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河鱼》一两丫

3、找到了

　　半个月后，方宇淼——因为不记得名字，所以改名为路夏天——时常眩晕、呕吐的症状减少。
　　路忠民也在吴国庆的多次催促下，恋恋不舍地踏上了反程的飞机。
　　路老爷子收拾干净还是很有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的。
　　相处这么多天，路夏天也不怎么怕他了，此时将要分别，小孩反倒有几分不舍。
　　他默不作声地上前抱住路忠民。
　　后者笑着揉了揉路夏天的脑袋，
　　“舍不得爷爷了？”
　　“……嗯。”
　　“没事儿，爷爷过段时间再来看你，或者等你恢复好了，让你哥带你来我那也成。爷爷那里有个很大的游乐场……对了，你还知道游乐场是什么不？”
　　“知道。”路夏天闷闷地说。
　　“嘿，”路忠民一乐，“这孩子，啥都忘了，倒没忘了游乐场。”
　　路夏天瘪嘴。

　　广播里传来路忠民那趟飞机的登机提醒。
　　祖孙俩依依不舍地分开来。
　　“何子，照顾好他啊。”路忠民看向站在一旁拎着行李箱的路何。
　　“嗯，您放心。”路何笑着说。
　　路忠民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也照顾好你自己，知道不！”
　　老爷子手劲大得很，一巴掌给路何打得倒吸了口凉气，
　　“我知道，”路何哭笑不得，“行了，您赶紧进去吧，别误了机。”
　　“臭小子。”路忠民轻声嘟囔了一句，接过路何手里的行李箱，朝着安检口走去。
　　过了安检后，老爷子回头朝着兄弟俩摆了摆手，就走了。

　　俩人站在原地，看着路忠民的背影消失。
　　路何沉默了片刻，从又要分离的哀伤中抽出身来。
　　他搓了搓眼眶发红的路夏天的脑袋：
　　“小乖，走了，去买排骨，哥哥晚上回家给你做糖醋小排。”
　　路夏天抽了抽鼻子。
　　还未落下来的泪水突然从嘴角流下。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仰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路何，中气十足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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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部组织的一次为期两年的封闭训练在今天结束。
　　石天拎着行李箱走出基地的大门，叶建军的司机——王叔，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小天，这边。”

　　上车后，石天照常拿出手机，想想联系他那好几个月没有听到声音的小伙伴。

　　“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为空号……”
　　“……？”
　　手机里传来的女声让石天疑惑地拧了下眉。
　　什么情况？白宇琦犯了错，被叔叔阿姨没收了手机？
　　但那也用不着注销手机号吧。
　　石天试着又打了一遍……
　　……同样的结果。
　　石天挂断电话，迟疑着想给白叔叔打过去，但考虑到对方此时可能正在工作，一时又有点犹豫。
　　那个年代的手机都多少有一点漏音，所以在前面开车的王叔同样也听到了那两次的空号提示。
　　“那个……小天……”
　　石天这两年每次放假时，都是王叔来接的，所以他很清楚这通电话是打给了谁。
　　一时间，他的脸色有些复杂。

　　“什么？”
　　石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王叔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透出一丝不忍。
　　这一丝不忍被石天捕捉到了，他眉心拧紧，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王叔的声音响起，
　　“小天啊，你，你别打了……你的那个小朋友，他们家出事情了……”
　　“？！！”

　　由于军部的封闭训练半年才能休息一回，且在校期间不允许使用通讯设备，所以叶建军在林家出事后，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告诉石天。
　　但是四个月来，叶建军也从没放弃寻找林家还未确定已经死亡的三个人，只是到现在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石天神情有些恍惚地被送到叶建军的办公室。
　　“小天，你别着急，”
　　叶建军见自家外孙的脸色惨白，忍不住叹气，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那个小朋友福大命大，我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
　　石天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手指微微颤抖地缓慢坐到沙发上，双手交叉死死抵在额头。
　　——
　　“石天，我等你回来哦。”
　　“石天，你、你别伤心，以后我爸爸妈妈、就是你爸爸妈妈……你永远都不会是没有爸妈的小孩……”
　　“石天哥哥，你抱我呗，我不想走了……”
　　“石天！和我玩嘛……”
　　“你胡说，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不喜欢我的人……”
　　“我觉得我长得可好看了……”
　　上次分别前，白宇琦笑眯眯说话的样子；他父母去世，白宇琦哭着安慰他的样子；初次见面时，白宇琦缠人的样子；还有他臭屁的样子、耍赖的样子、生气的样子……
　　他们相处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对方的音容笑貌一一在石天脑子里划过……
　　接着白晏枢永远不急不躁、仿佛这世上天大的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样子和林疏轻虽清冷、但眼中永远满含关切的样子也一起浮现。
　　大滴的眼泪就突然间落了下来，石天死死咬着牙，不想哭出声音。
　　叶建军心中叹气。
　　他上前轻轻搂住外孙的脑袋，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听到叶建军的话，石天想要压下去的哭腔再也忍耐不住。
　　他死死抓住叶建军的军衣，四年内连续失去五位亲友的悲伤和惶恐在他心里一同爆发，
　　他的嗓音嘶哑得像磨砂划过，
　　“为什么……外公，是不是我的缘故，我是不是会克人……所以我身边的人才都会、都会……”
　　那个字他不想说出口。
　　“胡说什么！”
　　叶建军红了眼眶。
　　他狠狠地搓了一把石天那扎手的脑袋，
　　“……要真非得说是谁的错，那就是老天爷的错，是他……只会欺负老实人，只挑麻绳最细的地方断啊……”

　　那天，石天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整天。
　　等到第二天去军部报导时，他已经沉静了下来，看起来像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只是人更沉默了。

　　一个月后，东国志愿军里叶建军曾经的下属传回消息，说在那边的恐怖分子里看到了当年杀害叶晴——叶建军的女儿——但没能抓捕到的毒贩。
　　石天得知消息后申请前往东国反恐。
　　到当地后，在国家的支持下，组建了利刃特战三号小队。
　　不到两年，石天便成功击毙了当年逃走的那个毒贩。
　　但是由于那名毒贩与当地政府有所交易，所以石天此举惹怒了东国政府，被遣送回国。
　　回国后，白宇琦的踪迹依然没有寻到，石天为了方便寻找，转职到了白宇琦失踪的城市，成为了一名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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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
　　“副队，”
　　“嗯？”石天抬眼，看向敲门进来的那名警察。
　　对方道：“荣耀中学发生命案了，队长让我们先过去。”
　　“好。”
　　石天收起正在手里把玩的转运珠——这是他父亲过世后，白宇琦独自跑去庙里给他求来的——一颗花了小孩近一个月的零花钱买回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椭圆形石头。
　　然后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转运，还说他以后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
　　小骗子。
　　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石天压下心情，将转运珠安稳地放进桌面上的小盒子里，然后塞进衣服兜里，才起身跟着来叫他的刑警匆匆出发。

　　一行五名警察直接来到事发地。
　　死者是一名初三学生，被人勒死在了男生宿舍的厕所隔间里，铁板钉钉的他杀无疑。
　　今天保洁阿姨有事上午没来，中午午休时有同学发现这个隔间一直锁着，这才发现尸体的。
　　经过法医的鉴定，死者的死亡时间为夜里的两点到三点之间。

　　留下两人检查现场，石天带着另外两名警察随同校长一起来到校长办公室。
　　他们叫来了死者的老师和部分同班同学进行逐一询问。

　　“……好的，谢谢你，麻烦你叫下一位进来。”
　　结束一次问话，有些拘谨的学生站起来，快步从校长办公室离开。
　　片刻后，关闭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名相貌昳丽的男同学走了进来。
　　没想到还能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屋里的两名警察都愣了一下。
　　正在低头看记录的石天掀起眼皮瞟了来者一眼，动作倏时也一下顿住。
　　下一秒，他猛然抬头，一抹惊喜在他的眼中猝然炸开。
　　“！”
　　“！！”
　　来者与他对视上，眉头却立时狠狠一蹙，他转开视线，看向其他两位警察，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我是他同桌，不过我不住校，有什么问题你们问吧。”

　　警方向这名学生了解了死者平时在学校的社交情况后就放他离开了。

　　石天盯着少年离开，神情有些茫然无措。
　　“副队，这个学生有什么问题吗？”
　　身边的警察见石天表情不对，开口询问。
　　石天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继续吧。”

　　晚上下课后，白宇琦背着书包匆匆从学校出来——他奶奶前天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他现在要赶去医院陪床。
　　“……阿琦……”
　　刚刚走出校门，他的左后方就响起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白宇琦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反而快步小跑了起来。
　　石天见此，匆忙追了上来。
　　“阿琦，你不记得我了吗？”
　　白宇琦被挡住去路，不得已停下脚步。
　　“警察同志，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
　　白宇琦抿了下唇。
　　此时石天还穿着警服，白宇琦不想在校门口和他起争执——那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匆匆地往校门旁的一个小巷子里走去。
　　石天看出了他的意图，安静地跟着他走进小巷，才又说道：
　　“我可以确定，我没有认错，阿琦，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白宇琦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向石天。
　　他知道这些人如果找到了他，就一定是已经确认了的，他再否认也没什么意义。

　　白宇琦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恐慌更多一些还是愤怒更多一些。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小时候那么喜欢的石天哥哥也会是力国派到他们身边的特务！
　　石天被他的眼神给凶懵了。
　　他迟疑地回忆了一下两人以前的相处过程中，有没有得罪过小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好像没有……
　　白宇琦见石天不说话，冷笑了一声：“要杀要剐你们随意，但不用幻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我什么也不知道。”
　　“杀？！”这次换石天的眉头狠狠皱起了，“有人要杀你？！”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白宇琦的肩膀，但对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石天脚步一顿，抿了下唇，问道：“所以你们家当年的事果然不是意外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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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林家姐妹和她们的丈夫是因为汽车摔落山崖毙命的。警方给出的结论是司机方文渊为了躲避突然窜出的小动物加上雪天路滑，所以不幸摔下悬崖，不过四人冬季雪夜出行的原因一直没有找到。
　　林家姐妹过世后没过一月，林舅舅带着两个外甥在华洛边境出游，结果失踪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林书烨是出了名的爱探险，所以也没有多少人觉得他带着两个孩子去当时正有战火的边境旅游有什么问题，只是唏嘘原子弹元勋之一林正豪和一代文豪郑晓文就这么绝后了。
　　但对于这些巧合石天和他外公一直都保有怀疑，只不过没有查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且就只能那么怀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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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石天的问题，白宇琦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顿了几秒，才试探道：“你不是来抓我的？”
　　石天苦笑：“我是来找你的，我一直在找你。你不是说过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吗？那我不就是你的哥哥，你失踪了，我当然得找你。”
　　白宇琦愣了片刻，表情有些松动，他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安慰人的话，你还记得啊。”
　　“……”
　　石天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白宇琦又抬眼看他，
　　“我现在叫赵宇飞了，你不要乱喊。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不过……如果你不是来抓我的话……”
　　赵宇飞想了想问道，
　　“你有汽车吗？”
　　“有。”石天看着赵宇飞布灵亮了一下的眼睛，讪讪地摸了下鼻头，“不过在警局，没开来。”
　　赵宇飞：“……”
　　赵宇飞板着小脸，转头就走：“那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我还有事儿。”
　　“什么事？”石天跟上来问。
　　赵宇飞有点蔫蔫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道：“我奶奶前天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现在要去医院。”
　　“奶奶？”石天疑惑了一下。
　　“当年救了我的人，没有奶奶我当时就死掉了。”
　　赵宇飞说起这些事儿，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石天却一下子沉默了。

　　片刻后，两人走出小巷，赵宇飞懒恹恹的眼睛又瞥了石天一眼，
　　“你还要跟着我吗？你真的很显眼哎。”
　　石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警服，无奈叹了一声。
　　“你奶奶在哪个医院？我一会儿换了衣服去帮你。”
　　“不用。”赵宇飞拒绝得很利落。
　　石天挑了下眉，
　　“客气什么？”他瞟了赵宇飞一眼，“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伺候得好人？”
　　“……”
　　赵宇飞沉默了一下，没得反驳，只幽幽道：“……我请了两个护工轮班倒。”
　　这下换石天一噎，他顿了一下，才说：“那我明天去接你上学，省得你坐公交。”
　　“我打……”
　　“也省得你打车了。”
　　“……”
　　赵宇飞怀疑地看了石天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说出来个地方，
　　“在总院，206房间，我明天早上七点二十就要到校的，所以你六点五十之前就得到。”
　　“行，我给你带早饭，想吃什么。”石天答应地爽快。
　　赵宇飞想了想，说道：“一根纯肉肠，两个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