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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窗外,旭日正东升,阳光细密地从云层中穿过,使屋内不断变得透亮,阴影的范围逐渐缩小。县令横卧在阳光始终照不到的床上,沉浸在自己升官发财的美梦中。剧烈的门框相撞的声音陡然将县令拉回现实,他猛地一拍床沿,大吼道:“是哪个畜生不长眼睛?竟敢扰老子的清梦?!”
      “哎呀呀,一大早的,县令怎地动这么大的火气?”站在门口的,正是叶无风与流萤,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紧张得攥袖子的奴仆:“老爷,这两位说什么都要闯进来,小人是在是拦不住啊——”
      “你懂什么,真是狗眼不识泰山,这可是叶公子——本官的贵客!叶公子啊,有事为何不去县衙反跑到下官家里来了呢?”县令赶紧翻身穿好鞋子,走上前去,“叶公子您昨天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您瞧我这,才起来,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哪好意思见您呢?”
      “无妨,倒是你,快快收拾好来议事就行。”叶无风做出转身的动作。
      “喂,你,快把叶公子和……这位小姐一起带到中堂去,好生招待,切不可怠慢!”他指挥着那位奴仆,“叶公子请稍等片刻,我收拾收拾就来。”

      “你昨日去了县衙?”奴仆才刚关好县令房间的大门,流萤就开口问道。
      “嗯,余文杰在县衙工作,调查调查。”叶无风大步流星、健步如飞,所幸流萤是习过武的,勉强跟得上,而那名奴仆则感觉,即使自己腿都要走断了,也是跟不上前面两位客人的,他不由地呼喊道:“两位贵客,请等等小人,小人实在是跟不上啊,况且还需由小人带您们去中堂……”
      “不必了,我知道中堂在哪。你如果跟不上就不用跟了,去好生伺候你们老爷就行。”见奴仆还有些犹豫,叶无风又补充道,“我也来过好几次了,跟你们老爷是十分相熟的。”
      念起自家老爷对面前这位公子的态度,本在原地踱步的奴仆便停下了脚步:“也是,两位客人的步子迈得这么迅速,又熟悉府中结构,没有小人拖累应还会走得更快些。小人就先去伺候老爷了,还请两位客人自行前往中堂,耐心等候老爷。”
      “好的,你快去吧。”叶无风颔首。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来这里?”眼见着奴仆渐行渐远,流萤继续追问。
      “小小设个局,激化矛盾。”叶无风边走边说到,此时他的脚步已经放缓,“就像海面上的震荡波不停扩散、增强,最终形成白浪掀天的海啸,而经历过海啸席卷,其下的真相便会暴露无遗。”
      “哦。”流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用词挺奇怪的。”
      他忽略的她的后一句话,继续道:“今日一天,我们看戏即可。”叶无风踏进中堂,指了指堂下左侧的第一个位置,示意流萤落座,自己则坐到了堂上左侧的位置:“待会县令进来后,你不用说话,由我来介绍你的身份。”
      对于座位的尊卑顺序,流萤还是了解的,县令看上去很尊敬叶无风,他坐到堂上左边的太师椅上无可厚非,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到堂下左一位置上了。
      但对于叶无风的话语,她表示不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用说话?为什么由你来介绍?你准备介绍为什么身份?”
      叶无风悠闲地摇着扇子,耐心答道:“第一个问题,有个词叫‘言多必失’,你暂时不了解我布的局,所以沉默就是最好的选择;第二个问题,我准备把你介绍为‘刘小姐’,正跟着我四处游历,你的父亲‘刘老爷’算是我的资助人。”
      “……”流萤无语片刻,“行吧。”
      她没说出口的话语是,这其实挺像话本里的剧情,别人真的会相信吗?只是她对于县令是否相信叶无风的说辞并不关心,她认为她的角色只是观察者,旁人究竟如何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不过依照先前县令对叶无风的敬重程度,不论叶无风说什么他应该都会相信的吧。

      “叶公子久等了!”县令快步地走进屋内,对着叶无风行了个礼,坐到了属于他的堂上右侧之位。
      他身后紧跟着的奴仆给他家老爷、叶无风、流萤依次上好了茶,然后缓缓退至县令的斜后方。县令喝了一口茶,指着茶杯对着叶无风说道:“今日咱喝的可是西南地区向朝廷新进贡的云雾茶,这滋味,啧啧啧。我知道叶公子您喜好品茶,这不,特地吩咐下人给您上了这朝贡茶。话说回来,这云雾茶还是冯知州赏给下官的,没有您之前在中间牵线,我可尝不到这好茶嘞!”
      “哦,是么?那挺好的啊。”叶无风也端起茶杯抿了了一口。
      县令将目光放到自己右前方的流萤身上:“还不知这位小姐该如何称呼?”
      “你称呼她为‘刘小姐’便好,现在暂时跟着我在,她的父亲‘刘老爷’是我的资助人。你也知道,出门在外,四处游历,对于钱财的需求就难免大些。”叶无风对着流萤微微一笑。整个过程中,流萤都保持着木然的面容。
      “刘老爷?想必又是一位大人物吧。也是,叶公子您风度翩翩、足智多谋,身边肯定是会聚集多位权贵老爷的。我只恳求叶公子能在闲暇之时想起下官,顺带给下官一些恩惠就好。”
      “不闲扯了,今日我来,是有要事要交予你去办。”叶无风陡然转为冷脸道,“你和秦万宏之前不是承接下来冯知州那修庙祠的事儿么?地方选好没?”
      “这……还未选好位置。这不上一旬才确定下来这事嘛,所以各方面还没推进多少。如果叶公子您着急的话,我和秦万宏明日、不、今个下午就去选个风水宝地……”县令一蹬脚,急急地站了起来。
      “不必了,我已经选好了地方,特来告知你们一声。”叶无风抬手让县令坐下去,“南水县北边老城区那边人少,背山面水、方正宽阔、四势均和,又距离现在人口密集的主城区较远,清静幽雅,想来必是能聚天地之灵气的福地。”他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个正方形,将茶杯放至正方形的东北角。
      “叶公子您说好,就是好的,那么我们修庙祠的地址,就这样定下来了?”县令迅速把那只茶杯递给小厮,待小厮倒满茶后,将其呈到了叶无风手边。
      “只是有一大难题啊!老城区那住着很多老妪老翁,如若要新修建庙祠,肯定要将那块进行拆迁的。但人年纪大了,难免恋旧,身体也不大好,不愿折腾。这如何说服他们同意拆迁,可得细细思量。”叶无风接过茶杯,装模作样地颔首低眼。
      “确实是个大问题呢。”县令斜眼观察着叶无风的神情,“那我今个下午把秦万宏叫过来一起商议商议?”
      叶无风扭头看了回去:“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你们县衙的余文杰。据我所知,他文采斐然,口才也是不错的,近来又比较缺钱,可谓为最佳选择。”
      “啊好好,那就依您的意思,定余文杰了。”县令点头咂嘴道,“下官唯有一个小问题,敢问叶公子,余文杰他是如何得罪您了?昨个儿您来询问他的情况,现在还指定他去干这个活……”
      “不该问的事情别多问。”叶无风将杯中的云雾茶一饮而尽,“从上次朝廷赏你的银钱中,拨出三十两银子给他当做酬劳。”语毕,他起身就往门外走,流萤也紧随其后。
      县令心下有些纠结,三十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然而叶无风并没有给他思考与反对的时间,他只得咬咬牙再赔上笑容:“好嘞好嘞,叶公子您慢走啊!”

      一条自西北向东南的河流与一条自西南向东北的江河交汇于南水县的中心点,自然地将南水县分为了三大地块。其中东北方向的那一整块被统称为“老城区”,可毕竟也是靠商业发展起来的商县,老人家们多因年轻时的经商而积攒下了不少钱财。所以“老城区”的大多数建筑其实并不“老”,反而都是有所翻修的新居。当然,也有部分是穷阎漏屋。金钱向一方聚集,那么另一方必然囊中失财。
      余文杰下船后,思忖片刻,抬脚先向低矮破旧而显得黑压压的那片屋子走去。

      可能文人就是有这般的习惯,总爱由周遭的环境联想到自身,从而发出或自艾或自喜的感叹。余文杰触景生情,本就不高的情绪便愈加低落,加之空旷的道路、幽静的氛围,他更是黯然神伤……等等,这正值申时,路上怎会一个人都没有?他顿感诡异,握了握拳,决定先去往他较熟悉的何老先生家——何老先生不算出名,但贯博古今,是余文杰一直所敬佩的老辈,前几年他也偶尔会向何老请教问题。
      这院落还是和上次一样简朴无华,院落里别无他物,仅几颗幼树隔着院墙稀稀落落地探出头来。余文杰小心翼翼地扣响门环,内里传来沙哑低沉的回复:“进吧。”
      他看见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绿叶,斑驳地打在石桌旁老人的华发上;走近,老人依旧心无旁骛地挥洒墨汁,其书力透纸背。他站到一旁静默观赏,待老人终于写完一页纸,他抢先开口道:“何老,好久不见。”
      “是小余啊,真是久违了啊。”何老坐到石凳上,同时示意余文杰也坐。
      “确实快两年没来看望过您了,犹记得我上次来拜访时,您这院里的树还和我差不多高呢,现在都快达两人高度了呢。”
      “露来霜往,绿叶成荫,但人却无法再如这阔叶树般木秀于林……”
      “何老,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您刚过花甲之年,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以您的学识,定还有机会建功立业!”
      老人原本半眯着的眼启开了一条缝:“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心也老了啊!虽然也不全然是指我这个老头子。闲话少叙,今日小余你来是作甚?”
      “实不相瞒,何老,晚辈我接了县衙的一个任务,县里预备在老城区这边修座庙祠,所以……需要您以及这周围其他的老人家们一起搬迁到南水县的西南方那边去……啊,您放心,县衙既会承担搬迁的全部费用,又会对老城区的所有居民都发放银两补助,那边的院落也会比这边大很多……嗯,说至此,何老,来的路上我就觉着奇怪了,为何大下午的,这路上却看不见一个人、一幅萧条之景?”余文杰时有停顿地说完了这段话。
      “为何路上要有人?现在这世道,上面压榨得紧,哪怕他们已算作‘应安享晚年的老人家’,不出去找活干,一家老小可都是没活路可言的。至于萧条,这里充斥着将要入土之人的气味,怎会不萧条。小余,这就是你脱离民生的方面了。当读书人、在县里做官,可千万不能脱离民生啊。”
      “是,何老您教训得对……”余文杰讪讪地点点头。
      “说回前面你提的搬迁,小余啊,还是容我多问一句,县里修这庙祠,是做什么用的、为供奉谁而建的?”老人看向余文杰。
      “这……县令说,现阶段,这些还属于是机密,不能透露……”他的目光从游离转为定定平视老人,“但建成之后,一定能为我们南水县带来赫赫之光。”
      老人低眼片刻,叹了口气:“也罢,想你也只能算是听令办事的枝末人物。如若真能按上边说的那样做,搬迁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想来其他老人也是愿意的。”
      “是的、是的,这样对大家都好……何老,敢问,其他老人家大多何时有空?晚辈我好来跟他们商量这搬迁事宜。”
      “不必麻烦你再跑一趟了,我去向他们说明吧,你也挺忙的。不管怎样,我在这片小地方还算有点名望的。”老人起身,去收拾桌上已晾干的纸张。
      “诶,好的好的,晚辈真的万分感谢您!”余文杰行了一大礼,而后站起身来帮着老人收拾纸张,“何老,我看您写的是碑文,是您家中……有人去世了么?啊,如果不方便告知……”
      “没什么,不是我家中有人去世,虽然我家中也没剩下几人了……这是帮别家写的碑文,换点钱给孙儿买零嘴。”
      “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何老您学识渊博又有一手好字,写碑文那是绰绰有余。”整理完最后一张纸,余文杰从脚边提起自己带来的一篮子荔枝——从落座后他一直没找到机会送出去:“何老,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也算报了一点您多年来的教导之恩,都是我们南水县下的田里产的,刚摘下,可新鲜了,小孩子都喜欢酸甜口的,您孙儿也应该爱吃……您收下吧!”
      老人凝视着那篮子荔枝,叹气道:“也罢,你就放这吧。”
      余文杰赶紧放好竹篮,低头抱拳:“多谢何老!晚辈待会还有事务,就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年轻人是该多干点事,可别像老头子我这样自弃……”何老的声音随着门扉的合上逐渐消泯,余文杰于门外伫立片刻,终于朝着与夕阳向背的方向走去。

      繁茂的树荫后,墙头上有蹲着的一白一黄的俩道人影。
      “我们这真的不算偷听吗?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算偷听。没有好不好的说法,我们又不外传他们的谈话内容。你不是想知道事情真相吗,不如就各方面都了解了解。”其实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你。那道白色在心里默念。
      “哦,那以后每次都如此么?”
      “……倒也不必,你跟着我就好。”
      “哦。”到底有什么用处咱也不懂,反正没什么事,暂且就跟着吧。那抹黄色抿了抿嘴。
      “……一切都如预期般发展,不过没想到他倒是个会说话的,省得给我再添麻烦。”
      “会说话?什么叫会说话?”
      “这样多偷听几回你就明白了。他已经走了,快跟上。”
      ……

      仅隔着一条街道,两边的房屋气势就迥然不同。同样的黑色瓦片屋顶,一边残破发灰,一边乌黑发亮,一边小显颓势,一边气势汹汹。房屋的精气神不同,其中住的人的精气神自然也不同。闾阎扑地、钟鸣鼎食的中心是一大块空地,其上老者们的谈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早晚要面对的,逃避也不是办法,上吧。
      “诶,这不是赵大人么,好久不见,您还记得小民吗?”余文杰小步靠近。
      “是余举人啊,哎哟,不是我说你,我都致仕多久了,怎能还叫我‘赵大人’呢?”那是一位大腹便便、面色红润的老人,正悠闲地坐着品茶,毫无抬头之意,“怎么不跟在县令身边办事,得空来找我这个闲老头了?”
      已经猜到了他会这样说,但还是得接话下去。
      “赵大人您永远都是南水县的父母官,自是担得起一声‘大人’的!”他对着天拱手道,“此番打扰,是县令大人交代我来办事。”
      “县令?县令大人交代了何事?”“赵大人”的这句话说得大声,引得周围其他人都聚集了过来。
      “县令大人啊,我们刚刚还在聊他呢,他这个官当得不错,可懂得‘进退’了。”
      “那可不,有来有往才是好官,县令大人是个识趣的。”
      “大家互帮互助,各司其职,各有所得,何乐而不为?”
      “咱们不也是互相扶持才过来的,如今才能在这安享晚年啊!”
      好吵,真的好吵,他本不该干这些事,但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停停停,先听听这位——我们南水县上的余举人说话!”依旧坐着的赵老示意大家安静,看向余文杰。有人抬眉,有人垂眼,共同的是寂静下来的氛围。
      明明都知道是在说假话,但还是得表现出他们所期望的说话的技艺。
      “各位大人,是这样的,县令大人他,想与秦万宏秦工,一起在老城区这边修座庙祠,所以需要这附近的老人家们一起搬迁到南水县的西南方那边去,那边由县里提供的院落也都是雅致清幽的、符合各位大人所追求的意境。还有,据小民我打听,这庙祠是用来供奉哪一方神仙的,好像对南水县整体财运有很大帮助……”余文杰赔着笑。
      赵老捕捉到了余文杰话语中的关键词;“是县令大人的意思啊,还是和秦工一道,那我们可得好好卖他们个面子。”
      “啊对对对,据县令大人所言,那位‘叶公子’也会参与其中。”余文杰紧接着抛出下一个“关键词”。
      赵老的眼睛一眯:“竟然还有那大名鼎鼎的叶公子?哎哟喂,听起来这会是个不得了的大项目啊。”
      周围的人一番对视,各自心里都已经有了思量。
      “县里如此看重的工程,我们自然是支持的。不过……不知供奉的是哪方神仙,对我们南水县的百姓们有什么好处?”其中一人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厌恶、厌恶,深深地厌恶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不止他们,还有自己。
      “县令大人也神秘兮兮的,没有细说是哪方神仙,只是告知我这位神通广大,对财运、权势、名誉、健康等方面都有帮助。”停顿片刻,余文杰又一吸气。
      “修建时,我们会把各位大人的名字都刻到底座上,以彰显各位大人的大公无私;待建成后,也请各位大人前来参拜,届时会正式揭晓这位神仙的仙号。”他对着众人深深一鞠躬,“我知道,各位大人都不是在意钱财的俗人,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予一些补偿了”
      寥寥几句,在场的各位心下都已有了确定的答案。赵老的眼球左一斜、右一斜,最终定向前方的余文杰身上:“看来大家都是支持的。此外,我们也不在意房子,大不了完全可以自己重建,余举人呐,你回去给县令大人说说,只要给我们留块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就行,县里就不必为我们准备院落什么的了,可别花太多公家的钱。”
      恶心,说得倒是好听极了,快放我走。
      “诶,好的好的,我一定会转告县令大人,在此也感谢各位大人的体谅!”余文杰作揖告别,“如果没有其他事项需要交代小民的话,小民我就先行一步了。”
      “行,去吧。”赵老颔首,众人也散了去。

      走过几条巷子后,余文杰的双拳越握越紧,猛地砸向身旁的树干。一介书生,细皮嫩肉的,树没受伤,倒是他的掌指关节处破了皮、淌了血,滴落于地。
      他堂堂一读书人,和那些靠关系混得一官半职的人可不一样,可终究逃不脱和他们虚与委蛇。
      一次这般好像没什么,但进了县衙,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两次、三次、无数次。
      平静下来、平静下来,熬过这段时间,即将万事顺意……
      他用左手捂住受伤的右手,闭上眼,长叹息,施施而行,泯于残阳。

      其身后的拐角处,照旧是那一白一黄。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搬迁补助’亦或‘名望愈高’,余文杰口中的‘承诺’,都不过是镜花水月,县令他们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罢了,往后百姓的生活如何,他们并不关心。”叶无风说完这段话,低头去看流萤的反应。
      “我本来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世事,他人的得到或者失去与我又有何干?”流萤斜睨着眼看了回去。
      “即使有许多人因他们的恶行而只能住着那般破旧的屋子、在夹缝中乞讨生活,你也无动于衷吗?”叶无风朝着来时的方向抬抬下巴。
      “若他们真受了县令那一帮人的欺骗,以话本里的观点来说,是县令他们徇私舞弊、中饱私囊、人神应共愤,但这又如何?说到底,受骗之人还不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被蒙蔽?”
      叶无风的眉眼间又溢出明显的笑意:“哈哈哈哈哈——若是换个人听了你的这些话,定要指责你没有仁义之心、不懂体谅了——虽然我对这些是无所谓的。”
      “或许吧。无论是蒙蔽他人的那方,还是受蒙蔽的那方,我都没有任何情感倾向。”流萤停顿一瞬,“与常人是不同。”她的眼眸又垂了下去,乌鬓随风扬起,也从侧边笼住了少女的脸颊,使人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流萤从来都是直直地挺胸而立,如梅如松,兼具闺阁中大小姐的良好仪态与习武之人的端正体态,只不过这会周身多了一毫落寞之感。
      “倒是你,看上去跟县令走的很近,你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她撩过发丝,回眸。
      “略知一二罢了。”叶无风对上了流萤的视线,却没有深入说下去的意思。
      流萤哑然,又撇过头,不再言语,望着余文杰的身影渐行渐远。
      耐心等候余文杰完全隐入远方层层叠叠的黑瓦,叶无风才开口道:“已是酉时了,去广聚轩一起吃顿饭吧,就当是我对你的首次邀宴。”
      首次?不过也可以暂且看看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行,走吧。”流萤转身就走。
      叶无风沉了沉眼眸,也起步跟上。

      两扇包厢门,分隔了外界的喧闹与内里的静寂。
      叶无风点了满满一桌的菜肴,却只静静地看着流萤夹菜吃饭。流萤注意到了,但并未做声,等自己吃饱放筷后方道:“你不吃的话我就把剩下的打包带回去了。”
      经过大半天,叶无风对她这些异于常人的言行已经习以为常了。“在这南水县,可没多少人有打包饭菜的习惯。你若觉着浪费,便赏给楼下小巷里的那些乞丐吧。”叶无风用扇子敲了敲窗沿。
      “……我只是想省点饭钱。”
      “你会缺钱?”叶无风不假思索地就蹦出一句话来,“咳咳——我是说,你的气质好似大户人家中的大小姐,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有我在,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缺钱的话尽管问我要就是。”
      “那,你现在身上揣有十两银子吗,如果有的话,给我吧。”
      叶无风抬眉,从袖中掏出一只满满的钱袋——正是昨日县令给他的那个,轻甩给流萤:“这里面大约有三十两银子,你先花着,不够再找我。”
      流萤稳稳接过钱袋,神情如常,坦然地将钱袋收回自己袖中:“谢了。”她唤来小厮,看着他打包好了剩下的各类菜肴,提起食盒就欲往外走——那小厮赶忙拦住流萤:“小姐,这会大堂内可不大太平,要不您还是坐坐再走?”可他哪里拦得住习过武的流萤,只好一面说着,一面给流萤身后的叶无风使眼色,一幅泫然欲泣的无奈模样。
      “大堂内发生了何事?”叶无风开了口,“流萤,问清楚了再出去也无妨,以免多生事端。”
      我倒挺想“多生事端”的。流萤心中暗语着,脚步还是停了下来,看向小厮。
      “公子、小姐,是这样的,大堂中有一对夫妻正在吵架……或者说是打架,那阵仗可大了,搞得大堂里可以说是狼藉一片,倘若贸然出去,怕是会误伤到您们,大堂内的其他客人也都站在角落里观望。您们放心,广聚轩会添茶添菜作为补偿的。”小厮不停地鞠躬。
      “无妨,不会误伤到我们的,我们也只是出去看看,不添乱。”流萤一摆手,拍拍小厮的肩膀,绕过他推开了门。
      “如果真有什么事也不会找你们的,算在我们自己头上。”叶无风跟着补充了一句,但从未正眼瞧过小厮,瞳孔中自始至终全是流萤浅黄色的身影,笑意盈盈地随着她出了房间。

      纵是叶无风,也有点被大堂内的景象所惊到。
      绝大多数客人都尽量在往四周挤,极个别人敢靠近几步,偶尔进行劝说;那对夫妻周围的几张桌凳全部被掀翻,瓷盘瓷碗的碎片随处可见,地上溅撒的是各类饭菜的混合物——怎是“一片狼藉”这一词可形容的。
      流萤无所畏惧,走到了最靠近中心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单手撑着脑袋,有滋有味地看着听着。叶无风无奈,站在了流萤身旁。
      “我听旁边围观的人说,这对夫妻乃是当今李丞相的弟弟和尉大将军的妹妹,二人三十有余,都出身高贵、天不怕地不怕,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叶无风微微俯身,在流萤耳边为她进行一些前情补充。
      流萤目不转睛,“嗯嗯”地直点头。
      “李澈,我看你真的是被别人恭维几句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就你那破脑子,能干成什么事?”那夫人身形修长,不比她丈夫矮多少,所以能一把揪起她丈夫的衣领。
      “哎哟喂臭婆娘,这么多年,老子都听腻了这些陈词滥调。老子我想干就干,还需经过你一女流之辈的同意?”那丈夫手足并挥舞,气势上比不过他夫人,嘴上却丝毫不承让。
      “哦哟,瞧不起女人?这么多年哪次不是我在帮你擦屁股?哪次不是我做的决定才是最有益的?实事不都是我在干?你呢?就只会在背后逼逼赖赖,有哪次帮到我们茶庄生意了?啊?每次都不吸取教训,天天就想着实行你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不足与谋!”李夫人眼看着又要给她丈夫的脸上添上一青紫之处。
      李澈见状,赶紧用力从她夫人手中挣脱,手往四脚朝上的桌腿一撑,往外飞奔。站在门边的看客们也连忙四散。
      “尉骊,别以为你会点武功了不起,你看看,有哪个女人跟你一样动不动就打人的,我怎么会娶你这么一个泼妇!”
      李夫人随手从旁边还没有倒下的桌子上抄起一叠盘子,狠狠地掷向李澈:“跑?你是不是只会跑?”李澈闪避不及,几张盘子砸到了他的身上,盘子的汤汁稀稀拉拉地淌在了他的华服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滑稽而狼狈。
      他再怎么“真性情”,也算是这齐国的权贵之一,现在自己在众多“庶民”面前搞得颜面尽失,怒火终于完全爆发:“我真是忍不了了!明个我就去跟我哥说,我要休了你这个泼妇!”他怒目切齿,继而补充道:“哼,结婚十几年还生不出孩子,不论今个这事,我休了你也是名正言顺!”
      李夫人显然被这句话所刺激到了,皱眉蹙眼,紧咬下唇,一脚把旁边本来已经被掀翻的桌子又踢开了几丈远,声音微颤但洪亮不减:“呵,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果然还是在意的。怎么,除此之外,你还能挑出我什么错处吗?孬种,搞清楚,没有我,你现在可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混呢!”
      她大踏步走向定在原地的李澈,一手绞着李澈的前襟,一手重重地拍在李澈耳边的墙壁上:“你要休我?想得美,该是我休了你!你以为谁会稀罕你这个无能之辈?天天就会喊‘你哥你哥’,可别忘了我哥还是齐国的大将军,我会怕你?离了你这个孬种,下一个更好!”
      二人间的气氛愈加剑拔弩张,眼见又要拳打脚踢,中间猝然岔进一男子——“李掌柜、李夫人,冷静冷静!这事算起来是因我而起,可别伤了你们夫妻两的和气!”他赔着笑,来来回回地对着两人直作揖。
      这不就是前天半夜带队修路而拦下她的小队头头嘛。流萤一挑眉,却并未沿着表面的现象细想下去,现在她更关注的是眼前会演变成何种景象。
      “李夫人,都是小民的问题,是小民我不该多嘴提生意上的事。”
      “李掌柜,您也消消气,夫人她也不是故意要气您的,都是气头上的误解和矛盾。”
      “嘿,这不是叶公子吗,真巧,您今个也来这广聚轩吃饭了。”他忽一转头,面向叶无风和流萤一拜,“叶公子您身旁的这位小姐是?”
      “刘小姐。”叶无风对着那三人轻轻颔首。
      “小民秦万宏,靠领着一工程队来养家糊口,刘小姐,幸会幸会。”秦万宏好像没有认出流萤,全然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噢,李掌柜,李夫人,这位是小民的恩人,叶无风叶公子。”他转了回去,抬手介绍道。
      “你就是最近坊间传闻里的那位叶公子?”李夫人将叶无风上下一打量,礼貌性地点点头,“叶公子,刘小姐,幸会。”
      李澈虽咬着牙,但该有的礼节也一点没少。
      “叶公子,这么个情况您也看到了,帮我劝劝李掌柜和李夫人吧!”秦万宏接着又是一拜。
      “不必了。我们自己的家事,让大家见笑了,明个我必休了这个泼妇!”李澈撇过脸去,抱臂冷哼。
      “你们男人都是同样的性子,自己挑起事端、不讲道理,再装作一副理中客的样子,哼,叶公子,你自便!”李夫人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看向流萤,“倒是旁边的这位李小姐,同为女子,不如你来评评理?”
      叶无风无奈一笑,让位给流萤。
      流萤有些意外,略感不知所措:“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矛盾起因,评不了理。”
      “刘小姐说得对,自己的家事我们自己处理,打扰大家了,尉骊,赶紧走。”李澈说着,就要去拉李夫人,李夫人一甩袖子,避开他道:“现在才知道要脸了?走啥走,要逃你自个逃。”
      李澈的脸色更黑,但倒也没继续往外走,怒声道:“好啊,那就让一个不了解我们家事的人来评理,然后你再借机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羞辱我,这套路,这么多年来我都熟悉了!”
      “羞辱?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天天干了什么?这不叫羞辱,这叫讲事实!”
      “你——我今日要是不休了你,我简直对不起我这‘李’姓!”眼见李澈就要抬手打到李夫人的脸上,中间突然插进来一个叶无风。
      “欸,二位,别冲动。”他阻挡着二人,“你们出身名门望族,其中任何一方若要休了另外一方,都是影响深远的大事,还需多加考虑。”
      “劝我们的话就不必说了。”李澈闷声道。
      “叶某人明白,二位若真想分开,我一个外人定是劝不住的。但二位不妨思考一下,怎样的理由,能更加突出对方的失宜之处,从而使这休妻、休夫更加名正言顺,对自己家族的负面影响降至最小。”
      李夫人皱眉,而叶无风继续道:“一昧地劝和其实就是在折磨双方,二位既然已经如此讨厌对方了,继续在一起也会是相看两相厌,倒不如分开来得自在。啊,在下才疏智浅,只是给个小小的建议罢了,李掌柜和李夫人不必把叶某人的话往心里去。”他抱拳行礼,后退几步。
      “休妻……肯定是要休的!”李澈的音量有所减小,“不过,这婆娘,除了我,谁会忍得了跟她过一辈子。”
      “你就是嘴上永远不愿意认输,搞得好像你多大度似的,要是没了你身后的李家,除我以外,你看看会有哪个女子瞧得上你?”李夫人一翻白眼,但气焰已消减了大半。
      “李掌柜和李夫人门当户对、性情相宜,实乃绝配。生活中的小摩擦在所难免,二位万万不可因此负气、中伤对方啊。”秦万宏顺势说道。
      “什么性情相宜,谁会跟这王八性情相宜。”李夫人却又沉声道,“秦万宏,你无需自责,今日事并不是因你而起,李澈这破德性,就算今天和和气气,我们早晚也会吵起来打起来,你就不消劝了。”
      李澈一听,亦复而激动:“哟,我这性格咋了,招你惹你了?好意思说别人,不瞧瞧你自己是个什么牛马模样……”
      “小民好像说了起反作用的话……”秦万宏讪讪地退下,看向叶无风。
      “李老爷、李夫人,与其再吵起来,不如听在下一言。”叶无风再度走到二人中间,对着双方分别微微鞠躬,“叶某人私以为,今日的吵架是多日积怨的爆发,怨气攒在心里于自己身体也有害,吵多了其实双方都很累,二位可以趁这次机会把话讲开,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有什么误会就解除,免得叫旁观者看了去,以为你们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传十十传百而谣言四起呐!”
      “叶公子说得对,我已经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李澈环顾四周一番,然后移开眼,“今日人家老秦是好心给我提个建议,你根本没有多问问我的想法,就自顾自地开始指责我,在你眼中我就全然不能自己做主干事。”他的用词中还带着点刺,但语气中少了一点激愤,多了一丝幽怨与委屈。
      “我以前难道没有放手让你自己去做过吗?后果呢?后果都是你差点败光家产,靠你哥和我哥救济,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结婚十余年,这样的事情足足有五次了!你脸皮厚,但我过意得去吗?你哥是谁,当朝李丞相,他既已把这稳赚不赔的南水县的茶庄生意交予了你,我们夫妻两好好守着它过平静美满的生活不好么?”相处多年,李夫人自然听出来了自己丈夫语气的变化,她的语气也渐趋减弱。
      “谁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我虽然知道我能力有限,但也想干出点实绩啊,为什么就不愿意让我多尝试尝试呢?你难道甘愿看着你的丈夫一事无成、整天被别人说‘全靠家世’吗?”
      “我……我丈夫才没有一事无成……”
      “今天是我说话重了,我也有错,我先说句‘对不起’,行吗?不论以前的失败的经历,我还是想再试试看的,这次不会动用太多钱的,先只拿出两成,可以吗?”李澈以恳切的眼神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沉默片刻,眼神软了下去:“说好了,两成啊,不能再多了。既然你实在很想试试,那就去做吧,看你天天在家闲着也挺无聊郁闷的……我相信你应是有经验的了,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我就知道我老婆最善良了,你放心,这次一定成功!再跟我老婆说句抱歉,老婆别生气了。”李澈上前抱住李夫人,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二人间的气氛愈加甜蜜,旁观的众人愈发显得多余。
      “刚才那么大阵仗,现在这么轻易就和好了?”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你懂什么,他们夫妻两经常这样,人家夫妻间的小小情趣。”身旁一人摇头答道。
      “就是这广聚轩的桌椅餐盘遭殃了。”紧接着有一人吐槽。
      “反正他们有钱赔偿,我们瞎操什么心呢,赶紧回家咯。”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大门。
      “散了吧散了吧,戏看完了,再在这待着也没意思了。”大家结完账后也都各回各家,大堂内最后只剩下了李氏夫妇、叶无风、流萤、秦万宏,还有几个打扫的店小二和广聚轩的老板。
      瞅着时机,老板上前弯腰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二位自当和和睦睦、安心乐业。就是这些损坏的桌椅,不知……”
      “你放心,明日我会吩咐人送钱来的,你算好账自己拿银两就行。”李澈一挥手,表示这都不是问题。
      “欸好好好,有劳李掌柜的了!”

      李氏夫妇二人转向叶无风,李夫人率先开口:“此番让叶公子和刘小姐见笑了,改日定备上好酒好菜,请二位到敝宅共饮共叙。”
      “那可真是叶某人的荣幸,在此先谢过了。”叶无风挂起笑容,微微俯身。
      流萤并未说话,但也有样学样,弯了个腰。
      李澈点点头,对秦万宏说道:“老秦啊,我们夫妻两本来都已吃完饭下楼了,没想到在大堂碰到了正进来的你,也不失为一种缘分,你跟我说的‘建庙祠’那事,我就投资了!其中各类事项,明日你来我府上详谈。”
      秦万宏面色一喜,“好好好”地应着,赶忙行了拱手礼。
      众人讲了几句客套话后,李氏夫妇率先离去,叶无风走过秦万宏身边时对着他一笑,遂跟着流萤出了客栈。而秦万宏与客栈老板寒暄了几句,等到街上已无叶无风与流萤的身影,方匆匆离开。

      时间还不算太晚,街上尚有些稀稀落落的灯光与人群。
      “你住在哪里?今日就让我送你回去吧。”叶无风打破沉默。
      “来福客栈。”流萤头也不回地答道——她正在观察周围的各类路人。
      “哦?那可真是巧。”
      “你也住来福客栈?”
      “对的。”叶无风莞尔一笑。
      流萤停下脚步,终于转过头:“……你该不会是在刻意接近我吧?”
      “怎么会,或许这是缘分罢了。同为江湖游子之间的相互吸引吧。”叶无风笑得一脸无害。
      “随便你。”流萤的不在意,来源于她对自己武力值的自信,与认为足够强大的武力能解决一切境遇的观念。
      流萤接着往前走,叶无风也接着问道:“你对方才的事有什么看法?”
      流萤不明所以,不过也如实回答道:“在我看来,二人各有过错。李掌柜自视甚高,没有认清自己的能力,李夫人本可以平心静气地讲道理解决,然咄咄逼人、激化矛盾。”
      “你倒是毫不留情地犀利点评了一番呢。”
      “实话实说。”流萤再次止步、回头,“一般来说,小吵小闹是容易和好的,像他们这种积怨已久的情况,却也这么快又和好如初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但书中说,‘爱情’是具有包容的力量的,他们之间,至少就今晚所见,包容是比较少的。除此之外,既然爱着对方,那么不应是希望对方有能耐、成大事么?他们则在言语中互相贬低着对方。”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段。
      “这就要看各类情感的比重与具体影响了。或许是‘爱’的并没有那么多,或许是那份期望长久以来已被消磨许多,或许是双方所牵扯的利益方面太多,或许是因为人本来就是自尊心极其脆弱的一种生物……”叶无风迎上流萤的注视。
      流萤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往前走:“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你所说的的话,不过我会记下的。”
      “哈哈,没事,慢慢来,总会完全理解的,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问我。”
      又是一路的沉默,二人至客栈大堂,叶无风叫住径直上楼的流萤:“我明天早上有事情要去办,你自己一个人先到处逛逛,午时我们再到客栈汇合。”
      “行,那下午和晚上呢?”
      “随缘一点嘛,到时候再说。”
      “……也行,那晚安。”流萤想了一想,最终还是转过头附上了一声“谢谢”。
      叶无风微怔,报以笑靥:“晚安,一夜好梦。”
      烟波浩渺,晦夜沉沉,有人安睡,亦有人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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