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渴》刁鱼

27、chapter27

　　周靳声背靠着木质栏杆，微冷的河风吹起他的头发，弯弯的月牙被云层赶了出来，俯瞰这人间，落进了少年眼中。

　　尹颂走到他身边，手搭在栏杆上，侧头看着他，“你和祁鸩是怎么回事？”

　　“嗯？”周靳声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装模作样地适时露出不解的神色，“我们怎么了，不是挺正常的吗？”

　　尹颂谨慎地看了眼四周，“前段时间我就觉得你俩别扭，况且今天我看到你牵他手了。”

　　周靳声无奈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齐时鸣的事对你有影响？”

　　尹颂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却又觉得周靳声没必要对她撒谎，还是接受了周靳声的解释，被他岔开了话题。她没见过周靳声有意要遮掩什么，他对任何事都表现得大方。

　　可她不知道周靳声放在祁鸩身上的心思有多么小心翼翼，他没法大方。

　　刘子叙成功拿到了玩偶，过来告诉尹颂回去的时候记得去拿。

　　周靳声看到不远处站在树下的祁鸩，悄悄抛下两人溜到他身后。

　　祁鸩没发现他，他双手越过对方的肩膀垂下去，胸膛前的衣物同对方后背的衣物相互挤压。

　　祁鸩没什么反应。

　　实际上，随着周靳声有意无意地亲近，属于周靳声的身体接触已经不会让他有太激烈的反应了。

　　“怎么了？”祁鸩低沉的声音同呼吸的热气落在周靳声耳边。

　　“看你一个人，过来陪陪你。”

　　周靳声无所谓自己说出口的话会不会让人多想，毕竟祁鸩关于这方面的反应很迟钝，可能也是因为社交经验太少的缘故，他对于亲密关系的认知全都来自周靳声。

　　所以他不会知道朋友之间不会牵很长时间的手，也不会经常做摸头发摸脸这种亲昵动作。

　　而周靳声则借用这个便利诱导他满足自己的小心思。祁鸩喜欢摸他的头发和脸，他就任其妄为，而他在外面会主动或牵或握地拉祁鸩的手，祁鸩也不觉得不妥。

　　他偶尔也抱有一点期待，说不定祁鸩只是因为未知而恐同，他并不是完全接受不了。

　　祁鸩对他的心事全然不知。

　　他们所在的这棵大树也算枝繁叶茂，遮住了道路上的灯光，让树下这片天地暗沉沉地，只有靠的近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你和尹颂在谈恋爱吗？”祁鸩忽然看着周靳声的眼睛，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啊？”周靳声愣愣地听对方语出惊人，本来想直接解释，突然意识到什么，反问他，“你听谁说的？”

　　“学校里有人这么说，有段时间你们一起回家，但我记得你们两家并不顺路，刚才尹颂还亲了你。”祁鸩说着说着，眉头拧了起来，好像是对此深信不疑。

　　说罢，他又加了一句：“你刚刚还没否认，你只是惊讶我知道了。”

　　周靳声总算没忍住笑了出来，清朗的笑声回荡在风吹树叶的婆娑声中，扰动少年的心思，好像一片湖泛起涟漪，一圈接一圈地无法停歇。

　　“尹颂是我表妹，”周靳声还没止住笑，“我要是跟她谈恋爱可能要被打断腿。”

　　这下轮到祁鸩愣了，尴尬地不知所措。

　　周靳声又继续解释：“我倒是不知道学校里还有传我俩八卦的，你看咱们班里不是没人说嘛，可能没人跟你提过，我下意识以为大家都知道。我爸妈都不在家的话我有时候会去我舅舅家也就是尹颂他爸家待几天。刚刚她也没亲我，你离得太远看岔了吧。”

　　而且他俩刚才的话题正好就是祁鸩本人。

　　“哦，知道了。”祁鸩的耳根不争气地红了，凭借着十七年毅力才维持着脸上的淡定。

　　“哎，你也有八卦别人感情生活的一天。”周靳声撞了撞他，心情愉悦地感慨道。

　　他控制不住地欣喜，哪怕以祁鸩薄弱的共情能力来说这绝对不是吃醋，但至少还是在意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祁鸩也找不出自己好奇这件事的原因，只当是跟周靳声待久了变得有人味了一点。

　　在周靳声身边的时候，他会笑会闹，会为他担忧，会想要凑的更近一点。

　　他觉得朋友确实是种很不错的关系。

　　他们走出树下，周靳声拉着他偷偷避开其他四人，“嘘，我带你去个地方。”

　　沿江风光带被夜晚暖色调的灯光镀上一层模糊温柔的滤镜，少年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灯光渐渐稀疏，月亮更明亮的地方去。

　　没有了身边三三两两走过的路人，开阔的视野里只有那么一个人的身影窜动，却把冬日里空旷冷寂的心填的又烫又满。

　　“去哪？”祁鸩问。

　　“去找个能把你给卖了的地方。”周靳声说。

　　祁鸩低声笑笑，把勾起的唇埋进软绒绒的围巾里，那是条纯米黄色的针织围巾，这么明亮的颜色本不该出现在祁鸩身上，但它是周靳声送的。

　　他们走到了正对着大桥的江岸上，侧身能看见一座不高的古塔，再往边上走，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土坡。

　　岸上的风呼呼吹向河面，吹动土坡上枯黄的野草。

　　“上去。”周靳声推了祁鸩一把。

　　这土坡不高，却很陡，祁鸩不得不斜着身子保持平衡，适应了一会儿，便大步流星地迈开了脚。

　　祁鸩穿着短款黑色棉服外套，露出了整条长腿，坡上疯长得老高的野草只堪堪到他膝盖。

　　周靳声有些懊恼，过长的羽绒服让他抬脚困难了许多，上坡的速度比祁鸩慢了太多。

　　而前头的人似乎发现后者落后的步伐，走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转过了身。

　　周靳声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抬头同他对视。

　　头顶温柔的月光洒下来，微凉的晚风吹过去，远远地，他竟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明明是双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眼睛，单眼皮，黑瞳孔，他却被蛊惑得直直注视他几十秒。

　　他可能不会再为谁像为祁鸩这般地心动了。

　　那个人只要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他就愿意爱他很久很久。

　　又过了一会儿，或许是他的眼神太炙热，祁鸩承受不住似地偏开了脸，朝他走了几步。

　　坡度太大，祁鸩踉跄了几下才稳下身形，冲他伸出一只手。

　　“我拉着你吧，”祁鸩想了想，“你的衣服看起来好像不太方便。”

　　周靳声把手递到对方掌心，感受到被握住的热感，连脑神经都活跃得烫了起来。

　　这是祁鸩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不是他为了满足自己对祁鸩的渴望而小心翼翼的试探，是祁鸩觉得他应该牵起自己的手。

　　随着离顶端越来越近，风也越吹越大。

　　顶端的风比河岸上猛烈不少，在这个凛凛寒冬里刮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生疼。

　　“我觉得我有病，”周靳声笑了起来，“大冬天的跑上来吹冷风。”

　　祁鸩赞同地点了点头，靠近了点把他的围巾往上扯了扯，说：“你冬天不是怕吹风吗？”

　　“……突然想任性一次。”周靳声愣愣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做得如此自然，说话都不太顺畅。

　　下巴上全是祁鸩刚刚靠近时留下的温热气息。

　　手掌碰或的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痒，心底软成了一片汪洋。

　　“我看你好像挺喜欢吹冷风。”他说。

　　祁鸩想了想，“因为早上我总是站在走廊上吹风？”

　　周靳声点了点头。

　　祁鸩嘴巴微张，将要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儿换了套说辞：“我只是来得早了吹风醒神。”

　　其实他总是站在前门走廊上是因为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周靳声从校门口走到教学楼的整条路线。

　　而那时他们正在进行幼稚的冷战。

　　他是讨厌同性恋，但周靳声不是同性恋，他不喜欢看到周靳声因为别人的误会、恶意揣测和其他阴暗的心思让周靳声露出难过的表情。

　　尤其是周靳声第一次“收到”假发和裙子的那天，他看到自矜温润的周靳声把手指埋进掌心狠狠地压住，浅青色的血管突出白皙的皮肤表面时，他就没法因为周靳声为了同性恋跟他呛声这种小事生气了，他承认他心疼了。

　　从那天开始，他为了在周靳声到校之前处理掉那些恶心人的东西，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起床，有时候正面碰上了那些人，就威胁恐吓两句，虽然还是会有其他人接着来，但数量也少了些。

　　他花了一段时间说服自己主动向周靳声低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遇到周靳声之前，他总是孤僻的，他不会试图挽回任何人，也没有人能在他的身边留很久。

　　他认为周靳声是个对他而言特殊的人。

　　他可以为周靳声做一些从来没有为其他人做过的事。

　　比如刚刚拉着他的手走上土坡，比如现在站在他身边拉高他的围巾，再比如被他怂恿着迎着寒冬腊月飘着的刀子似的北风冲下坡。

　　祁鸩步子迈得很大，身体重心在下坡时根本稳不住，只能不停地加速，脚下踩着的是枯黄倒伏的野草。由于惯性，他在平地上又冲出很长一段距离。

　　稳住身形后，他转身看向还站在坡顶的少年。逆着光，少年的身影被勾画出断断续续的的昏暗轮廓，他隐约看到几缕不听话的头发丝被吹得竖起又弯了起来，在少年的头顶形成一条长长的、柔软的曲线。

　　周靳声不知道祁鸩在想什么，他撒开了脚丫子朝着对方的方向狂奔下去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貌似会限制他的发挥，由于脚步不能迈开了去，他不得不加快频率，冲下坡到了平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

　　察觉到不对劲的祁鸩急忙向前跑了两步，转眼少年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