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眼》土豆两勺

9、魁首

　　曲空悠眼神暗淡下去，面上显出痛苦之色：“我在楼下碰到她了，屠了石安村的那个女人。”她的语气越来越急促，“她变幻了样貌，可我还是认出她了……”

　　叶知岁拉住她的手腕，安抚道：“空悠，不要急，她现下伤害不了你。”

　　“嗯。”曲空悠吸了吸鼻子，组织着语言，将下午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了叶知岁，只是隐去了她的梦境。

　　“她的修为远高与我，但没有师尊厉害，”曲空悠回忆着两人打斗时的场景，“她好像没有伤害我的意图，只是想逼退我。”

　　曲空悠陷入了迷茫，黯然道：“一个满手鲜血的大恶人，杀人不眨眼，作什么慈悲相。”

　　“她这次没有对你下杀手，但她当年毕竟杀了这么多人，此人心思难以预料，你还是要小心为上，切莫鲁莽行事，以免伤了自己。”

　　“嗯，我知道的。”曲空悠点点头，“下午看到她的时候，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才会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往后我会小心的。”

　　叶知岁将她揽到怀里，像她初入宗门时那样安慰着她：“明日要师叔多给你一些防御的法器，万一遇到了，打不过，也足够你逃走了。”

　　“噗，师姐。”曲空悠笑出声，深吸几口气，让自己赶紧振作起来，她知道叶知岁是担心她，故意逗她笑的。

　　……

　　演武场上，依旧是人山人海，今日是五人夺魁之战。

　　曲空悠看向百汇宗的阵营，果然不见宋石青，言花间手上拿着一壶酒，正源源不断地往嘴里倾倒，半边身子歪在席位上，满脸醉态，嘴角擒着笑，丝毫不见因宋石青而烦恼的情绪。

　　她身边的弟子见怪不怪，仍正襟危坐。

　　今日的比试与以往稍有不同，五人抽签，会有一个人会轮空，自动晋升。等四人对战决出两名胜者后，两人会和轮空的那人同台比试，三人中留在最后的就是魁首。

　　五人依次拿了自己的签条，曲空悠将自己的灵力探入签条中，签条骤然升空炸成一团烟花，火星子在坠落的途中渐渐消失。

　　场上众人一齐看向曲空悠，曲空悠眨眨眼，手还保持着拿签条的动作。

　　“恭喜曲道友，本场比试轮空。”青城主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传遍整个演武场。

　　曲空悠向众人拱手退到席位上，想到民间给她起的称号“气运之子”，心中不禁发笑。

　　剩下四人的抽签结果也出来了，叶寒对战妖族的陈风，江向溪对战百汇宗的孟舒云。

　　叶寒飞身踏上擂台，看向对面巧笑嫣然的陈风，陈风顶着卷曲好看的头发，衣裳格外的繁复，像是要参加人间盛大的宴会，倒不像是来打架的。

　　可如果凭陈风的外表便轻视她，那就是大错特错，曲空悠看过她前两天的比试，此人出手利索狠辣，身法变幻莫测，往往对手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便稀里糊涂地飞出了擂台。

　　曲空悠自认自己也很难在陈风手下讨得好处，一面是以灵巧狠辣著称的陈风，一面擅长灵力直接碰撞的叶寒，曲空悠打起了精神，期待着二人的比试。

　　比试开始后，陈风脸上的笑容扩大，眼尾上翘形成娇艳的弧度，她别有深意地看了叶寒一眼，旋即飞下擂台：“我认输。”

　　叶寒皱眉看向已经离开擂台的陈风，陈风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容越发灿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眼下的状况，场上传来细碎的交谈声，曲空悠也困惑地将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切换。

　　叶寒眉头展平，又成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身回到了魔族的阵营。

　　陈风好心情地去往妖族的席位，一点也不在意周围人打量的目光。

　　第一场比试就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决出了胜负，江向溪和孟舒云走上了擂台。

　　比试开始后，孟舒云唤出一个搓衣板样式的法器护在身前，身形变换着靠近江向溪，一手释放灵力。

　　江向溪看了一眼她的法器，当即吹奏长笛，灵力携着音波缠向孟舒云。叮~灵力碰到法器后发出绵延不绝的声音，让江向溪有一瞬的恍惚，接着她使出的音波便调转方向朝着自己飞来。

　　原来如此，江向溪挥手驱散音波，与孟舒云拉开距离。

　　激昂的乐声从江向溪手中长笛中发出，覆盖全场，乐声仿佛融入骨血般牵引着孟舒云的心神，将她困在原地。音修的攻势不仅能造成外部伤害，更能攻心。

　　乐声再次发生变化，变得弑杀凌厉，似要斩尽世上一切生灵，闻者只想匍匐在它的脚下，生不出半点战意。

　　孟舒云仿佛身处无边地狱，鼻息间是浓重的血腥味，眼前充斥着哀鸣凄厉的鬼魂，她的神情不断变幻，时喜时悲，时痴时怨，曲空悠第一次在一张脸上同时看到悲切至极的哀伤和无法抑制的笑容，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切都结束了，江向溪手持长笛飞向孟舒云，将她轰下舞台，自己也被反射的力道逼退几步。

　　孟舒云跌下舞台后，呆愣了一会，随后如梦初醒般摸向脸颊，已被泪水粘湿。

　　反观江向溪，她站在擂台上急促地呼吸，身形有些虚浮，这攻心的音波需要音修将心神运转到极致，消耗极大，哪怕是她，短期内也无法连续使用。

　　上午的比试结束了，三人的对战定在了下午，此时曲空悠和叶知岁在街道上的小摊贩间来回穿梭。

　　“空悠，你对下午的比试有什么想法吗？”叶知岁拿起一个绣有浮云的橘色香包，对凑上来的曲空悠说道。

　　“叶姑娘实力强悍，之前的几场比试中都是用绝对的实力解决对手，几乎没有战术可言，”曲空悠笑了一下，“对她来说，不在乎对手是谁，打就完了，至于江姑娘……”

　　曲空悠顿住了，抿唇思索一番，道：“江姑娘平日里独来独往，我觉得依她的性格，也不会选择和其中一人合作先解决掉另外一个人的战略。”

　　还有一点她没说，她直觉江向溪会用这场比试证明些什么，无论比试过程有多么艰难，她都不会放弃，这才是她不会跟别人合作的根本原因。

　　“那你呢？”叶知岁接过商贩包装好的香包，转头看向曲空悠。

　　“我嘛，我能以金丹中期的修为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憾了，接下来就是尽我所能，酣畅淋漓地打一场。”曲空悠说到最后，心头阵阵发热。

　　叶知岁看到曲空悠朝气自信的神采，也觉得高兴，道：“好，我还惦记着我那十两银子呢。”

　　二人回演武场的路上，越靠近场地，围观的人群就越多，不少或好奇或狂热的视线投射在曲空悠身上，一些热情的百姓还试探着往她身上丢花，男女老少皆有，曲空悠不好拂了大家的好意，便悉数收进了储物戒指。

　　投掷的人数越来越多，让人招架不住，曲空悠瞪了一眼身边偷笑的叶知岁，施展灵力将空中的鲜花停滞片刻，旋身来到人群中央，长身一拜，谢过大家好意，趁大家没反应过来赶紧收了花向远处疾奔。

　　等进了演武场，曲空悠停下来往后看了一眼，眼看终于甩开了热诚善意的百姓，她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突然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到了不远处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江向溪。

　　江向溪嘴角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头发。

　　曲空悠不明所以地摸了把头发，手心碰到一个湿润娇嫩的事物，她拿下来一看，竟是一朵淡粉色的花骨朵，很快她的脸上也浮现了同样的颜色，她朝着江向溪的方向拱拱手，随后回到了青山宗阵营，等待着接下来的比试。

　　咚咚咚，振奋人心的鼓声再次响起，三人一齐飞向擂台。

　　比试开始，叶寒率先出动，黑色的雾气在她的周身浮现，一条火龙腾于翻滚的雾气，张着獠牙扑向江向溪，江向溪倏然腾空，唤出水遁抵挡来势汹汹的火龙，同时吹奏长笛分解火龙的灵力。

　　果然如此，她们都打算以一捍二，那就来吧，曲空悠看着持刀斩向自己的叶寒，右腿呈弓步，提剑弹射，迎向将空气切割得猎猎作响的刀刃。

　　平云剑法第一式，破山，化繁为简，以一去不复返的无畏气势斩出的一剑，奠定整套剑法的基调，使出这一招时，曲空悠瞳孔中央闪出金色的光点，身上也现出若隐若现的金色光晕，整个人仿佛沐浴在赤金色的阳光下，这便是金灵根的锐利霸道之处。

　　轰，一刀一剑以最直接的方式碰撞在一起，交接之处冒出摩擦切割的火星子。

　　初初碰撞，悍勇刚劲的力道顺着剑身传到小臂，曲空悠被冲击得虎口发麻，手臂也抑制不住地战粟，这便是叶寒吗？曲空悠咬紧牙关，将要退至边缘时，伸手抓上叶寒的手臂，借力腾空翻转到叶寒的身后，接着回身后劈，荡开叶寒迎头而来的长刀。

　　与此同时，上空传来凄厉恐怖的惨叫声，江向溪的蓝色灵力像网一般锁住了火龙的全部去路，又像刀一样片片割在龙身上，火龙拼命翻滚挣扎，嘴里不断穿出哀嚎。

　　龙之哀泣，哪怕是灵力幻化的，在叶寒的操控下，也足够震撼人心，撕扯着众人的耳膜。

　　哗啦，任火龙如何抵抗，终是在音波的绞杀下四分五裂，炸开盛大的火花。

　　叶寒因火龙的消散而受到创伤，嘴角溢出鲜血，她抬手抹掉血水，屈膝挑开曲空悠劈来的一剑，飞身落在擂台角落，她正要起势再来，骤决精神一晃，身子愣了片刻，耳中出现幼时同伴的声音：“你走啊，你是魔，这里不属于你！”

　　另一端的曲空悠同样陷入了困境，石安村的尸山血海汹涌朝她奔来，耳边是母亲的凄惨之声，曲空悠面上显出慌乱之色，她闭上眼，持剑横劈，所有的鲜血和哭泣瞬时消散。

　　叶寒听到方才的声音，显出怒色，毫不犹豫地挥刀劈开眼前的景象，再睁眼，身前残留着淡蓝色的灵力。

　　江向溪没想到二人能这般迅速地挣脱这一击攻心的招式，连忙变换术法，浩瀚的灵力波动盘旋在她的身边。

　　曲空悠和叶寒见她正在蓄势，几乎同步蹬地腾空，一刀一剑锁定了上方闭眼调动灵力的江向溪，三种色泽的灵力即将交汇。

　　突然，江向溪睁开了眼，瞳孔中显出无数箭矢的光影，层层叠叠的利箭在她的周身浮现，随着她挥手的动作，一齐朝飞身上前的二人爆射而出。

　　眼看要被箭雨击中，叶寒在空中强行扭转方向，躲避密密匝匝的攻击。

　　曲空悠看到这数不清的箭刃，面色一凝，仍是施展身法朝着江向溪疾行，她用灵力护住了要害之处，来回闪躲，不乏有箭刃穿破防御薄弱的地方没入她的身体，随之染血穿透而出，将地面砸出一个个血坑。

　　曲空悠闷哼一声，终是来到了江向溪身边，江向溪接连使出的术法耗费了太多的灵力，一时不能及时躲开。

　　长剑直直刺向江向溪，江向溪用水遁护在身前，长笛探向她的手腕，势要打落她的武器。

　　曲空悠不闪不避，任长笛敲在手腕上，顺势松手，左手接住长剑，手腕翻转，以刁钻的角度攻向江向溪。

　　眼前的长剑如蜿蜒爬行的灵蛇迅速逼近，江向溪躲闪不及，被刺中肩膀，她眉头蹙起，调转长笛，抵着曲空悠将其打落地面。

　　密布的箭雨逐渐落尽，叶寒击散最后一道箭，折身劈向掉落地面的二人。

　　江向溪手掌震地，借力起身逼出肩上的剑，叶寒的刀接踵而来。她并不擅长近身作战，这一碰撞，被震得连连后退。

　　曲空悠一个鲤鱼打挺，再次逼近叶寒，剑上寒光闪烁，隐约可见波动起伏的灵力，平云剑法第二式，断水。

　　在将要靠近叶寒时，曲空悠左手灵力闪现，叶寒注意到她的动作，当即分出一缕灵力缠向那处。两团灵力接触的瞬间，叶寒感到前进的脚步一阻，似是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她转动手腕，刀势上挑，破开了这道阻拦。

　　这时，曲空悠后退几步，长剑从她的手中脱离，赫然出现在叶寒身后。

　　叶寒感到背后的剑风，身子一侧，手臂传来痛意。长剑割破她的衣衫，将她的手臂划开一道长长的血痕，叶寒侧头看了眼割开口子的手臂，掌心灵力凝结，将飞剑甩下擂台，飞剑轰然插入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同时，擂台上音波再起，攻势不如前几招，但仍蕴含着九死不悔的气势锁定叶寒。

　　曲空悠此时已然力竭，长剑脱手再无一战之力，只能勉强用残余的灵力护住周身，她的嘴角绽开快意的弧度，瞳孔中是叶寒冷静的面容。

　　刀身在叶寒眼前竖起，她的眼睛变为暗红色，浓厚的血腥弑杀之气有如实质般从她身上浮起，黑色雾气几番暴涨后携刀腾空，刀的威势节节拔高，最后悍然窜向曲空悠，在将要接近她时陡然一分为二，分别袭向曲空悠和江向溪。

　　擂台上爆起接连不断的灵力相撞声，观众席上的人一时无法看清台上的混乱局势，只能瞧见五彩斑斓的光晕互相缠绕吞噬。

　　黑色的雾气渐渐占据整个擂台，金色和蓝色的灵力渐渐枯竭，两道残影从雾气中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从雾气中冲出的两把刀合而为一飞回雾气中。

　　场上众人齐齐看向擂台。

　　雾气由内向外聚拢，显出擂台中央的人影，那人手扶刀柄，刀尖抵在地上，支撑着它的主人，叶寒面上显出苍白之色，长袖一缕一缕挂在她的双臂上，鲜血蜿蜒而下。

　　最后一刻江向溪没有全力抵御袭来的刀，而是消耗大部分的灵力吹奏长笛，叶寒的衣裳正是拜她所赐。

　　江向溪踉跄着起身，搀起身旁的曲空悠，曲空悠身上被箭雨穿透切割留下不少伤口，叶寒最后一击也在她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曲空悠瞧着伤口的位置，哑然失笑，这正是自己在叶寒身上留下伤口的位置。

　　江向溪一手捂着肩膀的剑伤，并调动仅剩灵力平复着叶寒那一刀带来的内伤。

　　曲空悠和江向溪互相搀扶支撑着，看向走下擂台的叶寒。

　　“比试中那道无形的屏障是什么？”叶寒目光落在曲空悠身上。

　　“屏障？”曲空悠想了一下，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是阵法，需要你的灵力触发的阵法。”

　　“原来如此。”叶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看向江向溪，又看了看曲空悠，“你们是不错的对手。”

　　曲空悠笑道：“于我而言，能刺伤你们二人，我便没有输。”

　　江向溪眉目柔和，亦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