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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洋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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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衡阳某公寓酒店33楼66房宽阔的落地窗前,凝望窗外森森罗列的钢筋混凝土商品房,茫然地想:这些粗制滥造、一脉相承的建筑已成了城市的标配,后世子孙将怎样评价这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人?
点缀高楼轮廓的红色标识灯穿透力强,隔得很远,依然深刻地刺痛了我的眼睛——最近因使用电脑和手机过久,我得了严重的睑腺炎,每当看到强光都极不舒服。好在一列火车从高楼的脚下走过,引开了我的目光。我依稀可见,车厢的灯光通过一格一格的窗户,流淌到轨道旁的田野,试图点亮带有丝丝清凉的夜;只是它的能力有限,温和的光线只够支撑乘客的使用。我突然发觉淡定行走的火车恰似展开的电影胶片,正向沿途的风景深情地诉说流年。
十七岁那年,我只身一人南下新会;肩负背包,怀揣梦想,从南京乘火车,步履蹒跚地向车票上的讫站广州行去。时间是正月,春运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火车上到处是人,硬座的车厢里,坐着的、蹲着的、站着的,都紧捱在一块儿,没座位的旅客比有座位的旅客多,拥挤不堪地乱作一团!
行程的大部分时间,是穿行在大山里的;像湖南、江西、广东省的大山。山里的风景很美,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碧绿的树、清澈的水……
我想下车踩着铁轨走一段,看看美丽的风景,呼吸新鲜的空气,无奈火车不停;我还想打开车窗,让外面诱人的空气流进来,驱赶车内腥臭的气味,车窗最终没有打开,或许是站票的我无力靠近车窗,又或是靠窗的乘客不愿打开车窗。我像木桩一样杵在过道的人群中,频繁经过的小偷和流动的食品叫卖车是我活动筋骨、拥挤他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旅程的规定用时,加上耽搁的时间,共三十二个小时。
下车后,该用什么样子的思维、状态去应付纷繁复杂的滚滚红尘呢?火车上的芸芸众生、林林总总,是一个浓缩的世界。它和车外的世界不同——在车上,可以任思绪疯长,至于怎样走,司机自有安排;而在车外,在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同时,还要自己决定往哪儿走,怎样走。很多时候,我都有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希望乘的车永远别到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下去,好让自己不用面对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故。
渐渐熟悉,并“患难与共”的车友,随着火车的进站而分离,此生可能都不会再见,为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却不得不面对的物质奔跑;他们懂得生命的意义,只是无力抗拒。
十多年后,每当想起年少独自外出的那次轻狂,我还是会莞尔一笑;不经意的那次远行,不经意间,成为了我颠沛流离的人生的开场曲。
哗啦啦的水流声从卫生间时大时小的传来。我转头看了过去,那个白花花的身子正弯腰撅腚地打着沐浴露,很像被褪光了毛、开膛破肚,准备或煎或炒或炖的制成果腹案酒中的鸡。
我惧怕买菜,因为我不懂得在琳琅满目的菜品中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害怕烹饪,因为该放的佐料一样不少的放,却常常阴差阳错地将原本美好的食材蒸煮得难以下咽,尤其是烧鸡,无论我怎样焯水,放料酒、八角、桂皮、葱、姜、蒜、辣椒,任性的鸡依然坚定的保留着独属于它的腥味。为什么别人做的鸡美味可口?我常常一个人的时候痛苦的想,别人能做好的食材为什么我做不好?
鸡有肉鸡蛋鸡土鸡乌鸡之分。菜市场多出售肉鸡土鸡和乌鸡。肉鸡的肉质松软,食之无趣;土鸡的肉质紧实,营养丰富;乌鸡据说可以入药,但现在好多是饲料喂养的,不知道还有没有药效。
我几岁时貌似还没有肉鸡,有乌鸡,但稀少,随处可见的是土鸡。有的人家有专门的鸡舍,白天放鸡出去自由觅食,晚上唤鸡回鸡舍防梁上君子和黄鼠狼的偷袭。我家虽没有鸡舍,但我家的鸡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不论刮风下雨或冰雪雾霜,总能轻松地跃上门口的老树,城府深沉地蹲在枝头,与喜鹊和麻雀窃窃私语人类的是是非非。究竟是无鸡舍可栖造就了轻功了得的鸡,还是轻功了得的鸡不愿受鸡舍之囿?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的复杂。
写到这里我又想到并忍不住再次唠唠我家那头没有圈遮风挡雨的猪了——空阔的闲地夯进一根坚固的木桩,找一根结实的绳子或手扶拖拉机淘汰下来的传动皮带,拴着猪腿,使其昼吸天地之灵、夜收日月精华的露天生长。野性十足的猪不仅经常掀翻猪食盆,还将它身边的土拱得像撒在地上的猪食一样乱七八糟;后来我读《西游记》,才知道猪八戒也曾用厚实的嘴唇开辟过唐三藏的西行之路。拱土是猪族的习性和传统——土里有好吃的。猪的这个习性和传统如今被人类扼杀了。
据说属鸡的人命途多坎坷,因为鸡要生存,必须挥动利爪,一点点地刨开烂枝杂草,一点点地啄食深藏不露的虫子和草籽,解决温饱。我虚心的从自身想了想,认为属鸡的人命途坎坷的说法是正确的,因为我属鸡,不仅命途坎坷,而且颠沛流离。
公鸡打鸣,母鸡下蛋。这是大自然赋予鸡为人类服务的神圣使命。但有些鸡像穿上了某品牌运动鞋似的偏偏不走寻常路——公鸡想做母鸡,于是割掉生殖器,仿造母鸡的生殖器,再打激素增大胸部,这样不仅有了除下蛋以外的母鸡技能,还有了母鸡的样貌和妖娆;母鸡想做公鸡,一不能缩小胸部,二不能造出公鸡的生殖器,但它却能做出许多有悖常理的事——母鸡当家,墙倒屋塌。比如利用生殖器吸引某些公鸡,得到一些权利,在运用这些权利的时候,骄傲的将原本鸡毛蒜皮的权利无限放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站在聚光灯下,目空一切、咄咄逼人地说着反鸡类的话、做着反鸡类的事。它感觉自己很飒,却不知道其实它只是个跳梁小丑,一只背地里吸纳有权有势有钱有名的公鸡的污物、白天替公鸡和公鸡的群体司晨的牝鸡罢了。这样的母鸡看起来干净、光鲜,其实比站街鸡还脏;时间会证明,这样的母鸡不仅愚蠢,而且下流无耻,是全鸡类的罪鸡。
雌性本弱,为母则刚。每当看见那些带着一群雏鸡的母鸡被一群趾高气昂的大公鸡轮番施暴,我不禁会想:它是在保护它的孩子不被大公鸡欺辱,它并不会因为被公鸡玷辱了而不干净;它的心灵依然是纯洁和美丽的,比那些用身体和家庭换取金钱和地位的鸡不知道高尚多少倍。
刘备将女人视为衣服,我觉得女人更像是某种食物。我吃某些食物的时候,因为某种或多种原因,阳奉阴违地一边想着赶紧结束以后不会再吃了,一边逢场作戏地做出津津有味的样子;而有些女人就像是营养丰富且滋味独特的佳肴,我在品尝第一口时,已经在期待下一次的细嚼慢咽了。
我将女性比作食物绝不是不尊重女性,因为所有的事物都具备两面或多种的个性,清汤寡水的食物我可以拒之千里,可面对精心烹制的珍馐美馔,那就不止是大快朵颐,还有出自内心的期待和欣赏。任何时期的女性,都有孝勇救父的缇萦式的奇女子,也有“无需对我负责、无需对我情有独钟、不要管我穿什么、我这一生不结婚不生娃”式的另类。
母鸡不下蛋,一是先天性的生理障碍,二是后天形成的心理缺陷;生理障碍的有心无力,心理缺陷的有力无心。有心无力的悲哀,有力无心的怎样定义对错?它们的内心是悲哀还是欢喜?当然,并不是说下蛋的母鸡就一定伟大,也不能说不下蛋的母鸡罪不容诛。活着,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做好自己就好。不要高估与任何人的关系,也不要盲目地试探人性。
母鸡下完蛋,多半会“格嘎格嘎”的叫唤;那声音似乎在提醒主人:我下了蛋难道没有奖励吗?当主人给了它若干枚稻谷,它方低垂邀功的头颅,迫不及待地占有付出的回报。有些没下蛋的鸡妒忌下了蛋的鸡有稻谷吃,滥竽充数地叫唤;尽管它可能得到本不属于它的稻谷,但也可能得到主人的辱骂和呼呼飞向它的木棍。
为了填饱肚子,付出艰辛的汗水不丢鸡,如果为了吃坑蒙拐骗,那就是鸡品的问题了
现在中国是因为女性的堕落导致了整个国家的堕落……俞老师此话一出,立刻在社会上、尤其是女性之间产生了巨大反响,有人赞,有人骂,有人不屑,有人深思。我若不是妇人生,天下妇人都杀尽!这样的狠话,除了明太祖朱重八,无人敢想敢说。怎样的一种厌恶,能让他想杀掉所有的女人?是那些随地吐痰的,还是水性杨花的,又或是尖酸刻薄的?
黎明前的汽车川流不息于暮气沉沉的宽阔道路。我想象着哪些车子里可能有鸡,哪些鸡将要完成夤夜苞苴的使命?当到达目的地,鸡们陆陆续续的下车;对于陌生的公鸡和陌生的明天,它们似乎很是期待。前来迎接它们的公鸡拿出手机记录着她们,意味深长地笑着;我看着那骄淫的笑脸,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意境优美的成语——闻鸡起舞。我突然觉得这些母鸡在公鸡的眼中并不是鸡,而是可随意拆卸的玩具;这些母鸡从踏进声色犬马的夜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成为各种各样的猪狗任意支配的玩偶。当然,有些鸡是迫不得已;因为它们要活下去,因为上有老下有小,因为高昂的房价和欲罢不能的性瘾。
性是造物主赐予动物的福利。性可以使动物愉悦,令动物繁衍生息;但泰极生否,美好的事物往往包含不为人知的极端,比如性冷淡和性瘾。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两情相悦的□□促进了动物的感情,而一方冷淡的情欲不可能令一对夫妻死心塌地的维护对方。有性瘾的母鸡其实很可怜,而它们的公鸡同样如此;面对母鸡无休无止的性需求,刚开始它们可能会兴致盎然,长久必然厌烦,母鸡为了消灭情欲,只能通过不断的出轨,利用鱼龙混杂的公鸡满足永不休止的欲望……
一抹红日从浓密的乌云之中挣扎出疲倦不堪的身体,就像疫情的困顿之下想着努力生存下去的普通人。刺鼻的洋葱味铺天盖地地朝我涌来,迫使我疲倦的目光?向窗前的镜子——洗好澡的人站起身子,手臂扒着椅背,一手抓着大饼一手握着剥了皮的洋葱,一口大饼一口洋葱、笑眯眯地询问我要不要吃;我想提醒那人不要吃有味道的食物,但转念一想,什么都没说。
越长大,我越不想和陌生人讨论问题。我承认在我人生的某个时期我曾希望用我的认知改变一些人,但话说出口后我发现我错了;当我真诚地告诉大众我对于某件事的真实想法,很多时候不仅得不到他们的认同,还会和他们争论得面红耳赤,画虎刻鹄地在彼此的心里埋下不屑与隔阂,之前的好感荡然无存,之后的相处磕磕碰碰。
每天我们都会与许多人擦肩而过。有交集的可能发生美妙的故事,也可能有不好的结局;没有交集的只是一面之缘,虽平淡如水,却也清爽、洁净。活着,去来随意,宠辱不惊,如此便好。
我看向惨淡的红日,开大了窗户,盼望着新鲜空气前赴后继地驱尽洋葱的恶臭;那味道显然不愿坐以待毙,猛烈地攻击我的七窍,尤其是我的眼睛和鼻子,一个想流泪,一个想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