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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山居 ...

  •   将晏清带回会稽山休养,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山间虽大多条件都不比皇宫,却实为静养的好地方。晏清刚醒那几日,元气虚弱,精亏神疲,他每日都坐不了几个时辰,随地都能虚弱的睡去。大病一场,损伤心气,是为不怪。病愈中,虽说忌大补,可佥柏却发现,晏清竟连维持生命体征,基本的水谷精微都难以消化吸收,只能靠药养着。脾脏主运化,在晏清体内,这项功能却像运作不了似的。再来便是晏清昏迷不醒的那几日,反复高热,来了又退,去了又来,体表的温度常常有不在恒定的时候。气血精津亏损,外邪入侵,难以防御,更难祛除。晏清的心、肺、脾、肝、肾五脏中,有脏器明显损伤。脏病多虚,最难恢复,宫中明枪暗箭,所以,佥柏也想着将晏清带回治病,可总得知道晏清愿意与否。
      幸好,晏清还是愿意的。
      第二日,用完午饭后,晏清照常喝了一碗佥柏给他熬的药。
      佥柏为晏清号完脉,问道:“殿下,我今日打算到山间采集药材,带你一齐去,你可愿去?”
      晏清当然是愿意的。出了宫,任何新奇之事,他都大有兴趣。
      会稽山中,有高树,有矮林。佥柏在前面带路,晏清就跟在他身后。
      为防止晏清又出点什么意外,佥柏还给晏清提了三个不准:一不准独行另该其道;二不准未经佥柏允许,擅自触碰山间野物;三不准不听佥柏所言。大概便是让晏清乖乖跟着佥柏,不要走丢了。再有便是不要好奇心太重,更不要学“神农尝百草”。受伤了,中毒了可都不是闹着玩的。
      此行晏清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他平日翻阅医籍时,书中记载了每一味药材为何用、有何效,却大多都不知其何状。在宫中见到的药材大多也都是经加工炮制过的。新鲜完整的一株药材,晏清大多都是头一次见到。
      返程时,还是佥柏在前面带路。
      途中,佥柏突然停住脚步,蹲下身去,从路两旁的小矮丛中摘了几颗红色的果子。随即转身面对着晏清,摊开手掌,露出手中的果子,问晏清,道:“殿下,可要尝尝这野果?”
      红色的果子生得小巧剔透,晏清想试试,又犹豫佥柏是否在耍诈。
      佥柏拿起一颗果子,先是放到嘴边吹了吹,随即有将果子扔进口中咀嚼,满脸享受的模样。“殿下,可甜,你尝尝。”说着将手中的小果朝晏清递了递。
      晏清将信将疑,也拿了一颗,学着佥柏先吹了吹果子,抬眼望向佥柏。
      见状,佥柏笑道:“不骗你,尝尝。”
      晏清将果子放入口中,一口咬下,一阵酸味便在口中漫延开来,晏清微微蹙眉嫌弃的将果子从口中吐出。
      佥柏笑着问晏清,道:“殿下,如何,是不是特别甜。”
      晏清道:“你这人,真是无聊。”
      佥柏解释道:“此果名为茅莓,真真可以服用,酸甜可口,味道鲜美。”
      听罢,晏清拿过佥柏手中剩余的果子,道:“来,张口,你说它可口,便全都给你吃了。”说着,便拽住佥柏,将果子往他口中塞去。
      佥柏仰头朝后躲去,道:“好了好了,殿下,我知错。”佥柏一手去护住晏清,怕他摔倒,一手去抓晏清拿着果子往他嘴边塞的那只手。晏清大半个人都靠到佥柏身上。
      “殿下,不闹了,我真知错了,我抓鱼给你吃,当做补偿,可好?”
      闻言,晏清才收手。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来时路上,佥柏发现有条位置上佳的溪水,据他多年的经验,溪中肯定有肥鱼。
      佥柏带着晏清来到溪边。溪水从乱石间汩汩留下,石击水,水入池,两股声音相映成趣,抑扬顿挫。溪水的一边长有绿竹,竹身弯曲,好似一扇天然的拱门。阳光穿过竹林洒照到水面上,天照水,水映天,风过叶落,水面荡起泛着金光的涟漪,好一幅美景。
      看着晏清跃跃欲试的模样,佥柏道:“你不准下水。”
      闻言,晏清一脸幽怨,道:“我可以帮你。”
      “我不用,你要是敢下水,今晚就不给你暖床。”佥柏半开玩笑,半胁迫到。
      晏清瞬间无言,脸也莫名地红了。
      佥柏得意一笑,接着便脱了鞋袜,挽起衣袖,卷起裤脚,摸索着进入溪中。
      晏清在溪边观望,也探头帮着佥柏找鱼。
      “这这这!……”晏清在岸上轻声提醒,手指着鱼儿在的地方。
      佥柏朝晏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便小心翼翼地朝着鱼儿所在的方向走去。
      晏清偷偷地蹲下身去,在溪边的小碎石堆中拾了块石子,见佥柏躬身去摸鱼儿,便扬手一挥,石子入水,鱼惊窜逃,接着,溅起的水花悉数招呼在佥柏脸上。
      佥柏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渍,转头朝晏清看去,见他一脸得意的模样,倒也不生气,只出声道:“殿下还吃不吃鱼了?”
      晏清狡辩道:“我这是在给你指清鱼儿在何位置。”
      闻言,“佥柏道:“你若是在捣乱,明日便把你送回宫去。”
      晏清识时务道:“你抓吧,我不捣乱了。”
      其实,心中再想:胆敢威胁本殿下?
      见佥柏又朝另一个方向去寻鱼儿,晏清又悄悄地摸了块石头。佥柏正欲躬身,晏清便扬手将手中的石子掷出。佥柏知道这小殿下是不会如此乖顺的,早用余光看到晏清的小动作,已悄悄备好了一根银针。银针与石子同时入水,佥柏错身躲过溅起的水珠,鱼儿却没能有幸躲过佥柏掷出的银针。
      佥柏躬身将水中的鱼儿拿起,笑道:“多谢殿下为我指明鱼儿的位置。”
      晏清装作无事,拍拍手上沾染到的灰尘,道:“不用客气。”
      晚饭时,佥柏熬了锅奶白鲜香的鱼汤。
      先将鱼儿的腹腔清理干净,塞进葱段、姜片,有去腥之用,在鱼的周身抹上一层白酒,腌制一炷香的时间,再将鱼儿腹腔中的葱姜掏出,清洗干净鱼身。接着,不去鱼鳞,将鱼儿冷水下锅,加够一定量的冷水,中途不再加水。继而,用小火慢炖,至鱼汤呈乳白色,随后加入事先腌制的竹笋调味体现。最后用旺火烧沸,即可起锅装碗。
      不去鱼鳞,可以让鱼鳞中的蛋白质、钙质溶入汤中,如此对于晏清而言,是个不错的补养。
      饭桌上,佥柏将去了鱼皮,剔除鱼刺的鱼肉夹给晏清,道:“殿下,快尝尝。”
      晏清自己也处理了一块鱼肉。见状,晏清也将自己处理的鱼放到佥柏碗中。随即不管佥柏作何反应,便自顾地夹起佥柏给他的那块鱼肉,放入口中,品尝起来。
      实话而言,鱼肉清甜滑嫩,确实不错。
      佥柏发现晏清的一个可爱之处,你若真心待他,顺着他,他便会跟个小孩一样,真心待真心。你若与他对抗,他先是无视不理,事后若能想起,他便会寻合适的机会反击,倘若他真想不起了,那么此事过了也就算过了。
      鱼肉清甜,鱼汤更是鲜美。晏清喝了整两碗鱼汤。最后,他对佥柏道:“日后,我若生气想让你脑袋搬家,这汤可以救你一命。”
      傲娇的表情和语气,怪讨喜的,佥柏想。
      药物在运用前,需要一个加工处理的过程。于是在接下来的时日中,佥柏有时会到山中采集药材,有时又在家中炮制药材。干燥药材,利于贮藏,修治药材,矫味、矫臭,帮助服用。一些药材性毒,经加工炮制后,能很大程度上降低毒副作用,保证安全用药。甚至还有一些,可增强药物功能,改变药物性能,延展药物的应用范围……
      晏清则跟着佥柏,可以见到许多从前在宫中未曾见过原本面目的药材,还可跟着佥柏学习药物的炮制过程。于晏清而言,此为一个不小的收获。
      佥柏除了带着晏清望山野间去,也偶尔会带晏清到山下的小镇上逛逛,采买些生活所需之品。若是让晏清见了让自己走不动倒的新鲜物样,晏清又会像之前那般,耍赖让佥柏给自己买。每一次,佥柏掏完钱之后,都会说上一句:“殿下,今后我再不跟你一齐逛集市了。”
      有次赶集,晏清想让佥柏买副围棋,如此一来,闲暇时,二人便可对弈。佥柏觉得晏清就是闲的,原是死活不肯买,最后又再一次被晏清像孩童骗大人买自己心爱之物那样,不得已又掏了钱。买了之后,还有些许不甘心,便放言道:“买了之后,我也不陪你奕棋。”
      有一日,佥柏为晏清施针治病后,晏清便邀了佥柏对弈。佥柏都没想起买棋时自己说的话,二人很快便进入状态。二人皆智慧。布局、着法、走位也是各有各的风格。一个智勇谋略层出不穷,一个轻微之变难逃法眼,于经天纬地间,烽烟四起,战的昏天黑地,忘时忘己。
      如此日复一日,晏清出宫已是将近一月,因中箭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这山中悠游自得的日子,都快要让晏清忘了今夕是何年了。
      立冬将至,山中越发寒冷。佥柏又给晏清多加了一张被子,每晚睡前,都燃一个火炉。白昼也渐渐短了,晏清一遇冷就好久睡,连带这佥柏也陪着他,增加了歇息的时长。
      这日早晨,屋外还是蒙蒙黑一片,佥柏与晏清还在休息中未醒来。小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倏地,佥柏闻声而醒。待听的真切了,佥柏轻轻将晏清摇醒,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殿下,醒醒,先不要出声,屋外有人。”
      来人脚步匆匆凌乱,不辨善恶,可此时造访,是得提防。
      晏清被摇醒,原是染上了些怒意,忽闻佥柏所言,瞬间怒意、困意全消,老实噤声不动。
      佥柏示意他悄悄穿衣,自己则披上衣服朝门口走去,透过门缝往外望去:
      只见来人在堂屋门外徘徊,几次想抬手敲门,又犹豫着放下。
      见状,佥柏已大致猜到来人何意,但为保险起见,他对晏清道:“殿下,你在屋中待着,我不唤你,你便不要出来。”言罢,迅速穿上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佥柏出了门,朝那人问道:“请问,你找谁?”
      来人是位中年男子,一身破旧的麻布农装,听到佥柏问话,他赶忙转身回道:“我家住隔壁镇属的泥河村,家里小儿患了哮喘之疾,大夫都说治不了了,我听人说这住了名医,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找到这来。”
      问清才知,此人是连夜赶过来的。家中本就贫苦,孩子再这样一病,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听到坊间传闻说:会稽山上住了位良心慈悲的大夫,替贫穷人家治病不收钱,便想找来试试。如此也是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此次寻访之上了。孩子已经不起来回折腾,若此次真寻到了这位名医,孩子尚有一线生机。若坊间传闻有假,那么即便带来孩子过来,不等寻到医师,孩子在路上当即便去了。死在家中总归是比死在路上好的。
      听罢,佥柏问了那人具体的住处,抓了对症的药给他,又给了他马匹,让他先行。自己则需收拾看病的物什,之后便前往。
      听到这般回复,那人总归是有了些希望,便不做拖沓,收下佥柏给他的药材和马匹,匆匆离去。行了几步,佥柏又叫住那人,递给了他些碎银,道:“路上买些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给孩子也买些。”
      那人双手颤抖,就要下跪,佥柏忙止住他,道:“快赶路去吧,别再耽搁时间了。”
      待那人离去,佥柏才折回屋中,将灯点上,屋外虽朦胧依稀可视物,屋中却还黑着。
      晏清已穿好衣物,坐在屋中等待佥柏。方才外面佥柏与那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佥柏道走到晏清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殿下,我得出去一趟,何时归来,尚不可知,你同我一道去吧。”
      “嗯。”晏清答应到。
      佥柏收整了治病所需的物什,备了些路上吃的干粮,又叮嘱晏清穿些御寒防风的衣服,到了日中时分,天气暖些,才带着晏清启程。
      给了那人一匹马,佥柏与晏清此去只能暂乘同一匹马。
      路上,晏清问佥柏,道:“你能救得了那孩子吗?”
      佥柏沉默片刻,道:“我记得老头跟我说过一段话,‘人生来本就是要死的,到了一定的年纪会死,生病了会死,遭人杀害,出了意外会死。我们身为医者,要看谈生死,但也应看重生死’,所以,我必定尽力去救那个孩子。”
      晏清总想出宫看看。如今,出宫快有一月,他先是看到宫外生活的有趣之处与怡乐,这也是他一直所向往的。虽没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宫人可供使唤,却很让他流连忘返于这段时间。可浮华世间百态,不止乐,还有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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