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渴》刁鱼

5、chapter5

　　毕竟左手还吊着，活动起来诸多不便，周靳声在书桌前坐了挺久，但他摊开的那本练习册一直没动。

　　祁鸩那一下不止把他手扭了，还可能把他脑子也扭了，他现在看不进去题，莫名地有点烦躁。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素描本，抽出一支铅笔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起来。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笔头也正好停了，周靳声把素描本合上了。

　　敲门的是他爸，来给他解吊臂纱带的。

　　“还想得起你有个倒霉儿子啊，我以为你现在得跟尹小姐躺在床上呢。”周靳声坐着，他爸让他抬手就抬手，看着听话，嘴里依旧蹦不出乖话。

　　他爸也懒得呛他，只是说：“你妈操心着呢，你心里头有数，真有事要跟我们说。”

　　周靳声“嗯”了两声，但他觉得他爸还有话要说。

　　“还好你这手伤得不重，”果然，他爸解了他的绷带没走，站着看他，“否则别说弹钢琴了，岂不是写字都费劲。”

　　周靳声啧啧两声，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却不接茬：“你儿子不是左撇子。”

　　他爸嘿了一声，拍了拍取下来的绷带，知道拐弯抹角不如直说：“行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还想继续，现在也不晚，我跟你妈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就这点能力。”

　　周靳声坐在床上没抬头，他头发有些长了，前额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他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说：“我都在重点读了两年多了你还问我啊，现在成绩也看得过去吧，又不是只有钢琴这一条出路。”

　　他爸出去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周靳声不知道自己那点情绪有没有被看出来，反正他挺烦的。

　　他爸和他妈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他妈被他爸宠得娇气，平时周靳声叫她“尹小姐”，他爸虽然也不多么严肃，但多数时候需要他作为这个家的主心骨“周先生”，周谌这个人考虑得很多，因为他要保护自己的爱人和儿子。

　　偶尔周靳声会想，要是他爸和他妈一样纵容他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换作他妈可能根本不会在他面前提这件糟心事，她的爱是宠溺和放纵的，他爸的爱多多少少是理智的。

　　周靳声又翻开了那个素描本，挺厚挺旧的一个本子，他没有立刻翻到刚画过的那一页，他从头看起，最初几页看得出来笔法还不太熟练，前一半大多画的是一个弹琴的女人和一个画架前的男人，后半本就变成了一些生活场景中的两个人。

　　最后有画面的一页纸画的是一张路灯下叼着烟的侧脸。

　　铅笔黑白灰的色调倒是很适合祁鸩。

　　周靳声突然笑了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得会拿出这个很久不用的素描本画祁鸩。虽然他这张脸确实挺绝的。

　　他把这页纸撕了下来夹在那本没动笔的练习册里，素描本又是那个画满他爸妈的本子。

　　一夜无梦。

　　第二天周靳声坐他爸车被送到学校时，一下车就碰上了姜涛和刘子叙。

　　“周叔叔回来了啊？”姜涛认识他爸的车，也看见他爸了。

　　周靳声懒洋洋地应了声，又变成了在学校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一家子艺术家就这点不好，满世界飞来飞去。”旁边姜涛还在滔滔不绝地聊天输出，“要是声哥你对艺术的兴趣再大一点，以后肯定也得是个大艺术家吧，就是不知道跟你爸走画画这条路还是跟尹小姐继续弹钢琴呢？”

　　这类没什么意义的话姜涛以往没少说，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跟他爸那简短的聊天还是因为自己那口气没过去，他今天就是不太爱听。

　　刘子叙比姜涛心细，可能看出来了他不想聊这个，难得开口岔开话题：“你操心这还不如操心一下昨天晚上的数学测验成绩。”

　　“老李头那个看卷速度今天就得出成绩，”姜涛脑子简单，被他这么一打岔就顺着话题说了下去，“叙子我是不敢指望的，声哥，数学你得陪我垫底的。”

　　周靳声总成绩虽然在理二中游，但是数学常年陪姜涛垫底，即使昨天让祁鸩给自己开了一个题的小灶，姜涛交卷的时候卷面也乱的很，估计比自己还糟糕，但还是安慰性地拍了拍姜涛的肩，以示统一战线。

　　周靳声他们三个慢慢悠悠晃到教室的时候，距离上早自习也就剩个一两分钟了。

　　当然还有比他们来得更晚的，比如说踩着铃响进后门的祁鸩。

　　还是很严重的很眼圈，没表情的冰块脸。

　　“早上好，同桌。”周靳声冲他打招呼。鉴于接下来一年的同桌关系以及昨晚上短暂的交集，所以即使祁鸩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他还是想跟祁鸩当个朋友的。

　　周靳声说话总是漫不经心又不会让人觉得轻佻，性格虽说不上多么热情外向，人缘却一向好得出奇。

　　他本来以为祁鸩只是单纯话少，现在他倒觉得祁鸩好像真的是不爱理人。

　　祁鸩像没听见似的越过他就坐下了，周靳声几乎以为昨天晚上出租车前祁鸩柔和的表情是他的错觉。

　　他看了眼祁鸩，这人今天没倒头就睡，那精神应该比昨天好点。

　　事实上应该好了不止一点，因为他这一天都没怎么睡。

　　数学课是在下午的第一堂课，特别适合对这群昏昏欲睡的学生开展思想教育。

　　数学老师不负众望地改出了昨晚的数学测验成绩，捏着一张张两位数的卷子进行口水输出。

　　“姜涛！”他指着脑袋快贴到桌面上去的姜涛，“都考出五十分的数学成绩了你还有心情睡觉？”

　　姜涛的神智被他吼了回来，在座位上站的笔直。他这两年一直就这么过来的，数学老师的“心尖宠”。

　　不过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周靳声的名字，讲台上边老师开始发试卷了。

　　前面的试卷一张张递下来，他听到了好几声惊呼。这种情况说明有人考出高分了。

　　姜涛想了半天，他们这两个组都没有能在数学竞赛题上拿高分的，直到一张满分答卷递到他同桌手上。卷子最上方“祁鸩”两个笔锋尖利的黑色水笔字明晃晃地挂着。

　　姜涛同桌是个挺文静的女孩，坐姜涛这个人形bb机旁边都不怎么讲话，这会儿也被这张答卷惊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把答卷递给后排。

　　正巧这时候周靳声的卷子也发下来了，正巧及格。怪不得没被老师拉出来鞭尸。

　　“声哥，”姜涛把卷子递给他，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你是不是瞄大佬答案了？”

　　“大佬？”周靳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祁鸩啊？”

　　“我没有，我是那种人吗？”他只能算是虚心求教，他可没瞄答案。

　　说完他还瞥了眼旁边坐着的祁鸩，希望这人别拆穿他。

　　这一瞥他就瞥到了那张满分卷。

　　他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反正姜涛是没看出来。

　　“都拿到自己的卷子了吧？相信有部分人已经看到了，”老师敲了敲讲桌，“这次测验有个满分。”

　　由于消息还没传到教室的另一头去，有小部分人不知道，又或者说即使已经亲眼见过那张试卷，老师这句话仍旧让讲台下坐着的人沸腾。

　　竞赛题满分水平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做过就是竞赛领域的大佬。

　　数学老师没想让他们兴奋太久，喊了安静，又说：“虽然祁鸩同学说他能拿满分是因为做过，但是平心而论，我下次再拿给你们做，你们也能拿满分吗？”

　　明显不能。这过程一般人都理不清楚。

　　他们既惊讶这个人是新来的转校生祁鸩，又好奇祁鸩的来历。

　　既然做过九月全国竞赛卷，那就肯定参加了竞赛，第二次做还能拿满分，也不能是一般人。

　　祁鸩原来的学校心得多大才能忍痛允许这么个宝贝疙瘩转学。

　　“我这么说只是希望你们知道，” 讲台上老师还在试图教育这群心比天高的孩子，“比你们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不要觉得自己在一中重点班待着就高人一等，考个好大学就稳了。”

　　“高考是场很残酷的竞争，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拼搏，如果你不算聪明还不努力，你就只能被比你聪明比你努力的人超越。”

　　“高考排名就像一个分母巨大的分数，我希望大家都可以成为你们目标的那条分数线上面的分子。”

　　数学老师今天的话格外多，下课铃响的时候他停住了手中书写的粉笔，推了推老花镜，对着同学的方向弯了弯腰。

　　可能是因为他有点老年肥胖，最终仅仅只能弯下个小小的锐角。

　　第二天数学课进来一个陌生的年轻面孔的时候，理二所有人都是愣的，这个人夹着他们班的花名册和数学辅导书。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陈老，陈老六十了，但往常头发是全黑的，他说他经常得去染，除了他自己也没人知道真假，但是今天那几根白头发真挺明显的。

　　下面有人联想到昨天数学老师的异常，顿时有点坐不住了，高声问陈老：“老李头呢？叫他来上课啊！”

　　“同学们，”两个老师试图安抚他们的躁动，“安静下来，先听我说。”

　　“李老师身体抱恙，恐怕没有办法继续陪着大家一起走下去了，”陈老停了一会儿，“我知道大家会舍不得李老师，李老师自己也知道的。”

　　“剩下不到一年时光，就麻烦我身边这位苏老师了。”说完，陈老推了推身旁的年轻人。

　　年轻老师还有点害羞，在讲台上站的笔直，笼统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没几个人听进去了他的介绍。大概知道他姓苏，二十七，这个资历教他们班本来是不够格的，但他的教学成就和个人能力确实挺突出的。

　　不过那也只是数据优秀罢了。早就习惯了一个老师的教学方式，是很难短时间内再去适应另一个老师的。

　　熟悉两年的老师突然就不教了，任谁都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