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潇湘》槐归

3、3

　　第二日医馆开张，杜潘玲早早便来到医馆。现在她来医馆似乎比以往更有动力了，她总觉得她把李潇湘安置在隔间，就像把什么宝贝藏了起来一样，一日不见便放心不下。

　　上次那位给老母开药的客人又来抓药了，他一见杜潘玲，就夸赞起那药的功效。不过两日，老母已不再发虚汗，咳嗽也明显减少了。他这次来，就是想再买点上次的药。

　　杜潘玲心中惊讶。好不容易等到闭馆了，她迫不及待地问李潇湘，“你加的那味药到底有什么作用啊？”

　　“没什么作用。”

　　“啊？”

　　“它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功效，但能促进人体对另几味药的吸收，如此而已。”

　　杜潘玲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潇湘：“草药救人养性，我也颇喜研究。”

　　杜潘玲盯了他几秒，心里越发觉得他不简单。一个男人，生活不善自理，但喜欢学医弄术。杜潘玲本来想说他怪人，但突然想起她那不擅家务但在朝中当医的爹。

　　冤枉李潇湘了，要怪还是她爹更怪一点。

　　此时正值晚春，回到杜宅后，家人告诉杜潘玲城郊的杏花开了。杜母姓潘，杜潘玲的名字正取自父母二人的姓。潘夫人欲拉她去赏杏花。

　　杜潘玲欣然应下。

　　杏树百棵，错落有致。杏花泛白，花尖带红，点缀绿意。一眼过去，望不到花林的尽头，而粉白缥缈，仿若彩云缭绕。花林之美，无需多言。

　　杜潘玲恍惚间想到一个人。

　　不知潇湘与花孰美？

　　若说当初救他，是出于医者仁心，那么日后留他，难免有她的私心。事已至此，她再无法欺骗自己。

　　她清晰地认识到，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忘掉李潇湘了。

　　尽管她现在都不知道李潇湘的真实名姓，更不知他来自何方、将往何处。杜潘玲苦笑，尽管她不算什么名门闺秀，也不是官府小姐，但怎能无端对个相处一月多的陌生人动了真心，更何况那陌生人并未对她动情。

　　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这份感情她只能藏在心底，也必须藏在心底，无需他人多言，杜潘玲自己清楚。李潇湘像一阵风，她抓不住。也曾感受到风的轻抚，但来去不由她。

　　杜潘玲的眼眶湿润了。她身边只有个小丫鬟，潘夫人在不远处赏花。那丫鬟见她红了眼眶，轻声唤她，小姐？

　　无事，杜潘玲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被风迷了眼。

　　丫鬟低头，今日晴空万里，哪有什么风呢。

　　自赏花之后，杜潘玲有三天没去医馆。她本来想招呼小厮去看看，但又想起李潇湘还在隔间里，就干脆三天没开张。

　　上次在杏花林她采了一篮子杏，又摘了半筐花。花被用来做了杏花糕，她今日去医馆，正好拿过去给李潇湘尝尝。

　　推开门，杜潘玲闻到一股淡淡酒味，她皱眉，直奔隔间。

　　隔间和医馆正堂间有个露天的过道，很宽，李潇湘就在那找了把椅子坐着，手上拿着酒杯，颇为悠闲。见杜潘玲来了，他没有任何愧疚感，甚至还将酒杯举起示意。

　　杜潘玲声音陡然高一个八度：“你喝酒？你竟然在喝酒？？”

　　“浅酌一杯。”

　　杜潘玲直接把他酒杯夺过来了，“你身体要不要了？”

　　“情不自禁嘛。”

　　杜潘玲简直想抽他一巴掌，但转念一想，她跟一个随时就离开的陌生人置什么气呢。她迅速冷静下来，“你哪来的酒？”

　　李潇湘笑：“偷的。”

　　“……神经病。”谁信是偷的啊。

　　杜潘玲不再理他，她把杏花糕拿出来，“前几日赏杏花的时候摘了几朵，顺便做了些杏花糕，你要是嘴馋就吃这个吧。”

　　她说完径直去正堂接待客人了。李潇湘坐在那里不动，似乎在闭眼假寐，头发披散肩头，还是没有扎。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比那杏花还美上三分。

　　他身体已痊愈，本可以前日离开。但出于少有的良心，李潇湘到底是想再见上杜潘玲一面，今日那杯酒，算是告别。相比于他以前的日子，这一月半过得惬意的像桃花源记，他不可再多贪。

　　等医馆闭馆后，李潇湘留下字条，悄悄地走了。那两米多高的围墙，他几步轻功便跃了出去。

　　今夜无风也无雨，一如初见那晚。

　　杜潘玲家在京城和冀州的交界处，杜珉一介太医，不需日日上早朝，所以住的离皇宫也就远了一些。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地带有七条街，以七种动物命名，闻名遐迩，简称七街。李潇湘从冀州回到七街，不过半日。

　　他去见了七街总管，侯志保。侯志保是江湖名侠，可见七街，并不仅仅是商业街。它代表着一个巨大的杀手组织，为皇上和朝臣办事，也接江湖上的外单。每条街都有侧重，比如李潇湘管理的兔街，表面上有两大青楼酒楼，实则密布情报网。青楼女子并非探子，但你对她说的话，不止你们二人知道。

　　侯志保知道李潇湘此次的任务凶多吉少，七街杀人的任务从未超过两周，一般一月未归的人，难再活着回来。他这次算例外。

　　侯志保静等他开口。

　　李潇湘言简意赅：“他们人数是我所知的两倍。”

　　也就是说，情报出了问题。获取的信息不准，或是有人谎报。

　　侯志保心下了然，他缓声道：“救你性命的人家自当酬谢。”

　　“是。”

　　“这次任务我会再查。你且修养几周，不会再有事扰你。”

　　“谢总管。”

　　李潇湘回到他自己的宅子里，宅子有个很大的院子，他喜欢靠在椅子上喝酒晒太阳，就像在医馆时那样。

　　这宅子是他自己购置的。杀手的任务来钱快，不管是谁，凡是想办事的，都得给钱。酬金并不低，他们能分到七成。李潇湘十三岁加入兔街，如今已整整十年，攒下的钱，可够普通三口人家一辈子的花销。

　　但他的物质需求很低，或者说，他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并无所求。

　　当初加入七街，无非是为了活下去。他凭借一张极美的脸，和少年所谓的稚嫩，杀了很多人。谁能想到白天青涩的少年，晚上会是索命的修罗呢？没有人防备他。

　　后来长大了，李潇湘厌倦了打杀，转攻情报，善毒。他常扮女相，有一次他化了妆，混入舞女之列，把那人迷得不分南北，杯酒下肚，一命呜呼。

　　七街，繁华之下，遍地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