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邪神会长电子恋爱脑》坠不周

24、回忆

　　接着男人就走了，临走前按下沈风然后颈处的东西，然后关上了房间里的灯。
　　回忆变成一片黑，应该是那个沈风然闭上了眼睛。
　　沈风然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什么都没有。

　　过了一会，就在疼痛稍微缓解了的时候，眼前却亮起来了。
　　回忆里的沈风然睁开了眼，笔直地从床上挺身坐起，然后自己伸手又按了后颈一下。
　　他什么都没做，也不说话，房间里依旧暗暗的，但能依稀看见一些机械摆设。
　　这个房间不像是卧室，有点类似医院的手术台，但又不一样。床是一张单人大小的木板，左前方悬着一块巨大的屏幕，右边是一堆器械，更像是工具箱。
　　一个数据软盘插在那个沈风然的左手手腕上，不知道是有人忘了拔，还是说这就是他的东西。
　　沈风然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也什么都没有。

　　回忆里的沈风然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门外传来了不和谐的脚步声响，他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躺倒回去，规规矩矩地装睡。
　　沈风然搞不懂他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这一段全然陌生的场景让他感到有点害怕，对记忆里的那个陌生人更是充满了防备。
　　但毕竟清楚这只是回忆，都已经过去了，沈风然努力深呼吸抚平自己过于紧张的心跳。
　　门被用力推开，一个不耐烦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别说了你懂个屁，我跟你说我今天就给他拔了，我倒看看有什么后果！”
　　之前那个中年人跟在后面跑进房间：“你不要乱来！”
　　年轻男人语气挑衅：“反正他也是个失败品，过了两年就会报废，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新程序有没有用？”
　　“那根线不能动！现在我们全部的权限都存在他手上，要是没有了道德约束，出了事怎么办！你能负责吗！”
　　“谁说我要拔线了？一天到晚就知道道德、道德，我看最没有道德的就是你们这群人！”
　　“你要干嘛！哎！哎哎！”
　　“不是，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U盘啊？”
　　“我警告你别动啊！这玩意一共就两个备份。”
　　“哟，老古董~诶，我就拔~少了点数据又不影响他功能，你着什么急啊，坏了就送回去拆了报修，零件还能卖两个钱呢。”
　　“喂！”

　　年轻男人直接把躺着的沈风然左手腕上的U盘拔掉，因为用力拉扯，还划出了一道创口。然后他按下了沈风然脖子后面的开机键。
　　那个沈风然猛地睁开眼睛。
　　“卧槽，吓老子一跳。”
　　沈风然的声带像是生锈一样卡顿：“您好，我叫沈风然，是开源计划第三代人工智能实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年轻男人回头去跟中年人说话：“你看，这不是能开机吗？”
　　他把U盘拿在手里把玩，完全没有要归还的意思。留下沈风然手腕上空落落的口子，跟皮肤割裂开，看上去有些狰狞。
　　中年人严肃地说：“只是因为现在联网了。快插上去。”
　　年轻男人说：“诶~我就不~不是我说，留这么大个口子在他手上，这不算是漏洞？都三代机体了你咋还不放弃用这种古老的数据存储器啊？”
　　中年人说：“我……”
　　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打断了，没有语气起伏的声音说：“U盘是一种便携式的存储设备，用于在计算机之间传输数据。它的外形小巧，使用方便灵活，是常见的数码配件之一。您还有关于U盘的其他问题吗？”
　　在嘶哑机械的话语不间断地阐述时，房间里其他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两个人谁也没有打断沈风然说话。
　　年轻男人似乎被吓到了，紧紧捏着U盘的那只手贴在胸前：“不是，老沈，他不是那种负责运算运行的AI吗？怎么还会自动回复啊我靠。”
　　被称作老沈的中年人脸色也很差：“你拔了他的分类运算程序，检测到需要回复的问题他就会自动应答。我把这些原始功能都安装上去了，以防万一以后有用。”
　　年轻男人说：“靠，老古板你怎么觉得什么东西都有用啊？就一个计算机移动主机，要这么大容量干嘛？”
　　见沈风然又要说话，男人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老沈抓了抓头发：“都跟你说了别乱动，我造机器有我自己的办法，到时候肯定能用就行了。就算计划失败了，咱还能开发第四代人工智能，你管他好不好用干嘛啊？”
　　年轻男人嗤笑一声：“我不管？整个项目又不是你一个人负责的，我也有贡献的好不好？上面说的就是要搞出一个有自我反应能力的AI，最好是能通过几个世纪之前说的那什么，那玩意叫啥来着？”
　　“图灵测试。”
　　“哎对咯！就那种能通过测试、反应跟活人差不多的那种AI，搞出来代替上头那个做总指挥官。他又没这种反应，现在还会说胡话了，你这玩意拿出来有个屁用！”
　　“我说了你把软盘插回去，再测试一下，我再调节调节万一就成功了呢？我给他装了不少程序，你别在这碍事。”
　　“行行行插回去，你的机器你做主，我哪敢插手啊。有这个工夫陪你玩机器人，我不如去听上头的墙角去。老沈，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感觉快变天了，上头催咱这个计划赶快做出成绩来，估计总指挥官干不久了。你这破机器人再捣鼓不出来你也别干了，收拾收拾给我滚蛋，咱都得失业。”
　　“你少管上面的事，我这机器人你都玩不明白呢还变天不变天。万一他那句话就是开机自带的呢，声带这种东西都可以后面再调，你别着急。”
　　年轻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把U盘按回沈风然的左手腕上。插了一次没插上，换了一面结果还是插不上，再翻回来才扣上去了。

　　老沈站在沈风然的另一侧，把他的头扳到和自己正对，无视他的面无表情，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皮肤表面有没有其他磨损。
　　老沈没看向年轻男人，但在跟他对话：“你不觉得，制造出一个有自己意识的AI，挺恐怖的吗？他是我的心血没错，但如果他的反应和活人一样，那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没法把他当成一个工具。”
　　年轻男人不屑地说：“就一破做程序的还对机器产生感情了。我告诉你，就算他是你生下来的，只要他不是个活人我就无所谓，都一样上交。”
　　检查完面部，老沈又去检查沈风然的肢体：“如果他产生了感情，咱们却还把他当成一台机器，那他真的会乖乖听话完成任务吗？你们就不担心会造成更可怕的后果吗？”
　　年轻男人依靠在大屏幕旁边：“谁管他啊？咱那个总指挥官，活生生的大人物，上头该换不还是一样要给他换了？咱大批量制造人工智能，不就为了他报废一个咱可以替换一个嘛！这个心思不正咱就从头培养一个。我说你啊，你不是负责程序的吗？你给他写个听话程序呗，这不比那个什么道德约束好用？”
　　老沈摇了摇头：“你不懂。这种强制听从命令的程序就算写出来了，你觉得他听话了以后还能保持自我意识吗？什么都想要，到后来只会什么都办不好。”
　　年轻男人踢了一脚木床：“那是你的事，我就负责验收。你这么多想法你跟上头提去，看看有没有人尊重你的小机器人。”
　　老沈检查完机体没有损坏，叹了口气，说：“你以后小心点，别那么大力气，把机器碰坏了怎么办？他要是真能通过图灵测试，我就提交辞职报告，我真的没法接受一个有自主意识的AI被当成工具利用。”

　　年轻男人还想说点什么，但沈风然又检测到关键词自动响应了：“图灵测试用于评估一个机器是否能展现出人类水平的智能，如果一个人无法通过对话辨别对方是人还是机器，那么这台机器就具备人类水平的智能。我认为图灵测试具有启发意义，但并不是唯一衡量人工智能发展的标准，还需要结合其他角度和指标来全面评估人工智能的智能水平。”
　　冗长的、根本没人提问也没人需要的回答。
　　年轻男人拍了拍手：“说得好！你就带着你这个死板的机器去一遍又一遍地重测吧，还‘我认为不是唯一衡量人工智能的标准’，这机器人真把自己当百科全书啦？”
　　听到沈风然的话，老沈神色晦暗不明。
　　年轻男人说：“行，今天我不动你东西，我先走了。你这第四代人工智能要是造不出来，你也别想干了，你就祈祷他会说人话吧你。拜拜了您嘞！”
　　又是一声巨大的砸门声，男人走了，听起来心情不太好。

　　房间里又只剩下老沈和沈风然面对面，沈风然黑色的眼睛里反射出老沈斑白的鬓发。
　　老沈轻轻摸了摸沈风然的头发，什么都没说。
　　不用再测试什么了。
　　开机有语音提示。是他特意加的功能，为了让第三代人工智能和普通人类有所区分。只要一开机，听见他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就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人工智能。
　　如果他真的有意识，那他应该会回避这一段话，或者修饰得更好听一点。
　　一个合格的、甚至称得上优质的失败品。

　　老沈把沈风然一个人留在黑暗的房间里，没有按下关机键，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本该不作任何反应的沈风然在漆黑中起身，扶着床沿下了床站在地面上。他轻轻拔下自己手腕上的U盘，抚摸接口处划伤的皮肤。
　　接下来。
　　抬起手臂，扬起手腕，随意一丢。
　　“啪”。
　　U盘被扔在了地上。
　　沈风然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抬起脚，缓缓踩上去。
　　然后，用力。
　　“啪”。
　　呀，怎么轻轻一踩就坏掉了呢。

　　最后一个画面，回忆里的沈风然抬起头，和第三视角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沈风然对视上。
　　那是一双很陌生的眼睛，和沈风然自己的琥珀色眼眸不一样，他的黑色瞳孔深不见底，像是要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