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最好时》宇上

2、退学，回农村

　　老式圆盘灯透过底部积攒的灰尘，费力地亮着屋子，桌上可乐罐里浸着烟灰，散发出隐隐枯槁味。

　　梁一帆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架在眼前挡着四周的光，额头上的碎发浮在毛衣袖子上，鼻子挺翘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另一只手抓着遥控器摊在沙发边缘，好像被无数个无聊的电视节目折磨的睡着了。

　　脑子里的梦境无端变化着，虚幻中的小人似是奔跑着将脑子里的乱线拉扯纠缠起来，半梦半醒间让人头疼沉闷。

　　耳边传来一阵窸窣，梁一帆模糊中感受着声音的来源。

　　头顶传来一声重响，脑子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他睁开眼，怔楞着望着屋顶，细微的声音透过天花板落下来。

　　移开眼前的手肘，静静听着，楼上椅子擦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入耳。

　　他的心突然开始毛躁起来，坐起来取了一根桌上放着的烟，往阳台走去。

　　阳台的栏杆对于他来说并不能起到防护的作用，他躬身双手撑在栏杆上时，半个身子都探出外面。

　　夜里没风，火稳稳地点上了烟尾，吐出一口浓烟扭头看向楼上窗户外透出来的光，心跳如雷。

　　一天前。

　　星期五，周漾被他妈抓着回宣河的时候，他刚打完一局狼人杀，彼时正站在五六个男男女女的人群中卧槽满天飞，情绪激动地复盘着游戏。

　　他身材高挑，穿着蓝白校服，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所以他妈数十米外手起包落，拿着他的书包精准砸在他脸上。

　　那书包装了满满当当的东西，鼓起一个个尖刺，擦过周漾的脸时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红痕。

　　周漾又逃课了，并且是在李秀华的课上，李秀华是市里颇有地位的金牌教师，甚至宣城中学尖子班的噱头都是李秀华的名号撑起来的。

　　现在宣城市里对子女成绩有要求的，基本上都知道，李秀华带的班一定是市里升学率最高的班。

　　他妈就是如此煞费苦心费尽力气把他这么一个书不读，题不做，还天天逃课鬼混的人，强硬插进这个班级，她甚至有点心疼李秀华了，怎么就碰见她妈这样不懂事的家长？

　　所以碰上这样不懂事的家长以及不懂事的孩子，李秀华也忍不了，宴请周禾去了学校，剥夺周漾尖子班在读席位。

　　于是他妈去学校抓来他的书包满脸愤恨准备砸“死”他。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书包，然后将目光移向几米外的女人。

　　周禾死死盯着周漾，满脸怨愤。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愣住了，气氛诡异。

　　只有周漾身边的林枣看到周漾被砸的偏过来的脸上有伤，询问他有没有事。

　　赵虎站在人堆里反应过来自己的好兄弟被打，直接情绪上头爆了粗口，“你tm谁啊！有病啊你！”

　　他吼着就要急冲冲地挽起袖子上前理论，一股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劲。

　　周漾抓起地上的书包，挎在肩上，冲着身后几个尴尬在原地的人笑了笑说，“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玩。”又冲前面气冲冲的男生喊道：“赵虎！下次约。”走在前面的男生闻言转过身来，两条眉毛皱成一团，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跟那个打人的一前一后走远了。

　　回到家，指纹锁滴答一声，实木亮面漆的木门推开发出浓重的声音，然后空气再次陷入沉默，仿佛进来的不是一对母子而是两个陌生人，不小心对上眼了还会暴起质问对方为什么在自己家中。

　　周漾脱了鞋摸着黑，灯也不开就往房间走去，他此刻就希望这屋子就一直黑着，别让他见着一点光，黑漆漆挺好的，捂住耳朵装听不见别人也看不到。

　　事与愿违，确切的来说，周禾与他压根没有心意相通的时候。

　　周禾“啪”的开了灯，头顶的巨大吸顶灯几乎是爆顶周漾，他拧了拧眉感到一些烦躁，踏着拖鞋走的更急了。

　　周禾在鞋柜里放好自己脱下的鞋，又把周漾的鞋收进另一个更高更宽的柜子里，这是专门用来放周漾鞋子的柜子，此刻也有点拥挤了，一些鞋子鞋背面相对地叠在一起。

　　周漾开了门，一脚踏进房间，身后传来周禾低沉的声音：“收拾你的东西，明天带你回宣河。”

　　周漾冷呵一声，握在门把上的手垂下来，“怎么？你不是一直看不起那个小破县城吗。是我把宣城的好学校都嚯嚯光了，还是我臭名昭著被宣城的学校都拉黑名单了？”

　　周禾总是能在极快的时间内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好像刚刚在大街上她没有砸过自己的儿子一样，她现在蹲在茶几旁翻着抽屉用一位母亲爱子心切的语气说着：“儿子，咱要上就上最好的课，宣河一中冲刺班的升学率这两年也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听说那个冲刺班的班主任还是……”

　　“嘭”的一声，房门紧闭，屋子都跟着抖了抖。

　　周禾翻找的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抽出抽屉底部的一本相册搁在茶几上，起身收拾行李去了。

　　第二天周漾坐在车上时，已经没什么情绪了，他一晚上没睡，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脑子却是又重又糊，眼睛也跟着酸涨涨的，现在躺在后座椅子上，就只有困意一阵阵的来，他撑着一点意志，在群里发了句。

　　退学了，回农村了。

　　又熟练的接了个略无语强颜欢笑表情包，看了一眼没有立马回复的消息，然后关了手机立马睡去。

　　有时候情绪猛烈翻涌后，反而会诡异的平静下来，周漾挤在后座的包裹杂物中，靠在车玻璃上睡得很沉，甚至很香。

　　他能在忽然颠簸的瞬间里，感受到阳光的暖烘烘。就这样睡一场后，似乎能忘了自己身处冬日，一些情绪就跟着散了。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周禾开的不快不慢，甚至还非常舒服，周漾一路睡了过来，除了几次脑袋在车玻璃上滑出了一个极扭脖子的形态，他几乎没清醒过。

　　在车上睡觉的人总是能在到达目的地的前几分钟精准醒来——这是因为司机在准备停车了。

　　车速慢了下来，周漾提着脖子靠回座椅的时候，他一下子清醒了。

　　窗外的景色让他的脑子迅速翻找起以前的回忆，但是不能称为景色，只是一幢庞大的灰色建筑，墙体外面还挂着一些凌乱的红色黑色的电线，一副老旧的样子。

　　周漾以为她妈会一掷千金在县城里专门租一个学区房给他，竟然把他带回姥姥家。

　　一些不好的回忆更加疯狂的涌现，周漾打开手机压了压情绪，群里已经有99+留言了，还有几十个未接电话。

　　粗略的翻了一下群里的话，几个爱发语音的，他都切了转文字，大家的发言从最开始的疑惑，到言语上的关切，再到疯狂@周漾，到最后猜测周漾是不是已经被摔了手机关进了戒网学校，再到对周漾人身安全的担忧，事态在一步步离谱。

　　周漾也觉得离谱，看着那些激动的言论脑补了他们说话的神情，周漾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很贱的回了句：“已电死，勿扰。”

　　不过几秒底部就弹出了一条语音，周漾长按语音转文字，字体一个个地滚了出来。

　　葛均：“没死呢？大半天不回消息，电话也不接，到底咋回事啊？”

　　又跳出一条语音，周漾语音转文字。

　　赵虎：“我靠，兄弟，终于舍得回消息了，md，准备摇人去附近戒网所了。”

　　一条文字消息接在下面，张宇恒：退学了，然后呢，你妈准备把你带去哪个学校魔鬼训练？

　　魔鬼训练倒不至于，周漾自己不想学，周禾拿着电棒逼他，打他，他也不会学的，但是他的一些自由恐怕又要被压榨消耗了。

　　周漾不慌不忙甩了个地址链接过去。

　　刚准备回复张宇恒，底下又弹出一条语音，周漾转文字，赵虎：“tm说这就来气！我还是想不通，上回我凶周漾妈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拦住？@林枣@葛均”

　　一条文字消息，林枣：谁能拦住你啊？这么虎。
　　赵虎骂骂咧咧发来语音，“我靠，我真没想到，要知道是他妈，书包砸我身上都行！”

　　大家被赵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给干沉默了，群里突然的安静。

　　其实也情有可原，周五跟他一起逃课的还有林枣和葛均。

　　林枣从小跟周漾一个小区，算是青梅竹马，自然知道周禾，他俩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但都不是省油的灯，林枣不逃课，只请假，她妈也惯着她，当家长的都这样无所谓，老师也不管她什么了，由着她两天打鱼，三天晒网。

　　张宇恒和葛均是他高中同学，张宇恒是真尖子生，爱学不逃课，但周末也跟他们一块疯玩。

　　葛均隔壁班的，真正的跟周漾臭味相投，教导主任见他两都唔着鼻子走。

　　周漾经常被请家长，他两早面熟周禾了，特别是葛均，他时常能接收到周禾路过他时眼里的不爽，葛均自己认为的，就是不爽，毕竟几次被抓到逃课去网吧，站在周漾旁边的都是他。

　　只有赵虎，隔壁职校的，周漾跟他网吧认识，平时一见面就是网吧，桌游，KTV，一切娱乐场所，都离周禾远远的，第一次见周禾，就是要撸起袖子干架的杖势。

　　周漾倒不在意，干碎了沉默，@张宇恒，他看着窗外捏了个语音过去：“我妈带我回老家读了，不远，就两个小时的车，以后还能常见面。”

　　周禾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在车外打电话张望着什么，周漾扫了一眼看回手机，好像是觉得说的有点太正经了，他又打了串字过去：别想爷爷我啊，我在你们太姥姥这儿呢@所有人

　　葛均：中指jpg，文字消息：我是你爷爷@周漾

　　林枣：我就说上面那地址名儿眼熟，原来是你姥家。

　　赵虎发来语音消息：“之后找时间去你姥家还是你太姥姥家的找你啊，你把住的地方安排好，我要睡最舒服的网吧。”

　　林枣：翻白眼jpg，人网吧收你吗，未成年。我和宇恒还是去附近舒服的酒店吧@张宇恒，怎么样？

　　张宇恒：睡自习室吧，正好你们都不爱学习。

　　周漾：……

　　赵虎：……

　　葛均：……

　　林枣：好，他们三打呼噜，我要睡你隔壁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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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