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柏》刘赠宇

6、大战

　　李善元之前对晏清说：等到敌人不在犯我疆土，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昌明繁盛，如你的字寓意那般，皇兄便不会再走了。如今他即将要去实现，他也说过：他很快便会回来的，只是，他怕是要失约了。
　　前线战报，北域蠢蠢欲动，两国大战亦将一触即发。这一战打过，想必这天下都能太平好些年。
　　与北域之战，早不是一朝一夕。大周开国的第一位皇帝是文贤帝李众熙，自他创立新王朝以来，北域对大周便虎视眈眈，多次想在大周根基未稳之前就一举将其歼灭，取而代之。只是，北域大概也没料到，这新建立的大周王朝，天地庇佑，气运极盛，而自己倒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给大周王朝作了嫁衣。
　　大周虽新建，但与北域一战后，天朝上国之威严终得以立天下，天威震四野小域乖顺如斯，俯首称臣。后来，虽不时都会躁动一番，可都被成长起来的大周狠狠地教训。头最铁的，当属北域。大周肃清敌对势力时，北域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怎料，大周像杀红了眼的魔头一般，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北域自知，即使继续出手，也只是负隅顽抗，就主动递交了求和书，割地赔款，年年贡奉。之后，北域看大周王朝一步步壮大，为了被大周王朝所认可，主动向大周请婚：愿两国长久交好，特求娶贵国公主，嫁与我国最优秀的世子。从大周嫁去北域的公主便是李善元的长姐——李淑慎。
　　之后数年，北域倒也老实了些，只是今天，自觉羽翼渐丰，再想来和大周掰手腕了。

　　大军出征前夕，李众熙大设宴席，文武百官齐聚，为三军将士践行助威。
　　李众熙独坐高台龙椅，举起酒樽，：“诸将此次出军，背后是所有的黎民百姓，和大周的山河疆土，朕与天下万民，共盼尔等凯旋而归。”言毕，将手中的酒樽往前一推。
　　“我等定不负圣望，不负天下所盼。”李善元举樽，恭敬回到。
　　“我等定不负圣望，不负天下所盼……”在场所有军将重复到。
　　吼声震天，士气大涨。

　　月明时，星总稀。今夜，繁星满天，月亮就藏到了云层深处。
　　晏清独自坐在屋顶，他没有去宴会，他与李善元早道别过了。前日午膳时，李善元邀请了佥柏同晏清一齐过去用膳。特地嘱托了佥柏，：“晏儿的恶疾就劳烦佥先生了。”佥柏自然称是，不推脱。
　　李善元对晏清则道：“晏儿，等皇兄回来。”虽只一言，晏清也懂了其中深意。
　　身后，脚踩瓦砾的声音响起，晏清偏头看了一眼。是佥柏，手中提了两壶酒，悠悠地走到他身旁，坐下，递了一壶酒给他。
　　晏清接过酒，看着他，：“太医可是不允许我饮酒的。”
　　佥柏抬手一饮，喉结滚动，酒水入腹。他用另一只手擦了漏到嘴角边的酒液，：“那他们治好你的病了吗？”说完也看着晏清，嘴角有笑。
　　晏清收回目光，举起酒壶和了一口，就把它放到一边。他是不喜饮酒的，嫌难喝，跟汤药一样难喝。
　　佥柏看他这样，问他，：“那么不舍的你皇兄走啊？”
　　晏清没回答。
　　佥柏又饮了一口酒，：“那你随他一齐去，我勉为其难地混个军医的头衔跟着你。反正老头也在北域，到时，直接送信给他，让他来驻军之地与我们汇合。”
　　听罢，晏清只摇了摇头，没出声。
　　“真难伺候。”佥柏说他。
　　晏清抬头看了眼满天繁星，道：“我只是害怕再难见到皇兄，但我也不愿给他添麻烦。皇兄对我很好，但他也很在意百姓苍生，所以我不会跟他去。”
　　不知是不是晏清的错觉，自李善元回宫的第二天，他真的觉得自己的病情有所好转了。可明日，李善元便要离开，他又心乱如麻，从前那如蚁兽食骨血般的感觉又席卷而来，似乎更加强烈了。
　　“殿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更明白，就算给你做任何的保证，都是口说无凭。可是，殿下，若连病患自己都放弃了，再厉害的医者都救不了他。你懂我是什么意思。对吗，殿下。”佥柏一改平日吊儿郎当，说得真诚。
　　晏清愣了愣，诚如佥柏所说。晏清给了自己太强的心理暗示，连他自己都认定了他的恶疾已是不治之症。也让他微愣的还有佥柏。从前太医给晏清看病，病情是好是坏，他们都表现的拙劣又表面。而且从来都只是太医需要做什么，不敢冲撞他半分。而佥柏，让他摸不透。儿戏一样的行医方式，让他看不到半分真诚，可有时，佥柏的言行，他又能从中感受到善意。他与佥柏相识以来，小矛盾便日积月累，他自己都担心有天会忍不住找他打一架，尽管毫无胜算。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真让他心中不安心绪淡了几分。
　　佥柏看着半天不出声的晏清，也觉得他方才所说太过反常了，忙又换了话题，：“明日，早起练功，不许偷懒。”
　　晏清听到这样突兀的一句，他更是哑口无言了，半晌，他才道：“我悲痛至极，明日不宜早起。”
　　佥柏胡乱回道：“是，我明日早晨按时请殿下的安。”
　　“滚。”离愁别绪绕着晏清，佥柏一通乱炸，替他驱散了好些。
　　“不滚。”
　　“来，殿下，我敬你。”说着，佥柏将酒壶推到晏清面前。
　　晏清拿起酒壶与他轻轻一碰，自顾地饮了口酒，脸上的表情可不好，心中却不似方才那般沉闷。
　　佥柏看晏清这幅模样，不由得笑了笑，也抬手饮了口酒。
　　星空下，屋檐上，两个人影挨着，佥柏在一旁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晏清倒没再让他滚。
　　从前，只要李善元出征，与晏清作别。晏清嘴上不说，其实每次心里面都空悠悠的如同一潭死水。倒是佥柏来了，就像顽皮的小儿，捡起小石子就往水潭里扔，溅起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开，竟真的让晏清不那么感到失落与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