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最好时》宇上

3、喜欢盯人但是怕被人盯

　　五个人发不完的消息，周漾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群里已经开始讨论来宣河能玩点什么了。

　　他打开美团看了看附近的吃喝玩乐，吃喝倒是不少，玩的也就网吧比较多，KTV就几家，玩桌游的就一家，评分2.9，评论没几个，周漾感觉这家店岌岌可危，一幅干不下去的潦倒劲儿。

　　他突然想到，这小破地方，自习室不一定有呢，刚在搜索栏输下自习室，周禾把车门打开了。

　　“漾漾，你先下来，让叔叔们搬行李。”

　　周漾看着外面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挺好的，能用钱办到的事，周禾从不浪费一丝力气，她儿子也跟着享福呗。

　　下了车，外面的阳光还要好，他站在一棵树下，看着面前的建筑，眼睛虚着，他数着：“一，二，三，四…五。”

　　四楼还是五楼？记不清了，但很明显的五楼，阳台长草了…

　　他又往下看了看，二楼、三楼，都封了铁网，阳台上挂满了衣服，堆了一些杂物，二楼还摆了好几盆大的盆栽。

　　四楼，挂着一套校服，没了。

　　周漾又往楼上瞥了瞥，六七八九楼，都跟二三楼一样，很丰富，周漾只能想到这个词，很丰富，看的有点眼花缭乱。

　　后背被拍了一下，周禾拿着串钥匙往前面走，进了楼道。
　　周漾往后面一看，那几个穿工作服的人用一条黑色的弹力带，把一大坨包裹捆在身上，跟着周禾要往里走，他歪了歪身子，让了让，他怀疑这几大坨容易卡在楼道里。

　　跟在后面走楼梯的时候，前面的包裹挡住了大片视线。但依旧能看出楼里是一副老旧样子，没有照明，声控灯反应迟缓，手机手电筒的光不够用，周禾在前面走几步就需要“嘿”一声。

　　楼梯护栏锈迹斑斑，感觉摸上去就会沾染不好闻的铁锈味。

　　前面的货物颠上颠下，周漾看着心慌，感觉掉下来能砸死自己，他就往里走，挨着墙壁走。

　　一路走上去，四楼却特别亮堂，门户上一盏灯，在乌黑的楼道里熠熠生辉，周漾感觉前面几个人步子都变快了。

　　到五楼，几个人和几大坨包裹挤在门口等周禾开门，门开的一瞬间，屋子里涌出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周漾跟在那几个工人后面最后一个进了屋，站在一排木质鞋柜旁边，拍了拍右肩上刚才在墙上蹭的灰。

　　转头打量起屋子内部，熟悉的布局，家具都是木头的，全是猪肝红，屋子里还有一些杂物，有一些活人气息，但都铺着一层灰，很久没住过人了。

　　客厅还算亮堂，从阳台外撒进来的光亮了大半边。

　　搬货的人一边攒劲卸下货物，一边费力的说：“下午两点多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的，你们可以先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不要的旧东西，下午阿姨来了好处理。”

　　“好，麻烦你们了。”周禾送走几个人，又转过来不停歇的说着：“漾漾，妈点了外卖，你先吃着，我先去处理点事，下午阿姨来了，你先让他们把你屋子收拾了啊。”

　　周漾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已经把目光聚焦在阳台那几颗草上了，及其敷衍的应和了声，身后传来关门声，周漾走过去扒开阳台的门，吱吱呀呀的很难听。

　　他嘴里嘟囔着：“大忙人，大中午也有忙的，为了儿子，不远万里回到娘家，抛弃大城市的工作和房子。”他蹲在地上，看着那棵草：“简直感天动地，是吧，草坚强。”

　　小草在哪都能生根发芽，周禾到哪里都有忙的，这是她的能力，永远忙碌的能力。

　　草没说话，周漾站起来撑在栏杆上，往楼下望去，这老小区绿化做挺好，底下小道旁边都是树，树影绰绰，其实挺美。

　　树下，一个男生走在小道上，牛仔外套浮过一片片光影，头发蓬松，脸很小很精致，很抓人眼球，周漾仗着自己站得高，看人也肆无忌惮，他很喜欢欣赏那些身段好的男男女女，长得牛逼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件艺术品。

　　这个长得牛逼最好是，脸长的牛逼，身材比例牛逼，穿搭牛逼。

　　这种人少的可怜，但不是没有，他看着树下走路的男生，穿的不潮，但是干净舒服，挺养眼的，周漾没打算把视线移开，看到好看的风景当然得多看一会儿了。

　　站在高处，视野像开了大全景，阳光，树，小道还有……周禾，周漾看着突然窜进他视野的周禾，突然没了兴致。

　　他钻回屋里，坐在沙发上开始玩手机。

　　没过多久外卖到了，周禾给他点的酸菜鱼，还是无刺的，挺和他胃口，他看了看外卖单，记下了店名，准备下回带葛均他们去吃。

　　周漾没什么学习习惯，但午睡习惯还是有的。吃了没多久瞌睡就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刚睁开眼时吓了一跳，有一种电视剧里大病初醒“我在哪”的疑惑感。

　　懵了一会儿，他抓了抓头发，给周禾打了个语音电话，“保洁阿姨怎么没来？”

　　周禾那边吵吵囔囔的，周漾感觉她是吼着回的：“啊？怎么回事，我打电话问问！”

　　交代完事情，他利索的挂了电话，盯着地上那堆杂物看了一会。

　　他突然觉得小县城里的这些都不太靠谱，这算是一种偏见？但中午的酸菜鱼挺好吃的。

　　求人不如求己

　　自己干！

　　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和一个装衣服的大布袋进了房间，这是他姥的房间，周漾小时候暑假来过几次宣河，他都是睡这儿，所以他现在很自然的把这个房间据为己有。

　　他看着面前的空床板，人不在了，东西也会带走，这是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衣物和睡过的被子，能烧的都烧了，这个房间比其它房间都要空些。

　　他找了个扫把过来，是个旧扫把，刷毛从中间岔向两边，像个长毛中分。

　　扫了遍屋子，又拿来一个帕子，把床头柜，床板，衣柜都要擦一遍。

　　床头柜里还有一些杂物，周漾收拾了一下，从里面翻出一条小狗项圈，脑子里瞬间蹦出来一条圆滚滚的沙皮狗，像个煤气罐，项圈卡在脖子上勒出一小圈肉，憨态可掬。

　　周漾被记忆中的小狗逗笑了，他摩挲了一下项圈下挂着的“皮皮”小铁牌，皮皮本来有新项圈的，但是被他转手送给了另一个小孩，哪有把项圈送人的。

　　也许是因为做了这档子缺心眼的事，老天惩罚周漾再也不许回宣河，想回来都会被他妈给拽回去。

　　但是现在回来了，好多事都回不去了。

　　他把项圈放回抽屉里，心里抱歉，没让皮皮戴上一次新项圈。

　　收拾完两边的床头柜，周漾开始清理衣柜，衣柜很高，有两层，每层三个空间，上面那三个空间是小一点的正方形，应该是存放被子被褥的，下面一层就是放衣服和挂衣服的，周漾一层层打开，拿帕子一遍遍擦过。

　　擦上面一层的时候，他找来一个木板凳站在上面，这地方高，阿姨打扫也不方便，还得是他自己来。

　　周漾移着板凳，站上去准备擦第三个方柜，一探头就看见柜子里有一个小铁盒，周漾恍惚了一阵，伸手把铁盒拿了过来，手指触摸到铁盒底部有一种黏腻感，没忍住，手一松，铁盒砸在地上一声重响。

　　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糖纸，卡片，几张五块，十块的现金。

　　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这个存钱罐的时候，周漾就被它小房子的外形吸引住了，他说了要，姥姥就毫不吝啬给他拿下。

　　他抱着小铁盒回家后，迫不及待的塞了两块钱进去，把钥匙藏在枕头底下，两个小时后又迫不及待的取了出来，买了两包干脆面吃。

　　又过了几天好不容易存到了十块，小周漾拿下了一个汉堡，就在存钱罐马上蜕变成零钱包时，他姥开始往里塞钱了。

　　周漾不塞钱了，存钱罐变成了“取款机”，他总是装模作样塞进一张糖纸，一张干脆面里的小卡片后，取出他姥塞在里面的五元大钞，十元大钞，出去逍遥快活，堪称附近孩子堆里的“百万大亨”，过得那叫一个风光。

　　周漾蹲下来看着地上的铁盒，早已经没了锁扣，连锁都被他弄不见了，这算哪门子存钱罐？就他姥还在往里塞钱。

　　周漾突然鼻子一酸，没了继续收拾的心情，踢开板凳想去透透气。

　　他走到窗边，窗户却拉不开，他有点恼了，又使劲拽了两下，“靠！”周漾发泄似的扒开窗户，窗户才艰难的咔咔嚓嚓打开。

　　“什么烂窗户。”

　　趴在窗台上，呼吸着窗外的冷空气。

　　透过了气，看着黑黢黢的天空，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对着窗户发脾气很…弱智。

　　小区里有人做菜，锅铲敲的噼里啪啦的，他视线往下斜对上一个人的眼睛。

　　周漾：我去。

　　梁一帆偏回头，某个人动静实在太大了，感觉要把窗户卸了，他吸了口烟，保持着原有姿势，蛮装的，心跳那么快，烟吐的那么慢。

　　周漾退回房间，心中闪过一万头草泥马。

　　大白天的时候，还盯着人家看的肆无忌惮，现在人家看你一眼就尴尬成这样？

　　周漾在窗口边傻站两秒。

　　不管了，先吃饭。

　　背了个包，抓起门口木架子上的一把钥匙，火速出了门。

　　小区里有路灯，但是很昏暗，只能看得清小道，周漾总觉得这小区死气沉沉的，死气沉沉的但很适合小孩玩捉迷藏，他以前也乐此不彼来着。

　　周漾看着手机，在他专心致志打扫卫生的时间里，周禾给他打了八个电话。

　　周漾没回过去，给他发了个微信告诉她自己出去吃饭了。

　　把手机揣进兜里，看着脚下的路，听到树叶簌簌声，突然一阵心虚，他往楼上看去，阳台已经没了人，只有一套校服在外面飘着。

　　喜欢盯人，但是怕被人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