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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   一下课理二教室空了一半,人都跑去了办公室打听数学老师李老头的情况。

      让周靳声觉得奇怪的是,祁鸩也在办公室。不过一会儿他就不奇怪了,这人就是来找陈老拿资料的。很厚的一沓,他没细看,应该是试卷。

      祁鸩来的快,走的也快,在乌泱泱的理二同学中显得格格不入。

      毕竟他刚到这个班两天。在情感这一块,这人跟他们压根不在一挂上。

      在学生的软磨硬泡之下,陈老才挑了点乐观的情况说了。

      李老头得了癌。情况不太好,昨天正式跟学校辞了职,立马就被儿女抓着去住院。是癌,老头子不爱体检,前几个月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他自己没把这当回事,应付着儿女断断续续去了医院两三回。

      陈老说李老头觉得晚期了不治也罢,讲台上站了半辈子了,讲台下这群孩子他真放不下。但为人子女的哪怕有一点希望也不可能放弃。两边都倔。

      两个月了,直到国庆假期儿女闹了回大的,他才同意去治疗。

      理二两个老教师,陈老和李老头都六十了,教龄比学校里老师的平均年龄还大,他们这种资历的优秀教师,只要跟学校说一声,随时都可以领着高额退休金在家颐养天年。

      而他俩也确确实实打算带完这届就一起退休。

      陈老说起这些事来,脸上没太多的惋惜,反而还打趣这帮孩子,“成天在背地里抱怨李老师太严格,真出事了你们倒比谁都着急。”

      “周末去医院看看他吧,”陈老边赶他们回教室边说,“老李头嘴上说不要你们去,心里头还是很想见见你们的。”

      “诶,”周靳声往外边走,回头看了眼椅子里的陈老,“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苏老师挺好的,讲课逻辑很清晰,毕竟能被学校调来接手他们班的差不了。少了熟悉的吼声的数学课仍旧埋头于密密麻麻的数字几何之中。

      有人把那天李老头说的话整理出来贴在了教室后面的空黑板上,偶尔有人会看看。

      要成为分子。

      周靳声暂时和祁鸩没有什么交谈,仿佛身边仍旧是那张空桌子。周靳声发现祁鸩如非必要可以一天不讲话,不过他也发现了祁鸩上回在陈老那里拿回来的是他们历次联考的试卷。

      祁鸩桌上还是没什么书,有的都是崭新的资料书。他也就前两天睡得多一点,现在正常了很多。

      他就像个过客一样游离于整个班级之外,有人在他旁边说话,只要不刻意叫他,他都不会参与进去,但有事找他,比如借上次的数学试卷之类的,他会借,问问题的话,他也会写好解析和过程。

      有人私底下抱怨祁鸩性子冷淡不好相处,也有人打听过他的来历,最终都无功而返。

      姜涛这种话比水还多的人本来希望转校生最好是个话多的妹子,结果来了个祁鸩,又加上周靳声手还吊着呢,姜涛不能闹他,这一下课姜涛都不在座位上待,直说没意思。

      周靳声这周大课间小课间无所事事到刷完了整整两本小练习册,伤了手之后他就有正当的理由使唤人去给他买小卖部热牛奶了,每天美滋滋地往肚子里灌好几杯甜腻腻的热牛奶。

      周末的时候班里一票人带着一堆数学题跑到了医院,花和果篮这些也没少。李老头被他们带着数学题来的行为闹得直笑,边说边吼地要给他们讲题,一如讲台上模样。

      晚期癌症在这会儿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时期治愈的希望太渺茫,医院给出的方案就是保守治疗,李老头这两天头疼得厉害,脸色很差,见了这群孩子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每个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走出病房却都有点惆怅。出了大厅,一群少年站在住院部门口就不动了。

      姜涛把脸搁在刘子叙肩上,刘子叙半抱半扶地让他靠着。

      周靳声旁边的一个短头发女孩睫毛有点湿,喃喃道:“李老头瘦了。”就这几天,曾经有着啤酒肚的人,脸都能看出棱角来了。

      “我感觉李老头现在这样还不如没在医院的样子呢,”姜涛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情绪低落的原因还是因为脸闷在人肩上,“就老头子现在这脸色,他还说我们高考完要去接我们。”

      他这话多少不太吉利,没说完就被一堆人呸呸呸,“说什么屁话?涛,你这嘴能不能说点吉祥的?”

      姜涛也意识到这么说不好,也跟他们一起呸自己。

      “尹颂,你也别太伤心,知道你跟李老头感情最深了,以后常来看看。”有人看到短发女孩情绪不好,连忙想安慰她。

      “别抬举我,姜涛被李老头说了两年多了,他感情最深。”尹颂往周靳声身侧躲了躲,怕眼泪没藏住。

      尹颂给李老头当了两年课代表,她的数学本来一般,现在能走到绝大多数人前面,其中免不了老李头一番苦心。

      周靳声在旁边侧了侧身,挡住她的脸,没让更多人看到她外露的情绪。尹颂不想让人看到她哭。

      从陈老口中听到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他们没办法骗自己说李老头只是累了躲懒去了,他是真的需要一个漫长的休息时间,这个时间可能会有点漫长,并且未知。

      后来他们仍然记得这天是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周六,医院住院部高楼拘住了一个热爱讲台热爱教学的老头子。

      他们带着多少有些沉重的心情往家里走,告别的时候莫名有股心酸涌上心头。

      眼前这群会说会笑会闹的少年也总有一天会和李老头一样迈向那片无力挣扎的逆境,旁人也会像今天的他们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让人最感无力的事莫过于生老病死。

      周靳声左手仍然吊着,挤公交不太现实,这片儿人流量实在太大,出租车全靠抢,搁马路牙子边儿站了半天才招了辆车。

      他打车出来的,没让周谌送,手机也给忘家里了,周谌自然也不知道到哪来接他。

      实话说让周先生来回接送了这么几天,他还是习惯一个人走。

      他没直接回家,叫司机开到学校边儿上的一条老街。

      他走进一家低矮的门店,门口排着一条长队,在这么个小破街属实少见。

      里头老板和老板娘正忙着给商品装袋,小孩儿乖巧地在隔出来的门帘后边写作业。

      老板看见了周靳声,也没能从忙碌中抽开身,外面那么多客人都等着呢。

      周靳声冲他俩打了招呼,“李叔您忙着,我跟小风玩会儿。”

      小风是老板的儿子,刚上小学一年级,小不点儿高。

      “大哥哥!”小风看见周靳声,放下手里的铅笔,兴奋地叫起来,“你来看小鸟吗?”

      周靳声笑了笑,“是啊,来看看小风有没有好好照顾小鸟呢。”

      小风立马露出了骄傲表情,“我有把小鸟照顾地很好呢!你来看!”

      小风抓着周靳声的手带到桌角的纸箱前,自己蹲下身去双手扒着纸箱,“你看,小鸟手上的毛毛都开始长出来了呢。”

      “小鸟的手叫做翅膀,上面的毛毛叫做羽毛,”周靳声指着小鸟教小风认,“你知道‘翅膀’两个字怎么写吗?”

      小风摇摇头,嘴里重复了几遍。

      “大哥哥,你会把小鸟带回你自己的家吗?”

      “不会,”周靳声看得出来这个小孩养了这只斑鸠一个星期也养出感情了,“你想继续照顾它吗?”

      小孩的表情看着有些犹豫,却还是摇了摇头,“老师说,小鸟应该是在天上飞的。它今天飞了一下,到了我衣服下面一点啦,又摔了,可是它不会因为受过伤就不想飞了。”

      周靳声愣了愣。

      怎么会因为受过伤就不想飞了呢。

      周靳声叹出一口气,揉了揉小风软软的头发,“那等小鸟可以飞了,要回到树上去了,小风不要舍不得它好不好?”

      “我还是会舍不得小鸟的,”小风不太能理解,“可是小鸟还是要回树上的,我舍不舍得都要回的。”

      纸箱里的小鸟啾啾叫了两声,似乎在迎合小孩的话语。周靳声看着那只颈部和翅膀羽毛都明显是新生的斑鸠,无力地笑了笑。

      那天他难得上学迟到,便是因为在路上碰到了李小风和这只珠颈斑鸠。

      珠颈斑鸠向来胆大得很,筑起巢来啥也不挑,成天在城市里乱窜,见着块地儿就能筑巢,在星城,城里斑鸠也并不少见。

      当时一个比李小风稍微大点的孩子抓住了这只珠颈斑鸠,拔了它颈部和翅膀上的毛,李小风比他小,力气也远不如他,好不容易把小鸟从他的魔爪底下解救出来,正碰上周靳声路过。

      周靳声知道有些小孩虐待这种路边的小动物,理由五花八门,说到底都是隐藏阴暗面的借口,甚至仅仅是因为不喜欢斑鸠身上那块珍珠斑,他见过有些人说到斑鸠的第一句就是“啊那块斑好恶心啊”。

      周靳声唬跑了小恶霸,跟李小风回了他家安置好受伤的珠颈斑鸠,这才去了学校。

      那不是他第一次到这家店来,李家的小店虽然门面小,名气却不小,地道正宗的老城味儿,周靳声喜欢他家的糖炒栗子和花生糖。

      要走的时候周靳声各打包了一份,李叔多送了他一份麻糖。

      尹菡和周谌今儿个晚上都不回家吃饭,这些个小吃放凉了就不对味了。

      老街离家不远不近,周靳声懒得再去招呼个车,准备抄个近道,叼着块花生糖慢慢悠悠地走。

      老街和别墅区的中间这片绿化做得很好,环境质量可以说是整片城区最好的了,交通网也刻意没往这儿挤,平时安静得很,疗养所和精神病院都建在这边。

      周靳声从这儿转两条巷子一条街差不多能走直线回家了。

      天边渐渐变红,云层堆叠成页状,霞光洒了下来。

      转过一个路口,前方人行道上迎面走过来个叼着烟的寸头长腿酷哥。

      要不是祁鸩那张耷拉着眼皮的冰块脸太好认了,周靳声都不相信自己居然又在校外偶遇了一次祁鸩。

      ……或许是因为住得比较近?

      低着头的祁鸩察觉了他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对上了。

      周靳声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收敛,在人家眼里估计是他自己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他们之间距离不远,周靳声看到祁鸩停住站在原地没动,还一直看着他。

      周靳声挑了挑眉,不知道这人什么情况,在心里小小的疑惑了一下,决定不管闲事,权当路人了——毕竟他还记得周二早上这人没理他的早安问候。

      出乎他意料地,祁鸩倒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在这?还能什么时候,刚刚啊!周靳声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表面上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道:“就这会儿,我从那条路转过来的。”

      说完还指了指老街的方向。

      周靳声看到祁鸩蹙着的眉头松了下来。

      他不是个好奇心多重的人,目前他丝毫不关心这人的心理活动。

      “嗯。”祁鸩想起来周靳声貌似闻不得烟味,虽然不知道他俩现在这个距离够不够烟草味入侵,还是把烟掐了。

      周靳声看到他掐烟的动作,心里舒服了不少,突然想起来手头待解决的小吃,脑子一动就塞了袋糖炒栗子过去。

      祁鸩下意识就接过了这个飘着栗子香味的油纸袋,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给我做什么?”祁鸩见他没有要把栗子拿回去的意思,问他,“你不吃吗?”

      周靳声嗯了一声,“买多了吃不完,热乎的。”

      祁鸩终于意识到他这个同桌确实和很多人都不太一样了。没有谁能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和一个把自己手扭脱臼了的人相处。

      祁鸩第一次仔细打量周靳声这个人。

      到新学校才一周,周靳声这个人的信息他就能从别人嘴里听个大概,比如说知名画家和钢琴家的爱情结晶,曾经横扫国内少年组钢琴赛奖项却毅然决然放弃钢琴演奏考进一中重点班的全能型天才等等,即使他俩连正式的交流都没两句。

      祁鸩的目光停在周靳声的脸上,心想这张脸确实值得那么多人的喜欢。

      周靳声的头发看着像是自然卷,弧度不大,前额的头发被扒到两边,两侧上翘的发梢尖尖的,看起来又很软。

      正巧夕阳被他挡在背后,余晖越过发梢,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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