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柏》刘赠宇

18、北域1

　　北域虽是游牧民族，但王宫的建筑也是华丽堂皇的样式。
　　北域主的寝宫内。北堂璋机病重卧床。床榻前战了两位他最看重的孩子，北堂昱和北堂朔。
　　北堂璋机被宫人扶起，虚弱的靠在床头，如同一盏快要枯萎的灯，他一开口，像是喉咙中被塞入了一把黄沙，：“昱儿，朔儿……”
　　北堂昱，北堂朔应声跪下。
　　“本王原是想着再多撑些时日，奈何身体每况愈下。可若与大周一战最终败了，本王死也是不能瞑目的啊！”后一句话，北堂璋机堪堪激动道，就要从床榻上滚下，引得他又咳又喘。宫人将北堂璋机扶正，抹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又送上温水给他，北堂璋机喝了一口，接着道：“所幸，天不亡我北域，本王还有你们两位优秀的孩子。”北堂璋机又停下喘息两口，随即道：“待本王死后，我要你们暂且收兵蛰伏，待到兵强马壮，你们根基立稳时，再一举反击，到那时便靠你们二人了，你们要团结一心，一齐复兴我北域。”
　　“孩儿谨遵父王教诲。”兄弟二人一齐道。
　　闻言，北堂璋机点了点头，后又摆手示意他们起身，：“朔儿，你留下，父王有话对你说。”
　　北堂璋机与王后共育五子，其中以长子北堂昱，三子北堂朔最为优秀出色。北堂朔便是当初北域向大周求亲，娶了婠明公主李淑慎的那位世子。

　　北堂昱先行离开北堂璋机的寝宫。
　　一入自己的宫殿，随性的人便跟上来，道：“世子殿下，王单独留下三世子，会是想传位给他吗？”
　　北堂昱阴翳一瞥，冷冷地道：“闭嘴，王位只能是我的。”
　　那人道：“是，属下该死。”
　　北堂昱在殿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应对之策。蓦地，他止住脚步，道：“岩烈，方才父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去跟三皇子通个气。”
　　听罢，岩烈道：“属下明白，我这就去办。”
　　不到万不得已，北堂昱绝对不会走这一步路，他也想堂堂正正地承袭王位，统摄群臣，造福北域。但他是北域的第一世子，他必须是下一任继位者。

　　北堂璋机留下北堂朔约莫小半个时辰。具体所言为何，只有只有这父子俩知道。北堂昱走后，北堂璋机便屏退所有人。
　　北堂朔出了北堂璋机的寝宫，没有在宫中久作逗留，吩咐人驾着马车便离宫回府了。
　　成了婚的世子，都会在宫外设一座宅院，也就是世子府。
　　北堂朔上了马车，马车行到宫门处，有人拦了他的马车。北堂昱无半分客气，上了马车。马车没有停下，继续向宫外驶去。
　　北堂昱上了马车，坐定道：“三弟，我送你一程。”
　　从有人拦车到北堂昱上了马车，北堂朔都没表现出半分意外。闻言，北堂朔轻轻吐出两字，：“有劳。”
　　北堂昱开口道：“你移居宫外，算算也有十余载了吧。”
　　北域想大周求亲是十五年前的事，当时北堂朔也只到了刚刚成年的年纪。他都还没来得及挑选自己心仪的姑娘作为妻子，就被赐了婚。
　　“十五年了。”北堂朔淡淡开口。
　　“你知道父王为何当时非要你娶大周的公主吗？”北堂昱开口道，继而，不等北堂朔回答，他又接着道：“因为你出色？不，那只不过是搪塞大周皇帝的借口罢了。”
　　北堂朔没有回答。
　　北堂昱又道：“我们都明白原因为何，是吗？”
　　北堂朔道：“你在恐惧什么？”
　　闻言，北堂昱轻笑两声，反问道：“恐惧？”随即又道：“我来，只是为了提醒你王位是谁的。”
　　北堂朔道：“哦，是吗？那还真是有劳你了。”
　　北堂昱冷哼一声，不再做掩饰，道：“从你娶了大周公主的那一日开始，你就该明白，你注定不可能继承王位。”言罢，不待北堂朔作何反应，北堂昱便出声喝止住赶马车的侍从，起身下了马车。
　　待北堂昱走后，北堂朔闭眼扶额，下了个回府的令子，马车又行驶起来。他这位哥哥还真是沉不住气，所以北域的未来怎么可能交到他手中？

　　北堂朔回到府中，还未落座喝口茶休息，便有家中的婢子来禀报：“世子殿下，娘娘今晨便出府了，让奴婢回您，她去提安祠随圣女修行几日。”
　　闻言，北堂朔问道：“她带了多少人随她一同前去。”
　　婢子回道：“回世子殿下，就娘娘与贴身服侍的侍女两人去了。”
　　北堂朔道：“嗯，退下吧。”
　　随即，北堂朔又吩咐道：“来人，带一队侍卫去提安祠保卫娘娘的安危。”
　　说是保卫，实则是监视。
　　自李淑慎和亲来到北域，她与北堂朔仅仅只是有个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北堂朔敬她，却不爱她，远她，自然也不会信任她。十五年来，他们是彼此日日可见着的陌生人。
　　北堂璋机其实一直知道这对夫妻的关系如此。
　　大周建立时，北堂璋机继位也没几年，首次与大周交战败北后，他便知道，他不可能真正甘心臣服于大周。他轻视大周天子李众熙的出身，李众熙并非皇室正统出身，却又是真的叹服于他能厮杀出一条血路来，夺位登基。北堂璋机与李众熙无论是年龄、资历、能力其实都相差无几，可一个是上国天子，有山河万疆，受万民景仰，一个是边境部落的首领，纵然有天大的抱负，却也只能屈居于下。北堂璋机自认不比李众熙差在何处，所以他宵衣旰食，建设北域，他想战胜大周，壮大北域。他也知取代不了他图谋的不过是能与大周平起平坐。和亲，示意着两国交好，大周送来一位庶出的公主，北堂璋机以“最优秀”的世子迎娶。所以这注定压不住两方再次交战。十五年来，北域在进步，大周也在发展。早在两军交战的前半年，北堂璋机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北堂璋机再次发动战争，若能胜了大周，难么他死也可瞑目。之后，他一直所期盼的，也会交由他优秀的孩子替他完成。倘若此次不敌大周，那么经此一战，北域也能摸清楚大周如今的实力如何，然后，为了最终的目的，北域可以再次选择蛟入黑渊，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到那时，即使他已陨落，他的继任者也会替他再战大周，完成他的夙愿。
　　北堂璋机后半辈子都在和大周相斗，他不惜他所牺牲的，王者的尊严，更甚是他的孩子……致死，他依旧不变他的野心和抱负。

　　入了冬，北方两军交战处，一夜飞雪，阑干遍地，惨淡愁云凝结了万里长空，寒风掣着红旗往一个方向吹去，给人以一种红旗被冻住之感。大周与北域又打了一战，交役过后，战场之上，尸横遍野，将士铠甲上的鲜血，经此一夜也凝结成冰。这一战，北域与大周战了个平手。
　　北域中军帐内，磨码元帅因左肩中了一箭，此刻正端坐在帅椅上，由行军的医师在给他包扎伤口。
　　磨码元帅身形高大魁梧，膀大腰圆，腰粗如老树，肉眼看去，一人也环抱不住。即使中了一箭，于他而言，也只如皮外伤一般。
　　“元帅大人，后方传来消息，王快不行了。”
　　说话此人，名为蒙石，他是磨码的副将。
　　闻言，磨码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帐中还坐了一人，出声道：“元帅大人，请你允许我带兵再杀回去，重创大周。”
　　出言此人便是中秋那次带兵偷袭大周驻军处的那位将领，北堂戬。
　　闻言，蒙石道：“不可，你若败了，全军的性命将会给你作陪。”
　　“要收兵了。”磨码喃喃一句，随后闭眼不再多言。
　　见状，蒙石与北棠戬也都闭口不再多言。

　　两军交战的情况传回大周，连带着蒋少平奉命派人去刺探到的情报也一并传回大周。下一步，不论是要趁北域有此缺口，一举将其歼灭；还是北域会继续作战，拖长交战期，大周该如何应对；亦或是等北域主动递上降书，都需要大周做出下一步的打算。
　　李众熙希望能等到北域的降书。再战下去，无论是将其一举歼灭，还是延长交战期，于大周而言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经此一战，大周也有不小的耗损，若为了这一战，让大周元气大伤，那将会是得不偿失。
　　在会稽山中修养的晏清也知道了这一消息，他的看法与李众熙一致。接着作战，大周必定不会输，可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若此时，周边小国见有利可图，群起而攻之，北域是有能力单挑，可到那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大周生民万物得不到庇佑，将遭灭顶之灾……大周的军事系统严密有序，若一处遭到了巨大的耗损必定会对其他处有所影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玉石俱焚的作战方法。虽然，这都是未雨绸缪的设想，可一国之命运，永远都马虎不得。
　　有前方作战消息传回，李众熙都会让晏清知道。一来是想让他长长见识，二来则是晏清可一直都记挂着他皇兄呢。
　　这次传来的书信末尾，附上了一句话：我儿离宫已有一月余半，何时准备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