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眼》土豆两勺

2、音修

　　曲空悠皱眉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大厅正中央的一桌修士，他们的服饰不统一，没有特殊标志，应该是散修。

　　“继续介绍。”女子面不改色，眼神都不曾波动。

　　店小二愣了一下，正要开口，一道圆润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终究是些难登大雅之堂之辈，陈兄何必同他们置气。”

　　说话的男子是那桌散修中的另一位，他仪表堂堂，声音也出挑，可配上他的语气和不堪的话语，听在众人心中只觉聒噪刺耳。

　　女子手下的几人面露愠色，齐看向女子。

　　女子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小二，上几道店里的拿手好菜即可。多谢。”

　　小二回过神，忙不迭退下：“好嘞，客官稍等。”

　　手下几人对视一眼，起身朝那桌散修走去。他们的周身围绕着黑色的魔气，瞳孔也变为暗红色。

　　“哼，找死。”被称为陈兄的男子站起身，踹开身下的椅子，抽出立在一旁的长剑。

　　他的袖口被节节攀升的灵力刮得簌簌作响，手腕翻转，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剑刃，剔透的蓝光和翻滚的黑气噗一碰撞，黑气当即被削弱，几位魔修被余下的剑势逼得连连后退。

　　眼见几人就要撞向那神秘莫测的女子，女子迅速起身，一手凝出灵力将身边的桌椅推向身后，一手拦住了撞过来的几人。

　　狼狈的几人堪堪站立，一道流光疾速从身边飞出，射向那口出狂言的男子。

　　“啊！我的手…”男子手中的剑不稳落下，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左手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腕，手腕之上赫然插着一根筷子。筷子没入手腕的长度似是经过精密的计算，骨肉两端留下的长度不差分毫。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没人注意到女子何时拿了筷子。

　　“下一次，就不只是手腕了。”女子瞥他一眼，带着冷意的声音在大厅回荡，随后拉回座椅，稳当坐下。

　　“你…”手腕穿透的地方泛起钻心的疼，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发了麻，他额上冷汗直流，敢怒不敢言，悻悻捂住伤口坐下。

　　“客官，您的菜来喽。”店小二审视着在场情形，适时出现，大厅再度响起碗筷相碰的清脆声音。

　　“叶师姐，他们…”

　　“师弟，这道翠柳丝不错，你尝尝。”曲空悠打断了他的问询。

　　修士耳聪目明，在大厅说话相当于在嘴边放了个喇叭，没有私密可言。

　　酒楼二楼，食必回到房间的曲空悠坐在床上，双手向后支着身子，带着饱腹后的餍足，道：“师姐，方才那名女子是何人。”

　　叶知岁坐在桌案前，沏了壶茶，冒着热气的茶水淅沥落入茶盏，道：“被伤了手腕的男子应有金丹中期的修为，那女子能一击破开他的防御，我也未曾发现她是如何出手的。魔域年轻一辈修为出众，对灵力的掌握卓越不凡的人，大抵是魔尊的二徒弟，叶寒。”

　　曲空悠接过叶知岁递来的茶盏，放在嘴边呷了一口：“怪不得那男子敢如此放肆，年纪轻轻，能以散修的身份修行至金丹，是个厉害人物，可惜，是个坏心肠的。”

　　叶知岁叹了口气：“人族和妖族虽与魔族止战，可人心是无法控制的，如今也只是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争，要让两族的修士彻底消除对魔族的偏见，比止战更为艰难。”

　　曲空悠不解道：“可魔族本质上也是人族和妖族。天地灵气，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为基础，五行元素相互组合、吞噬，可组合成其他元素。人与妖的经脉不同，修行方式也不同，人族吸收五行元素，妖族吸收其他元素。是以当人族吸收了其他元素，或妖族吸收了五行元素，会改变样貌，运灵时产生黑色雾气，瞳孔变为暗红，这就成了所谓的魔。”

　　“你说的不错，化魔过程中，由于灵力和自身经脉冲突，修士吸收困难，极易夭折，但成功者对灵力的感悟更深，往往比同级的妖族和人族修士厉害。”叶知岁觑着从茶盏中飘起的雾气，声音也变得飘渺，“可世人是容不下异类的，一旦有人化魔，便会遭受同类的攻讦和排挤。随着化魔人数的增多，压迫的声势愈发浩大，直到万年前，一位大乘修士无意间入魔，她看不惯这没来由的欺凌，带着化魔的修士自成一族。”

　　曲空悠饮尽杯中茶水，怅然道：“容不下异类吗？为何世人要因为这些无谓的东西彼此攻讦。”

　　两人摩挲着杯身，一时无言。

　　少顷，曲空悠起身，走到叶知岁身边坐下，挽上她的小臂：“师姐，或许世上有许多我们理解不了的事物，我们只需做好自己，其他的，车到山前自有路。”

　　“嗯。”叶知岁垂眸一笑，“休息吧。”

　　曲空悠取出一个小瓶子，从瓶中倒出一枚丹药，就着茶水吞咽下去。

　　“凝神丹可还够？”

　　曲空悠点点头：“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了，只是问剑大会将近，我怕出差错，还是吃了安心。”

　　…

　　翌日。曲空悠走在荣城街道上，一手拿着一串色泽鲜亮可口的糖葫芦，一手提着各种吃食。

　　她的嘴角沾了些许糖渍，鼻尖被荣城十一月的寒风吹得有些泛红，浓密的眼睫氤氲在口中呼出的白气里。

　　她边走边留意周边的街道，四通八达的道路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分别。她抿紧唇，眉头微皱，眼珠转动着思索。

　　没错，她迷路了。

　　今日晨起叶知岁便去了城主府，距离问剑大会还有三日，曲空悠一向觉得考核前几日的温习没有多大用处，重在平时的修炼，便没有继续修行，打算在荣城逛一逛。

　　她一路上吃喝玩乐好不快活，还买了许多青山宗没有的东西，准备带回去给师父和同门，采购完毕想回去时，却发现早已不记得路了。

　　在青山宗时，她也会去附近的庆海城闲逛，多数时候有着叶知岁这个活地图陪同，她不需要记路，也让她忘却了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

　　曲空悠慢吞吞走在路上，有些懊恼，荣城内禁止飞行，否则她可以飞上去看看酒楼的位置。

　　来时新鲜热闹的街道，此刻却成了干扰她回去的家伙。

　　忽而，一阵悠扬婉转的乐声传来，曲调舒缓宁静，又隐含一股温和的压制之力，让人平心静气。

　　乐声淙淙如流水，疏散了曲空悠心中的一丝烦躁。

　　曲空悠饶有兴趣地寻着乐声往前走，一路上也有不少和她一样寻觅乐声的人。

　　不久，曲空悠视野中出现了围成一团的人群，乐声愈发明晰。

　　“是这里了。”曲空悠喃喃自语，面露喜色，加快脚步往人群中走去。

　　到了人群中，只见一名引笛而奏的少女被众人围在中心，她的面前是一个正在打坐的猫耳人身的女子。女子面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五官拧在一起，颜色庞杂的灵力萦绕在她周围。

　　竟是一个即将破境的猫妖，她周身的灵力杂乱，是破境途中魔化的征兆。

　　少女吹奏的笛音韵律陡转，迸发出不可违背的气势，淡蓝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从少女身上溢出，汇成一股河流，有如实质般包裹住猫妖的身躯。

　　二人的灵力相互追逐吞噬，猫妖四周纷繁的灵力在少女淡蓝色灵力的梳理下，逐渐明朗，被猫妖依次吸收。猫妖面上不再痛苦，显出炼化了足够灵力后的满足，明明是人类的脸，却显出猫一般的神情。

　　笛音再度变换，轻悠悠抚平众人的心绪。

　　片刻，猫妖睁开眼睛，白色的猫耳渐渐褪去，属于人类的双耳开始显化。

　　猫妖起身，朝眼前少女俯身一拜：“多谢恩公，华风感激不尽。”

　　少女眼帘微动，长长的眼睫抬起，如蝴蝶翩飞。湖蓝色的笛子从嘴角移开，被少女别于腰间。

　　“无事，”少女递给猫妖一枚丹药，“此丹可以温养经脉。你初次化魔，需好生调息体内灵力。”

　　猫妖恭敬接过：“恩人可否告知名姓？”

　　“江向溪。”少女说完便独自离开了。

　　曲空悠挑眉，注视着江向溪离去的方向，耳中传来众人的议论。

　　“江向溪？是庆海城城主的长女江向溪？”

　　“错不了，水行单灵根，还是音修。当初大家都以为青山宗门下又要多一位天赋好的弟子，谁知她竟去了流音阁。”

　　“谁知道呢，庆海城是青山宗的附属城，城主亲系如有灵根，皆拜入青山宗，千百年来，只她一个例外。”

　　…

　　曲空悠笑意更甚，众人的言辞略有夸张，但也没说错，而且他们不知道的是，江向溪是在拜入青山宗的前一天，连夜离家出走去了南方千里之外的流音阁。

　　人族修士有两大宗，即北边的青山宗和百汇宗。世人崇尚招式大开大合且攻击力强的剑修、刀修，对音修隐有轻视。

　　庆海城城主发现女儿跑了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天便宣布江家没有这个女儿。

　　似乎是曲空悠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江向溪停在原地，转身在人群中巡视，与曲空悠隔着人群视线相接，她愣怔片刻，神情一松。不知是不是曲空悠的错觉，她觉得江向溪现下心情很好，面上有不明显的笑意。

　　曲空悠讶然，连忙抬手准备作揖，一时忘了手上拎着许多东西，拱起手来四不像，显得笨拙滑稽。

　　江向溪一愣，亦向曲空悠回了一礼，随后消失在人群中。

　　曲空悠不知所以地挠了挠头，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空地。

　　“空悠？”

　　曲空悠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猛然回头，看到了一脸困惑但仍带笑意的叶知岁。

　　“师姐，我迷路了。”曲空悠不好意思地往叶知岁身边凑，两人一齐往回走。

　　“我看啊，改天要让孙师姐给你打造一个引路的机甲。”

　　“师姐，这可不能怪我，识路是一种天赋。我这种出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实在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