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下》落水昏鸦

7、枯杨生华（一）

　　绚烂的烟花过后，已是下半夜，弥漫着寂静。
　　许许对许枔说道：“那边妈妈叫你过去。”许枔随声应下，就快步走了。晏十一正欲跟上，就被许父拦下。晏十一自然看得出来许父是有意将他拦下。许父似笑非笑的说：“你和许枔什么关系啊？是你单相思呢，还是……”他没有把话说完，停顿一会说：““小子，我一直注意着你呢，你的种种行为不得不让我怀疑。”
　　晏十一紧张地扣起手来，厉声道：“没有！请叔叔您不要胡乱给人下定义，她会不开心的。我们只是朋友。”他其实也还没拎的清，究竟这种感情谈不谈得上喜欢和爱呢，但他想永远陪伴在她身旁。
　　许父扬了扬眉，看他紧张解释到：“我家不禁止她谈恋爱的，如果你真的是个良人，灼灼也喜欢你，那我甚至会支持，就是别逾矩了。”许父的手机响起铃声。
　　许父转头就准备走了，和晏十一挥挥手，示意不用跟来，晏十一偷偷的看见许父的手机壁纸——是一个小婴儿，是在写真馆拍的照片，背景敞亮豪华，看的出来拍照的价格不菲，标题显眼的写着，许韵舟。
　　很明显的是一个男婴，绝对不可能是许枔。但从没听过许枔有一个弟弟。
　　许父接过电话，就一直开怀地笑着，好像什么惊天的大喜事，晏十一看着许父给通话人的备注，妻。许父渐渐走远，留下晏十一在原地，他没有再想，因为这是一个与她有关的真相。
　　许母还在不远处和许枔和许枔说话，并没有在接电话。

　　新的学期，春光乍泄，褪去雪的洁白，穿上了春的绿衣。新年的火热氛围也已散去，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景象也已消失不见，寻不见属于新年的红了。世间又走回了正轨，归于宁静。
　　许枔迈着快步来到学校，冲进校门，感受着这满园春色，春风拂面，轻柔而凉爽。
　　她一把推开教室的门，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同学对这场面也是见怪不怪了，毕竟，她一直都是这般，无论对谁。
　　她寻着自己的位置坐下，晏十一早早地就来了学校，像是在等她似的。许枔拍了拍他的肩，晏十一有些慌了神，但看见是许枔，又扬起眉头，挤出一抹笑来，道：“你怎么来了？我们去看成绩好吗？”
　　“早死晚死都得死，算了，走，陪你去。”有种慷慨赴死的决心，说着就习惯的牵起晏十一，走了一段，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举止的出格，忙松开手，支支吾吾的解释。
　　来到告示牌前，上面贴着上学期期末的成绩。
　　许枔自然地看向最上面，榜首的位置，上面不出所料的赫然在目，印着晏十一的名字。她有些焦急地向下看，第十八名：许枔。
　　许枔心里的石头终究落了地，她偏头对晏十一苦笑着说道：”完了，比高一开学考还低。”
　　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蹙起眉头。
　　晏十一看见她不开心了，焦急地也紧紧皱眉，想开口安慰又不知道怎么说，想摸摸她的头，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思考一晌，说道：“灼灼，不要伤心。”许枔勉强的笑笑回应他：“没事的，就受点老师的唠叨，毕竟也是我自己没努力，应得的。”
　　晏十一深思，她总是将任何事都看的开，理解的透彻，在万种答案中选择最符合世道的答案，不会为自己的情绪所影响，对待我的身世，亦是如此，她没有全盘否定什么是黑与白，为我而感到不公，替我感到悲凉，但她没有因为她的情绪而影响自己的判断，没有全盘否定我父亲的做法，她一直都是理性的，客观的。
　　有时候觉得她不全像表面上活泼开朗，她遇事冷静决断，有着我所没有的成熟。
　　许枔又低头暗自哀伤，与往日的活泼不同，眼里多了分忧愁，晏十一不愿看见她的愁容。
　　回了教室，教室里依旧响彻着同学们的欢笑声。
　　许枔怏怏不乐，回了座位坐下，就交叠着手，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起来，晏十一在她身旁静静的坐着，许枔的呼吸声渐渐绵长，晏十一盯着她的睡颜，意识到自已行为的不对劲，扭过头去，又控制不住自己朝她那边瞥去。
　　许枔偶然睁眼，看见晏十一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眼里依旧平淡如水，看不出情绪。
　　许枔还以为是自己错看了，又慌忙闭上了眼睛，许枔以为的梦是那样真实——长相清俊的少年，凝视着自己，眼神淡漠而疏离，像坠入凡间的神审视世间的污浊不堪。
　　梦里的他和他本人一样，他总是将心思埋的很深，深到甚至无法感知他的喜怒哀乐，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
　　但一遇见许枔，就破了他心里的那道防线，他愿意将自己的脆弱不堪展现给她，甚至希望她知道，从而亲近她，心疼他，即便是怜悯，这也是他所奢求的。
　　晏十一发觉自己有这种龌龊想法，先前觉得可耻不堪，但又忍不住地去想，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认为是一个表里不一的，龌龊下作的，小人。他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好，清冷孤傲，君子如兰。
　　许枔也不再多想，沉沉睡去。
　　晏十一看着她手上又枕着睡觉而压出来的痕迹，一些压痕映在她手背。
　　晏十一脱下外套，他穿的的是学生校服，校服被洗的有些掉色，带着淡淡的香味，他折的方方正正的，一丝不苟，但要抬起许枔的头，他却犯了难，就一直在心里默念，她不会怪我的，不会生气的，其实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她会为此而不开心的。
　　他轻柔地将许枔压着的手分离，轻轻地托住她的头，许枔有些迷糊的张口说道：“怎么了……”含糊的说了几句又睡了过去，晏十一将衣服放在她头下，将她的手归回原位。
　　窗户边又来了许多小女生，纷纷想目睹晏十一的容颜，在窗户旁边徘徊在，晏十一也早已习惯了，见怪不怪。
　　不多时，教室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老师抱着一沓书走了进来，带着属于老师的威压，周身使人不寒而栗。
　　晏十一轻拍一下身旁的女孩，许枔眼里迷糊，看不大清楚，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枕着一件衣服，她并没有穿校服，那这衣服能是谁的？她转头看向身侧的晏十一，眼里闪过茫然，无措地扣着手。
　　难道我刚才睡昏头了，把晏十一的衣服拿来当枕头了！
　　“对不起。”许枔诚恳地说。双手将晏十一的外套塞回他的抽屉，晏十一正欲开口解释，旁边就走来一个人，他身姿高大，给他们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许枔抬头仰望，他穿着一身皮质黑衣外套，里面配着白衬衫，剑眉星目，又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又有着掩饰不住的戾气，浑身透露着我不好招惹的感觉，耳朵上带着一个金属制的耳钉。
　　没等许枔说话，男孩就先开口了：“喂，你是谁？我叫魏楚，魏是我妈的姓氏，楚是我爸的姓。”
　　许枔眉头一皱，故作气愤的看着他道：“没礼貌的人。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你就不能说“那边那个漂亮的女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才不告诉你，你自己想去吧。”
　　魏楚摸索着拿走了许枔的课本，看到了封面上写着的字迹潦草的名字——许枔。
　　“许枔？”魏楚说道。
　　许枔紧皱眉头，故作凶狠的瞪着他，气势不能输，脑海里已经模拟好了怎样回怼的话语，幻想着自己盛气凌人的怼人画面。
　　魏楚却肆意地笑了，笑得热烈张扬，根本不在意她刚刚说过什么了，眉头舒展，眼里的桀骜不驯全无，目光清澈，满眼笑意的看向她。
　　许枔愣了一晌，想好回怼的话语也咽在喉咙里。
　　“哎，许枔。你发什么呆呢？”魏楚将手在许枔眼前晃一下。许枔也没有再理他，就挺正腰背，认真听起课。魏楚见她没理自己就也没再说话，吊儿郎当地翘起郎腿，自顾自的哼起歌。
　　上课了，政治老师滔滔不绝的理论，是许枔感觉头开始昏沉，眼前也逐渐模糊，耳旁的声音也变得浑浊，听不清，许枔撑着自己的头，尽力让自己别睡着，但眼皮总是耷拉下来，她心中默念，老师我不是故意上课睡觉的，是真的觉得忍不住啊，就带着负罪感，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晏十一轻拍她的头，许枔感觉到有人在拍她，嘴里呢喃细语：“别……别闹，我睡会。”许枔伸手欲推开他的手，不经意间的触碰，晏十一耳上透着一抹薄红。
　　晏十一犹豫片刻，看着她睡得香甜的模样，轻柔推搡着许枔，用不大不小刚刚能让许枔听到的声音说：“好好上课。”许枔缓缓抬起头，微微蹙着眉，表情不悦，但看到叫醒自己的人是晏十一，又顿时收敛了脾气，语塞片刻，揉揉眼睛，清醒过来。
　　许枔眼周全是青紫色昨晚熬了大夜的痕迹，晏十一偏头看着她的黑眼圈，思考着什么，又沉默不语。
　　魏楚发了会呆，眼神游离，不多时就直接趴在桌子上了，许枔心理暗笑：“我们两个混子也没谁了。”着实有一种臭味相投的打趣意味，许枔戳戳旁边的魏楚，露出一抹狡黠坏笑来，道：“喂，老师来了。”
　　魏楚在睡梦中惊醒，慌忙站起来。他突然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老师也被这动静惊扰，转过头来，看见站着的魏楚道：“魏同学，有什么事吗？”
　　魏楚有些羞恼地看向许枔，许枔满脸不知情的样子，摆摆手，好像和她无关一样，魏楚苦笑一番，班上的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打趣着说道：“老师他是做噩梦吓醒的吧！”台下一场哄堂大笑。
　　魏楚也不恼，应了老师就坐下来了。
　　下课了。
　　魏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许枔，许枔眼里却觉得这笑有些瘆人，往后缩了缩身子，看着魏楚离她越来越近的距离，联想到魏楚桀骜不驯的气质，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慌忙跑到晏十一身后，躲在他背后，晏十一身形清瘦，容貌隽秀，后背却挺的笔直，让人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错觉，魏楚看着晏十一，也不好意思对他说重话。
　　晏十一率先开口：“客观来看，她也是好意叫你起床的，你现在难道还想对她动手吗？”言语犀利，一瞬间就沦为魏楚的不是了，晏十一转头看向身后蹲着的许枔，无奈的笑笑。
　　许枔眉色飞扬，傲首挺胸抬头，言语挑衅：“就是就是。”
　　许枔转念一想，道：“你的让我想起一只……”，欲言又止，魏楚道：“喂，想说什么就说。小爷我也不会和你计较，你别想太多，我不像某人心胸狭隘，把我想的这样。”对许枔吐了吐舌头，没好气地瞥她一眼。
　　许枔有些无辜地看向魏楚，得到肯定后，轻笑一声，凑近他说道：“像我楼下大姨养的泰迪。”手托起下巴，佯装思考，片刻道：“而且一样的臭脸，动不动就对路人吠叫。”
　　魏楚有些不敢置信，把他和狗相比？他紧皱眉头，神色异常凝重，许枔正准备从他身前撤退，就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臂，禁锢着，挣脱不开，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冰凉，几乎是掐着许枔的手臂了。
　　许枔后知后觉，有些惊恐，道：“对不起嘛。光天白日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