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柏》刘赠宇

5、转好

　　佥柏是不会和可怜的小混蛋计较的，昨晚知道晏清宫中没备晚膳，他立马便反应过来是如何一回事。他也不以为意，自己去了小厨房，佥柏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晏清回到宫中，宫人便同他说道：今日午时四刻，佥柏过来为他施针。
　　算算也快到了时辰，晏清便到寝殿中等他。
　　佥柏来的准时，既不早到，也没迟到。
　　照昨日那样，晏清盘腿坐在床踏上。深衣褪去，连同中衣也一同褪去，露出光洁的后背，由于太过清瘦，肩胛骨尤为突出，如同蝴蝶的两翼。窄腰半遮半露，两侧的线条由腰线向上延伸，左右相对称，由窄到宽。佥柏按穴位逐一上针，不由得再次感叹一句：但真是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瘦弱像，清瘦的如同女子一般。
　　施针一次大抵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寝殿中只有晏清和佥柏两人，两人全程无甚交谈，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到了时辰，佥柏替晏清收针。佥柏收针时，晏清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能解了这毒，治好我的病吗？”晏清的语气像只是再问一个寻常的问题，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可以听出他对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态度。
　　“难说。”佥柏边收针，边答到。这倒不是佥柏谦虚。佥柏三年前从柯维的口中得知这一恶疾的存在，当时柯维已经同晏清的恶疾打了两年之久的交道。哪怕到了如今，师徒二人也只从中悟出了一些抑制之法。照实了说，虽然柯维如今北上，明面上是快要摸着了这恶疾的根源了，可谁也保不齐那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都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可若寻不到因，又如何能寻得着果。
　　“不过殿下大可放心，就算我放弃了，我师父也不可能放弃的。”佥柏收了针，又补充到。
　　晏清没回应佥柏说的话，自顾地去穿衣，倒是说了句：“昨日之事，我有错。”
　　佥柏将收好的针放到一旁，略微讶异，：“殿下，这算是道歉？”
　　晏清没理他。
　　佥柏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似的，追问晏清：“殿下，你不是怕我做甩手掌柜，不打算救你了，你才跟我道歉的吧？”
　　“你想多了。”说着，晏清穿鞋下了床榻。
　　如此一来，佥柏看晏清都顺眼了许多，：“殿下，你一定会没事的，相信师父和我。”我们可比皇宫中别有用心的庸医强多了。
　　晏清蓦地一怔。“你一定会没事的。”这句话，李众熙对他说过，李善元对他说过，如今，佥柏也这般对他说。前两者，因为是亲人，担心他，所以这样安慰他。而佥柏，是医者，不同于柯维的医者，柯维与晏清有着不同的交情。佥柏不同于他们，也这般说，是不是说明，他确实是有救的。“我会没事的，是吗？”晏清想。

　　李善元走前的这段时间，晏清接受了早起锻炼，李善元对他说：这对他是有益的。晏清还是隔三差五地就往李善元宫中跑，当然，去时，也让宫人为佥柏备了膳。
　　李善元送给晏清的埙，晏清自学，了解了些大概，到了入门朝上走的水平。
　　佥柏为晏清制备的药，晏清是不用日日服用的。佥柏解释道：“汤药喝得太多，药力厚积于体内，于晏清而言，并无益处。”
　　佥柏也不是日日来给晏清治病。有时在屋里，一待便是好几日，医籍、药材，堆得满屋都是，遍地狼藉。待他再出来时，要不就是升级了药方，要不就是换着法地“折腾”晏清。
　　有时，两人也能和平的闲谈一会。
　　这日，佥柏出宫寻了一味药材。自这味药材加入，再喝药时，每每都让晏清舌根发苦，难以下咽。他实在难忍，于是乎，便问了佥柏，这位药材有何妙用。佥柏回他：其可治筋骨软弱，有强五脏之效。在于是乎，佥柏便忆起了往昔：
　　佥柏刚入柯维门下时，若他难以将药材作别，不管味甘、苦、酸、辛、咸，有毒无毒，柯维都会让他将无法分清的药材下饭，直至他将其分清，再无差错为止。
　　晏清笑他愚笨，佥柏不服，不信晏清年少时不犯傻事，便也让晏清讲一件作为交换。
　　晏清儿时，厌倦吃药。就有那么一次，晏清讲汤药兑了茶水，亲自前往，送到李众熙的御书房，给他喝，并谎称：这是李善元给他带回来的上品汤茶，他特意拿来孝敬给父皇的。李众熙喝完，第二日便腹泻不止，待查明后，他又好气又好笑。关了晏清好几日的禁闭，又罚他抄了文章百篇。
　　佥柏听罢，暗暗腹诽一句：原来这小混蛋自小就这么混蛋呐！
　　李众熙给了晏清很对维护，晏清自出生，长到如今，大都是顺风顺水的，脾性倒不矜贵无礼，但也养出了些狡黠。李众熙对晏清亦是严厉的。过往读书时，不论三伏酷暑，还是三九严寒，都要求晏清早起于三更天时，凡晏清所学，虽不要求晏清样样精通，但也绝不允许他囫囵了事。

　　一日早晨，佥柏带着晏清学了一套拳术。所谓拳术，大都以修身为本，以防身、健身为用，可调节身心，可健身育体。
　　佥柏今日带晏清学的太极拳，取儒道哲学中的太极、阴阳辩证理念为核心思想，集颐养性情、强身健体、技击对抗为一体，兼有易学的阴阳五学之变化、中医经络学、中医中的导引与吐纳术。太极拳可内外兼修，其特点缓慢、轻灵、刚柔并济。
　　晏清一袭云水蓝窄袖袍，紧致又灵气。站在佥柏身后，佥柏一动，他边也跟着一动。见晏清有不到位之处，佥柏便上手替他校正。
　　活泼于腰，神通于背。佥柏便一手抚住晏清的腰，一手直其背；行之于腿，蹬之于足，运之于掌，通之于指。佥柏便在晏清身后，以膝盖抵住晏清的膝盖，以足尖蹬起晏清的足跟，双手握着晏清的双臂，带他完成行云流水的一式。
　　待结束时，晏清身上也出了层薄汗。他坐下，伸手倒了杯茶送的嘴边，一饮而尽。宫人在一旁奉上汗巾。
　　运动之后，晏清的面色都透出些红润。
　　佥柏也坐下喝茶，打趣道：“殿下身体这般娇弱，不如跟我学些武功育体健身。”
　　晏清一边用汗巾擦去面颊、脖颈上的汗液，一边回道：“不用。”
　　“为何？”佥柏问。
　　“不用便是不用，哪有那么多的为何。”言毕，晏清起身离去。
　　佥柏望着晏清渐远的背影，脑中浮现出个念头：真娇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