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五、痴心错付情难堪 ...

  •   谢璟站在竹林外。承云出了竹林看见她,忙问道:“现在还有琴声吗?”
      “没有。”
      承云忽然有些失落,道:“有没有其它异常?”
      “没有。”
      “房间还封着吗?”
      “是。”
      “去看看吧。”
      于是二人穿过林荫,从小道来到当时的闺房前。熟悉的开锁声,承云站在阶下,感到莫名的惆怅。房门开了,一样样事物都未变过。承云道:“在房里放盆花吧。以后,每天来浇浇水,这样太清冷了。”
      “是。”
      “走吧。”承云叹道。谢璟先离了房子,承云又留恋得看了几眼,才走了出来。谢璟又挂上锁,承云道:“有什么异象马上来告诉我。”
      “是。”
      承云快步向竹林而去。这在这时,谢璟看见房内闪过一抹幽深的暗影,轻叫了一声。那暗影看向她,轻唤道:“锦怜。”
      谢璟一惊。那暗影道:“你害了你自家的小姐,这帐怎么算?”
      “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那暗影笑道:“我是谁?我是你苦苦爱着的周溟渊的妻子阎琴桢啊。你为了嫁给周溟渊指认周碧妍是凶手,害得她无从辩解。而他却为了我家的产业,逼你自杀。”
      “我不是锦怜。我不认识你。”
      那暗影不顾她的辨否,轻笑道:“你,恨吗?”

      画室的楼下没有人。承云猜想玉然在楼上,便顺手也翻起画来。他不是很懂画,每一张只是略略一翻,若看到文士饮酒图,间或仔细看看人物。一连看了许多,他不禁有些烦闷,随手又翻开一幅,正要合上,忽然想起什么,忙重新翻开。只见青色的勾勒,淡黄色的线条,隐隐地影印出一个女子的背影。裙衫的轮廊如若摆动,长发及至腰间,体态轻盈,柔和而不显病弱。一臂垂在身后,袖口处手指纤细,另一侧却只可见肩膊,盈盈间,如将远去,又如伫立深思。正是承云日思夜想的周碧妍!
      画室的阁楼上,玉然回过神来,竟觉四周幽深可怕,再不敢久待。下楼来时,看见承云呆呆地立在画架前。她看见了画上的女子,凝视许久,绕过承云到画像的左边,看见落款是溟渊,没有写姓。承云依然凝视着画中女子,玉然心中竟觉有些酸楚。问道:“她是谁?”
      “碧妍。”
      玉然只觉血脉停止了流动,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忽而大叫起来:“承云,我们走……”说罢便拉着他向屋外跑去,仿佛里面有幽灵鬼怪。

      “承云,对不起。”车辇上,玉然低头坐在座椅的一边轻声道,“刚才我失态了。”
      “没关系。”承云不知玉然心中所想,心内还想着那幅画像。
      “回府后,你能不能到我的房间来?”
      “可以。”
      二人各怀心事,直到车辇停下,才各回过神来。承云想到自己把玉然一个人留在画室,不禁心下歉然,遂不叫丫鬟,自携了她的手扶她下来。玉然也一时忘记了心事,由他扶着,直到下了车辇也未放手。
      一同跨进明□□的大门,穿过走廊。路过厢房边的花架时恰看见依偎在一起的盈儿和苏吟。玉然满脸羞红,又忍不住微笑起来,承云抚着她的肩,轻身道:“我们绕过去吧。”
      玉然低“嗯”一声,只听四周沉寂。风吹过树叶只留下细细的沙沙声,以免惊醒了沉醉中的鸳侣。月光温柔而明媚,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握着玉然的手也似乎给她的梦添上了一层丽色。
      池边,水月朦胧。
      玉然坐在水榭旁,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道:“你曾说过,我送你的东西你都会好好收着。”
      “这是什么?”承云打开锦盒,惊道,“佛珠。”
      “答应我。把它带在身边,每时每刻。”
      “为什么?”
      玉然道:“不愿意吗?”
      “好。”承云收下锦盒,道,“这些天我总觉心中不太平静,或许佛珠能佑护我吧。”
      “来了洺城这么久,都没有好好和你说过话。告诉我,你离开京都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许多许多。”承云道,“这些年我遇上了很多人,可我一直都只把你当作真正的朋友,与名利无关,与地位无关,可以毫无顾忌地谈天说地。只是玉然,如果你发现我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你会不会不理我?”
      “人的改变有时候也是情不得已。在我心中,你从来没有变过,也不会改变。”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承云道,“我们是朋友,永远这样,好吗?”
      玉然的身子颤了颤。
      “好。”

      “小姐。”盈儿笑盈盈地走过来,“多亏了那一场病,如今公子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丫鬟多嘴。”玉然别过脸去。
      “对了。先生说要为你提亲了。”
      “这么快?”
      “嗯。”
      “你转告先生,不要去了。”
      “为什么?”
      “我怕……他不同意。”
      “小姐你真是太顾虑了。连先生都说他是动情了。白日看见他的眼神总是游离,而且他凝视你的眼神……”
      “或许他一直当我是朋友。”
      “怎么会?如今都大了,依着男女有别,他也不该和你这般亲近。”
      “但……”
      “要不我让先生帮你试探一下吧。”
      “什么时候?”
      “明天孟公子休假。我们找个借口出去,让先生问问看?”
      “好。”
      “那我去和先生说。”
      玉然笑道:“别老先生先生的了。等我回府就把你俩的事定了。”
      “谢小姐。”盈儿捧着茶壶向外走去,不自意踩着门槛,几要摔倒。这时一双手扶住盈儿。玉然看去,只见苏吟立在门口,问道:“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苏吟神色却十分严肃,“小姐,我有事要和你说。”
      玉然站起身道:“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孟大人房里有一张画像?”
      “画像?”玉然想了想,恍然道,“是不是上面画着一位白衣女子?”
      “是。”
      玉然叹道:“他终究是把那幅画拿回来了。”
      “她是谁?”
      “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吟道:“刚才我去他房间,他一直盯着这幅画像出神,连我来了都没有注意到。我怕她是……”
      玉然打断他的话道:“或许是这幅画中有什么秘密吧。这幅画是孟溟渊老爷画的,画中的女子应该是他的长辈,离世也应该有一百多年了。”

      “秦姑娘去哪儿了?”
      “到南山赏花了。”盈儿也不在,回答的是一个陌生侍女。承云本不在意,但见她衣着光鲜不似府中之人。遂停步问道:“你是谁?”
      那侍女答道:“我是枫林稠庄贾公子的侍女。公子让我来送些东西给秦小姐,才听丫鬟说秦小姐出去了。”
      承云这才看见侍女身后还有几个小厮拿着箱子,不悦道:“你怎么知道秦姑娘住在这儿?”
      侍女笑道:“前些日秦小姐和我家公子去湖边看荷花,是公子送小姐回来的。”
      承云道:“既然秦姑娘不在,这些东西还请你先拿回去吧。”
      那侍女还有些迟疑,承云却已转身离去。虽然他不知玉然怎么结识的这些商贾,但总觉心中不大痛快。况且外人已知玉然住在明□□,虽然本无什么,但传出去总免不了闲言碎语。
      “大人。苏先生在西厅阁楼请您。”
      “好。”

      “孟大人如今还未娶亲?”
      “是啊。”
      “我倒有一门好亲事。”
      “哦?”
      “你觉得秦小姐如何?”
      承云不语。苏吟道:“难道配不上你?”
      承云道:“她还太小了。”
      苏吟道:“她只比你小五岁。”
      承云道:“是她让你来的?”
      “是又如何?”
      “秦姑娘很好,我也一直很敬重她。你且劝劝她,这件事就不要提了。”
      “但是……”
      承云起身,道:“秦姑娘还是另寻好人家吧。”
      苏吟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何必当真?何况秦小姐又岂会缺少……”他的笑容忽而凝住,只见盈儿从屏风后冲了出去。
      “告辞。”苏吟说罢匆匆离去。承云看着茶杯,心中杂乱万分。
      不一会儿,一个侍女进来,试探道:“大人?”
      茶杯碎在地上。承云惊醒过来:“怎么?”
      “秦姑娘走了。”
      “去哪里了?”
      “京都。”
      “哦。”承云自己弯下身,拣起一块碎瓷片。
      “大人,我来吧。”
      那瓷片沐着阳光,在承云手中熠熠闪亮。

      南山的惜花亭内玉然已等待多时,遥遥看见盈儿的车辇到了山脚,连忙跑下石阶。
      “他说什么?”
      “小姐……”
      玉然全身一震。“他没同意,是吗?”
      “走吧。”见盈儿不说话,玉然自顾向山下走去,登上马车。她早该想到,承云那样优秀的人,又怎会看上她。于是也不等盈儿,厉声道:“走吧。”
      车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向城内驶去。玉然回过神来,急忙道:“调转过去,到京都。”
      马车缓缓转身。盈儿静静立在刚才石阶通往的路口,玉然挑开帘子,看见她的侧影,忽然悲不自胜,那一点自持也无,趴在马车里,大声痛哭起来。
      盈儿急忙跳上马车。“小姐,不值得啊。或许他早就知道你的心意,却故意接近你,让你有错觉,最后给你难堪。”
      “不是他的错,我本来就不应该来看他。是我太笨了,他才嫌弃我的。”
      “小姐你不要这么想。”
      “小姐!”
      苏吟匆忙赶到惜花亭时,四周已一片沉寂。

      没了来洺城时的兴奋,一路走走停停,到京都外时,已是深秋了。一路上玉然虽神色如常,盈儿却知她心中伤感,时常说些不相干的事引开她的心神。
      玉然心中感激,但那缕愁绪不但没有变淡,反而如深秋的寒意越来越浓。她亦会责怪自己的痴心妄想,但这似乎是她生命中的一劫,一旦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时残时缺的嫦娥,这几个月的时光还历历在目、无法释怀。
      看着京都的城门越来越近,玉然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害怕起来。于是她让马车在城外停下,不一会儿,马车离了城门,向城外背道而驰。也没行多远,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盈儿。你给母亲写封信,就说我过几天就到家了。”
      盈儿应声而退。玉然独自走到自己的房间,虽然不及家中精致华丽,但也朴素整洁。她推开帷帐,忽然一惊¬——里面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可目光比化缘更深邃难测,令她怀疑他的真实年龄。男子一袭黑衣,上着斗笠,看不见面容。
      “宣儿。”
      玉然一愣,道:“你是谁?宣儿是谁?”
      “我是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镇南侯。你是谁?”
      “你是宣儿,我是宣儿的父亲。”
      “你认错人了。我是镇南侯的女儿,不是宣儿。”
      男子摇了摇头,道:“你相信转世吗?”
      玉然怔住了。男子道:“前世你叫孟紫宣,是我的女儿。”
      “如果我是你的女儿,你应该早就去世了。”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魂存在吗?”
      玉然退后一步。“我相信。”
      “可是。”玉然道,“我不相信你是我父亲。”
      男子走上前,摘下斗笠。玉然看着他俊朗得近乎完美的面容,竟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不管你相不相信,请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这么说你是鬼魂?”
      “是。”
      “你为什么不转世?”
      “自从我爱的人离开我,你也得病死去,我就已经厌倦尘世了。”
      “你爱的人是谁?”
      男子轻轻一笑,道:“你不会害怕?”
      玉然道:“在洺城里也有个叫周碧妍的鬼魂,其实你们和常人也一样。而且,我觉得你不会伤害我的,或许我前世真的认识你。”
      男子展颜微笑,携着碧妍的手凌空飞起,碧妍向下看去,她的躯体正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二人飞过了重重高山,最后到了一个悬崖前。崖锋高耸,不见谷底。
      悬崖之央有个玉坛,高若一人。台阶两旁各有一个持戈武士,凛凛而立。看见那二人走进,武士却一齐弃下武器,跪拜道:“参见王上。”
      玉然惊奇。男子微笑道:“我就是这里的冥王。”说罢携着玉然登上玉坛。
      坛上有一处凹陷下去。冥王和玉然站在圈内,冥王从袖中拿出一块牌子对着地面。那牌子反出耀眼的绿光,凹陷处忽然向下沉去。那山幽不见底,借着牌子发出的微光,方可看见四周的山崖峭壁。冥王道:“这是玉牌。只有借助玉牌才能从人间到达冥府。”
      又行了不久,从地底发出一种暗光,冥王拉着玉然跳下凹陷处,道:“冥府到了。”
      不同于玉然想象的荒芜衰败。他们正处在一个花园内,奇花异草胜过人间。冥王把玉然带到一间屋子里。屋子里并无它物,只有一张巨大的画。四周太过昏暗,玉然凑上前,正想看清上面画着什么,冥王又拿出玉牌,霎时整个画布被照亮,一束光从画布里射出来,冥王抱着玉然投进了那万千华光内。
      画布里是一座华丽的屋宇,屋后有一片晶莹的池水。池边有假山竹林,还有一二水榭屹立其间。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葚蓝,飞鸟路经。冥王道:“喜欢吗?”
      “喜欢。”
      “这儿叫做山水居。”
      “山环碧水,水抱青山。很美的名字。”
      “宣儿。”
      玉然望着冥王,道:“前世的事我已无法确知,不如你叫我然儿吧。”
      冥王怔了会儿,道:“好。”
      “有时我会觉得父亲太严肃,虽然对我很好但总是把我限定在家中。”
      冥王笑道:“下次你觉得寂寞了就假装生病,灵魂只要离开身体就可以到这儿来了。”
      “你真好。”
      “你相信我是你父亲吗?”
      玉然望着他,道:“如果你还把我当女儿。你愿意做我的义父吗?”
      冥王眸中一黯,随即揽住她的肩道:“怎么会不愿意呢?”
      “然儿。”
      “嗯?”
      “你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是,不,可是……”
      “你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他不会愿意的。”
      “你愿意吗?”
      “我?”
      “你再看看这个院子,你找得到出口吗在?”
      玉然一怔,只见四周恍如天然,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离开的关口。冥王注视着她的表情。拉起她的手,飞到池边。他把玉牌扔到池里,玉然一惊,只觉有人在她背上推了一下,便也跌到了池里。
      慢慢坠下,池水却似没有尽头,忽而眼前光亮变化,她便立在了一间房子里,画布就在她的眼前,却荡着一层层波纹。衣衫还是干的,方才的一切没有了半分痕迹。她怔怔地看着画布,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回头看去,冥王正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块他刚刚丢入池中的玉牌。
      “然儿。”冥王伸出手,“给你。”
      “为什么?”
      “我不愿你难过,算是我作为你义父的一片心。”
      玉然接过玉牌,只见正面刻着一座宫殿,反面则是几片浮云。玉然忽然明白了。踌躇道:“会害了他的。”
      冥王抱住她,那小小的身躯躺在他的怀中,泪水穿过他的身体。不由轻声道:“他会愿意的。会的。”

      玉然睁开眼时,冥王已经不见了,袖中多出了一块冷而硬的东西,低头看去,正是那块玉牌。抬起头来,忽而一惊,因为眼前的屋舍正是她一个月前离开的明□□。忽然明白了冥王的苦心,可踌躇良久,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有人出来了。

      自从玉然走后,承云的心境变了许多。莫名的惆怅起来,一点愧疚也始终萦绕在心头。或许,他可以婉转一些,不应该那样伤害她的。
      “顺宜。有没有找到秦姑娘?”
      “秦姑娘不是直接回京都的,每次快要追到时她时她都绕了开去,所以现在还没有找到。”
      承云叹了口气,道:“你去秦大人那儿打听一下,秦姑娘有没有写信回家。”
      “是。”
      顺宜走了。承云独坐案台,思绪万端。这时看见顺宜慌慌忙忙地跑了回来,道:“秦小姐,她——”
      “怎么了?”
      “她在门口等——”
      承云未待他说完,急急向外奔去,到了门口,果然看见玉然站在门口。一个月不见,她却消瘦了许多。于是喜道:“你怎么回来了?路上没事吧。”
      玉然缓缓抬起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比她初来时,还要美了。无数的飞花缠绵而落。潇潇细雨,微微斜风。庭院间添了几只燕子,忽来忽至。
      玉然心中却没有丝毫欣喜,只淡淡道:“喜欢吗?”
      “这是哪儿?”承云却想起了阎琴桢,“这时冥府吗?你怎么会到这儿?”
      “我只问你。”玉然凝视着他的眼眸,问道,“喜欢吗?”
      “这儿真美。可是,我……”
      玉然拉着他走到池边。承云心下歉然,踌躇道:“我……”
      玉然朝他微笑道:“你说过,你不喜欢当隐士的。”
      一时间,许多花瓣飞落,池边的涟漪更浓了。玉然拿出玉牌,道:“走吧。”承云点点头,于是二人一齐跳下水池。
      池水之下,水流冰凉。玉然死死地捏着承云的衣袖,而承云依然向着另一片水域飘去。她忽然感到有些凄凉。她留不住他的,她早知道。
      回到那间屋子里。玉然回顾四周,那张画布依然氤氲着水气,没有了那熟悉的气息。他走了。
      玉然黯然走出房间,忽然想起,承云没有玉牌,他能去哪儿?会去哪儿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