老人说的，害怕什么就来什么。确实不错，箫晓特别害怕数学，数学老师又偏偏找上了她。箫晓其实也没想过在这个初中里面有多与众不同，更没想过要跟老师缠上，可现在天不顺人意，这个初三注定要跟数学拼个你死我活。
　　初三第一个学期开学回来，第一二节课都是数学课，尽管箫晓已经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在家里恶补数学，但是一开学，箫晓的眼皮就不住地直跳，直觉告诉箫晓，肯定有事情发生。不出所料，课上，周老师第一个就点了箫晓的名，问的是一条应用题。箫晓数学算最差，在箫晓最差的数学里面还有个最差就是应用题。不过在暑假的时候，箫晓就做过很多条应用题，所以回答周老师的问题也不算太艰辛。
　　可到了后头，箫晓越答就越显得思维混乱，语无伦次，周老师的脸也越来越黑。班里其他同学都很安静地听着，有的大胆的转过头来看，同桌沈灏哲也只顾着自己低头写着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无助感愈发地强烈，箫晓只能停下来，低下头，等着周老师的批评。
　　周老师没出声，其他同学也都在小声议论，箫晓不敢抬头，也不敢坐下。刚才还低头写东西的沈灏哲忽然从旁边悄悄地推了张纸条过来。箫晓的眼睛瞄了下，发现竟然是那条应用题的答案。箫晓呆住了。沈灏哲以为她不知道，在答案下面写上：是答案，照着读。接着又轻轻地推了推箫晓的左受，示意她看纸条。
　　反应过来的箫晓偷偷看了下纸条，又慢慢地抬起头，缓缓开声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直到答完了，周老师就点了下头，让箫晓坐下。周老师没有说什么，箫晓知道自己是过关了。那张刚刚帮了自己的纸条依然放在了两张桌子的中间，箫晓拿起铅笔在空白地方写：谢谢。再推回给了沈灏哲，很快纸条又回到了自己桌上，自己那句谢谢下面就只多了一个字：嗯。箫晓的嘴角不住地轻轻翘了上去，她偷偷地往旁边看了下，沈灏哲依旧两眼看着前方的黑板。
　　九月炎炎的夏日里面，教室里的风扇不断地转着，发出“嗡嗡”的响声，背上已经冒了汗，可此刻的箫晓却觉得心里面向有一阵风吹过，那么的沁凉，直透心的最深处。

　　箫晓发现十月不但是重逢的日子，连回忆也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坐公交车回到自己家楼下已经是一个钟头以后的事。重遇沈灏哲，箫晓想起了很多事情，她以为这么多年，即使没有忘记，沈灏哲给自己的记忆也会消磨直到殆尽。但今晚，箫晓发现那些记忆没有被消磨也没有被殆尽，反而变得越来越深刻，就像是刀刻的一样留在自己心里。

　　沈灏哲坐在车里面，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套装，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上楼。他下了车，靠在车旁，点了根烟，抬头看着箫晓进去的大楼，过了几分钟，见到一间房子亮了灯，他想那里应该就是箫晓的家了。
　　箫晓真的不同了，沈灏哲这样想。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很多女生都会偷偷买一双高跟鞋来穿，箫晓也不例外。有一次她穿着鞋子跟自己去看电影，就从车站到电影院的一段路，箫晓已经把脚磨了几个水泡，拉着他直喊疼。
　　可现在的箫晓穿着七寸的高跟鞋，来往多个地方，连脸色都没变过，镇定自若。这样的箫晓是沈灏哲所陌生的。

　　沈灏哲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点燃的烟，轻缓地吸一口，再吐气，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纯熟，每人会想到这个男人以前其实连烟也不会拿。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富豪”一直跟着箫晓到这里，他也没有什么跟踪别人的癖好，只是就像被下了蛊一样，看着她离开，自己也借口先走，然后开着车跟着她，从车站看着她上车，兜兜转转地跟着她回到她家楼下。

　　抽完最后一口烟，沈灏哲踩熄了烟头，嘴角扬起一抹自我嘲讽的苦笑，眼睛又看向箫晓所在的房间，片刻的出神之后，沈灏哲又回到车上，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