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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卫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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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外燃了一圈火,镇子上又不少人大睡起来。三两尚醒的尚醒不到哪里去,见那火映得四下更是通明,以为是庆生的烟火,将手里的酒杯再高高举了去。
施粥铺的伙计将那些能拖进屋里的都拖进屋里捆了起来,来不及拖进去的,只要不乱跑,躺哪儿都行。
香味再浓,蛇祅是要这镇上所有人都睡去。但这香味让几个在府外的道士察觉了异样,加之施粥铺伙计的异动,他们埋伏起几个落单的伙计,打晕了也捆起来。
这一捆,也就发现了那些伙计竟都是披着人皮的蛇。
季禾和胡迎尘还在高府。
在季禾觉得自己好些了后,他睁了眼,试了试法力,是恢复了七八成。
对面那床的陈子黄还昏睡着,一旁的胡迎尘依旧悠哉着。
季禾瞧向胡迎尘,问道:“你怎么没事儿?”
“我道行高啊!”
“……”
共生符燃起,是蛇祅往府外去了。
胡迎尘知他心切,挂念局势不明的师弟们,也不再拦阻他。
季禾一剑斩了早就不顺眼的床帐,随即破门而出,对付了几个要拦路的家仆。
这一下闹得太大,可也没有给他闹小的份儿。胡迎尘本想开溜,避免引火上身,可季禾撂下一句“你去带上我二师弟”,给他划了阵营。
胡迎尘看着再赶来的家仆,再赶来的家仆也看着胡迎尘。
“哎,等等!凡事都有原委,你们既披了人皮就该讲些道理,莫听一面之词,也容我辩上两句!”
几个家仆咧开了嘴,一路咧上了耳朵根。咧出的獠牙与龈腭,实在狰狞。
胡迎尘无奈,只得照了季禾的话做。在家仆扭着身子扑来之际,拎着季禾的二师弟,一并往季禾离开的方向赶去。
“皞,季禾要来了,找个地方藏起来。”
尉迟皞闻声,慌忙往巷子里去。他拿起蛇篓试着往脑袋上罩了罩,索性还是躲进一间屋子,翘了一缝支窗,趴在窗槛往外瞧去。
季禾已来。
他以符造势,以剑逼蛇。那几个本在蛇祅嘴下乱了阵脚的师弟,这一下就跟起了大师兄,共伐蛇祅。
“蛇祅,修行不易,冤仇难了,回头吧!”
蛇祅停了攻势,季禾也没再直逼下去。
只听嗤笑声渐起,蛇祅化了半身人形出来。
“回头?!我们早就回不了头了!我们的路,正是这镇上的人给断的。而我们,不过是来带他们一起上路罢了!”
“你再如此怙恶不悛,是天理也难容了!”
“那就让天理来罚我,让天谴来找我!而不是你这披了一身道袍就自以为是的小毛孩子,来对我指手画脚!”
季禾知道多说无益,季禾只是不忍。
“道士啊道士,你们若真的如此怜悯众生,就该在众生行恶之前,劝众生向善!若你们劝不了、不想劝,也可学学那些仙神,置若罔闻才是!可你们这也不那不也,偏趁着我们给自己讨公道之时,才来贯彻你们的道,不觉着虚伪,不觉着可笑吗?!”
……不,该是师父说的优柔寡断。
他虽是大师兄,师弟们遇事也总爱找他拿主意,可他多是帮着分析这个、预设那个,拿不定的,是更拿不定了。
直到,局势既定。
除魔卫道。除魔卫道……“魔”是祅魔的魔,“道”是仙道的道,不两立的终究还是难两立。
蛇祅猛起,半身重新化了蛇,咧着大嘴要咬来。季禾跃下,顺势抬剑朝着蛇身刺去。
蛇身坚硬,行动灵活。季禾一个不稳,被盘旋而去的蛇身甩了一个踉跄。
几次艰难后,季禾在那大嘴再朝着自己来之前,先回了屋檐。
可双脚还未落定,数条小蛇从四面八方蹿了过来,像是一早就埋伏好的。季禾来不及避,几个师弟也难有谁顾得上谁的,好在一阵风,将蛇群刮飞了出去。
“狐祅,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这个道士?”
胡迎尘没有理会蛇祅的质问,而是嚷道:“哎呀是狐仙,狐仙呐!唉,怎么没一个记得住的……”
蛇祅也没理会胡迎尘。蛇身爬过,又盘起了镇上的街巷。
季禾他们连忙戒备,盯着那似是越大了去的蛇身,揣测着蛇祅下一步的动作。
可蛇祅盘着盘着,竟匿了踪影。
空荡下来的街巷,四周皆是异常,却又找不得半点异样。季禾只得再绷紧了神经,让自己再警惕起两分。
忽地,一声嘶叫。
“小师弟!”
季禾闻声也要赶去。
“是障眼法,将身形幻与街巷景致。但此举过耗法力,行已迟缓,当找七寸。”
季禾没能赶去,季禾又被胡迎尘揽住了腰。
扇摇,御风而上。被胡迎尘丢下的陈子黄歪倒在一边,而后是不断挤损了去的屋墙。
“布铺!”
七寸一认,佩剑与符箓共掷。随之一声长啸,蛇祅也现了身。
胡迎尘揽着季禾踩回檐上。
季禾脚下一实,猛地挣扎开。胡迎尘摇摇扇子,在季禾召回佩剑之前,识趣地往旁边躲了躲。
另一边的小师弟已被蛇祅吐出了嘴。
脚上有伤,但不算严重。在嘴里时,他胡乱祭了个法器,整了身狼狈,倒是没让蛇祅将他吞下肚。
“呜三师兄……”
“哭什么?!你这是长了出息啊!要换成你六师兄,怕是佩剑都给扔了!”
“三师兄,你怎么每回夸小师弟,都踩着我夸呢?而且我已经不丢佩剑了,不信你问四师兄!”
旁的师兄弟也不客气,落井下石起来。季禾看着脸还脏兮但被逗笑的小师弟,松了口气。
“呦,热闹什么呢?哎,几个臭道士也都在呢?”
“蝎子精?!你怎么会……”
“怎么会出来,对吧?”蝎子精站在另一处的屋檐上,弯刀在手,“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出来了,可能是这位蛇姐姐帮的忙吧?”
这是在晏国境内散下疠疫的恶祅。除了散下疠疫,他还拿抓来的稚童试毒,闹得几处村镇人心惶惶。季禾他们赶到时,已有不少人家的孩子遇了害,但季禾还是念在蝎子精被降服后自省积极深刻、承诺改邪归正,才决意把他带回道观,由师父奉山真人发落。
这也是他师父交代并应许过的,只要祅物有一念归正,便可带回。
季禾本是将蝎子精封在锁祅囊里的,得了空就给他念祛邪咒,祛除他身上的祅气和戾气。但现下,恐怕是其他的小蛇祅,趁乱将他放出来了。
蛇祅盘起身子,向还立于屋檐之上的季禾等一众道士再昂了昂头,俯视如敝屣,再视为寇仇。
“蝎子精,那只狐祅交给你,别让他来坏我的事儿。”
“狐祅?”蝎子精这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胡迎尘,忽而笑了起来,“这位小哥,也巧啊~”
胡迎尘合了扇子,思忖道:“您是,哪位来着?”
“不认识了?唉,可惜可惜……那我,还是去找那个道士吧!”
胡迎尘开了扇子,献笑道:“不认识了,也可以再认识嘛~蝎子兄正闷着,那我陪蝎子兄玩玩儿就是了~”
本对准了季禾的弯刀,转向了胡迎尘。季禾朝着几步之遥的胡迎尘看去,随即便见胡迎尘那笑,冲着他投来了。
季禾扭开头。扭开前,还还了个嫌恶过去。
胡迎尘摇摇扇子,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季禾握了握剑,心里还有几分放心不下。
那是胡迎尘,自己这么多年学来的本事没一个能对付掉的胡迎尘,区区一只蝎子精,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打斗声起,胡迎尘先手。季禾回神,专注蛇祅。
他想起胡迎尘在高府时对他说过的一番话:“祅魔害人是真,凡人作恶也是真,你没必要去深究什么,又权衡什么。你是修仙道的人,要帮着凡人对付祅物,合情合理的事。”
“那你呢?你是祅物,却也帮着凡人对付祅物,也是合情合理的吗?”
“我有我要卫的道。合不合情理,由我说了算。”
由我说了算。
季禾将蛇祅逼至镇口。师弟几个包括还负伤的小师弟,尽数赶至他的身侧。
六个方位,六个道士。蛇祅被围堵,可就是负着伤的小师弟,也攻破不得。
诵咒,阵开。
蛇身不断缩去,直至寻常凡人那般。蛇祅抱着剧痛不止的头,身子扭作一团,本娇娆的脸也扭曲了起来。
季禾问道:“蛇祅,你可知罪,可愿悔改?”
蛇祅撑了撑身子,讪笑道:“知罪,悔改?这镇子上的人杀我蛇族,饮我族的血,食我族的肉,毁我族的生息之所,他们就无罪了吗,就不需要悔改了吗?!呵……这就是人,这就是我们这些祅物修个百年千年,才得一皮,准允共行世间的人!”
也赶来镇口的尉迟皞正好听到了这话。
他止于巷子里,止在昏暗间。
季禾想再劝服,可他又看着蛇祅疯笑的模样,不知该从何处劝服。
他知道人的恶,也知道了这镇上之人的劣,可他们到底该怎么算,才算是对的呢?
“我道行浅,栽在你们手里,我认了,是杀是剐随你们的便。但你们也记住了,祅与人的仇非一日而语。今日我死了,明日又有他祅伐他人。我们杀他们,你们杀我们,看谁先杀干净了谁!”
此话一出,师弟几个纷纷一怒,嚷着要处置了这只不知悔改的恶祅。可大师兄季禾尚未开口,倒又无人真的越界,动了手去。
一半人身夭娜,一半蛇身魅人。容妆已毁,发髻已乱,却不屈又无惧,贯彻着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