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下》落水昏鸦

8、枯杨生华（二）

　　晏十一眼见情况不对，便顾不得其他了，伸手欲把许枔往后拉。
　　但终究慢了一步，许枔被他拽上前去，许枔也不挣扎了，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呆呆地站着。突然魏楚伸出手，许枔望着天上掉落的大手，她本能的闭上了眼。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她额头散开，带着淡淡的疼，冰冷的触感抚上眉心，许枔疑惑不解地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啊？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魏楚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得意，他仰起头，笑容灿烂热烈，似耀眼的阳光般。
　　“喏，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算报仇了。”
　　许枔转念一想其实也有自己的过失，她轻抚额头，思索着说道：“姐也懒得和你计较太多。”说着便抱手坐下，仰头对晏十一笑笑，晏十一对着突然的局面搞的措手不及，有些愣然，他生理反应地拽着右手边的袖子，捏的很紧，衣服都皱了起来。
　　许枔扬起微笑，带点调侃的意味道：“你怎么呆呆的？”晏十一回过神来，忙辩解着：“我不呆！”
　　之后魏楚和许枔总归是平静的过了一天，各干各的，虽然看对方的眼神还是带着不满，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总归互不干涉，也没起矛盾，话都不说。晏十一松了口气，望着许枔无奈的笑笑。

　　一节课下，班长陈鸣君大喊一声：“交作业。”底下哀怨声连连，“怎么回事，上午布置的下午就交。”“这个老师也太没人情味了。”“妈呀，这才隔了不到一天就交作业，这么多呢。”同学们怨声载道，但还是不得不顺从，开始四处走动，找别人的作业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许枔环顾四周，思考着哪些人可能写了，寻找着她的“人脉”，但他知道旁边的魏楚肯定是没写的。
　　她正准备去拿作业，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而且三四个人围着一本作业打转，挤得水泄不通，许枔放弃了去看作业的想法，转头看向声旁的晏十一，好声好气道：“晏晏，那个，作业。”晏十一微微蹙眉，他很想埋怨一句，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我。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不妥的想法，她想到谁都是她的事，我不应该生气，也没有理由生气，能想起我便是最好了。又补充一句：“下不为例。”
　　晏十一将作业递给许枔，许枔恭敬地接过，道了谢，向来温柔恬静的脸上染上一丝不悦，还是能轻易看出，许枔疑惑，难道他是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找他，就不开心了？许枔猜想到了晏十一的想法，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解释只会让误会更深，让他陷的更深，毕竟朋友之间不会介意是不是第一个想到的吧，所以我不需要解释这个，她这样想着。
　　其实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晏十一，完全肯定他肯定是写了，但他把他当最后选择，下下策，因为她不想利用晏十一对她的感情来做任何有益于自己的事，不想接受他的帮助，他的好，如果那是因为晏十一喜欢她而对她的好，她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这样安慰自己，反正是好朋友也会给的。
　　许枔埋下头，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魏楚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许枔，给我看下作业。”
　　“有求于人，态度还这么硬，不给。”她抽出时间瞥了魏楚一眼。
　　魏楚白眼都快翻上天去，满脸写着不满，不耐烦的说道：“许枔，给我看一下作业可以嘛~”这句话末尾带着奇怪的尾音，听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许枔看向晏十一眼神示意，他点了点头。许枔将作业本拿到两人桌子之间，低下头奋笔疾书。
　　魏楚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好像也觉得没有那么讨厌了。但这次让他撒娇的委屈，下次一定要还回来。

　　夜晚静谧，一弯残月挂在天空，一阵阵虫鸟的蝉鸣从草丛里传出，声音绵而细长，悦耳动听。晏十一、许枔结束一天的疲惫，教室里喧嚣的吵闹声，许枔快速收拾东西，将要带的东西塞进书包，一个水杯，两本小说，没看错，是一点通宵学习的心思都没有。
　　她跟同学打声招呼，就招呼晏十一走了。他们走到楼下，看见了等着她们的李依萍，她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月光都衬得她有些疲惫。她看见许枔他们正朝这边走来，径直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的灰土。
　　许枔激动的搂住李依萍的胳膊，亲昵地依偎着她，李依萍侧头仰视着晏十一，晏十一也看向她，二人都视线交汇，李依萍眼里不再有胆怯，直直地回望，道：“我一直想和你们说一句话，谢谢，我那天还那样说你，灼灼，对不起。”她目光炯炯。
　　许枔却不甚在意，漫不经心的随口应下：“没事，是我那天说话也心急了。”
　　许枔认为自己只顾着维护自己的正义，让她做自己认为对的人，但她全然不顾人是有羞耻之心，反复提及一个刚刚伤害自己的过往，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
　　李依萍道：“并不，你做出了最正确的答案。”转头看向晏十一道：“谢谢你，在危难关头救我。”
　　“是许枔要去救的你。”他平静地说。
　　李依萍甚是不解，明明就是他救的，这么着急推脱功劳干什么？
　　三人同走在石板小路上，粗糙的石头照应着月的清辉，月影斑驳，枝杈的影子爬上地面，颤动着，发出凄凉的声响，路灯点点星光落在他们肩上，夜的寂静宁绕着三人。
　　许枔走在最左侧，李依萍走在中间，晏十一隔了一段距离在李依萍身旁走着。晏十一想站到许枔身边，但他的理智让他无法迈出这步靠近她的步伐，一是这样会让李依萍误会，觉得是故意不想和她站一起，挺不尊重人的，二是灼灼异常明显的绕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去，她是刻意的，故意不想在我身旁吗？
　　他一遍遍反问自己，眼神有些黯然，蒙上了一层氤氲，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曾经说是她最好的朋友的人如今却是有意疏远自己了，难道她也讨厌我了吗，和别人一样，觉得我不详，觉得我累赘，厌弃我了吗？
　　他眼角微红，满眼委屈的望向许枔，许枔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目光，还有一副要哭了的表情，许枔有些招架不住，就赶忙转移注意力，讲着有些勉强的冷笑话，尴尬地向晏十一笑笑。
　　晏十一此刻好像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冲昏头脑，让他来不及思考，情绪总是代替理智先一步做出决断，眼角的猩红更深，泪花含在眼睛里。
　　他时常望向脚边，许枔也十有八九猜到了他是对站位不满意，看向他委屈的神色，咬咬牙说道：“我觉得站中间风景好一点。“就拉住李依萍的手，将自己换到中间来。
　　许枔暗想，我看不了他哭，对追求者也是要有怜悯之心的，对吧。
　　李依萍疑云满腹，望着眼前幽暗的小路，只有路灯发出的点点微弱光亮，这有什么景可赏的。
　　许枔看着他发红的眼角，打趣似的道：“晏十一，你怎么要哭了？”晏十一冷脸，冷声说道：“明知故问。”许枔看他是真的有些悦，往常温和的声音都带上几分冷意，便态度一软：“好晏晏，不要哭了。”李依萍笑着道：“你怎么像哄小孩似的，有什么事惹得他不开心了。”
　　晏十一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许枔心理暗想，谁信你的啊，说不在意，你怎么满脸委屈，像是我欺负你一样。
　　晏十一止住眼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许枔看着他刚才委屈的表情，现在一脸得意，颇有一种小人得志之势，心想，这个人说好的清冷孤傲呢？这也太好哄了吧。
　　晏十一看了看她，双手环住李依萍，微微皱眉，握了握手，说：“可以牵我的手吗？”
　　许枔想都没想就说道：“你是男的，我不能牵你的手啊。”想想又补充道：“不合规矩。”晏十一笑笑，她的话完全没法动摇晏十一的想法。
　　晏十一说道：“你以前都会拉我的……”，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受冲上许枔的内心，她思考片刻辩解道：“那是我以前不懂事啦，我给你赔礼，男女有别。”
　　晏十一这样明显的心思，谁都看的穿，李依萍轻声伏在许枔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晏十一他喜欢你啊？”一句不确定的试探。许枔尴尬的笑了笑，不让晏十一看出端倪，点点头。
　　李依萍心领神会，将两人拉的靠近了些。
　　“那你牵我的衣袖，好不好？”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声音轻柔，许枔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有点心虚，是在是不忍再拒绝，牵起他的衣袖。
　　晏十一满足地笑了，嘴角上扬，笑得热烈灿烂，许枔不讨好地问：“开心什么？”晏十一没有回答，继续低下头痴痴地笑着，难掩笑意。
　　晏十一察觉到身后有一束炙热的目光，让他无法忽视。那人脚步很轻，很明显是个女生，自从他们出校门，就跟了他们很久了，他无法知晓对方是否有恶意，又想干什么。
　　他对身边的许枔说：“灼灼，你们先走吧。”许枔疑惑问道：“为什么不一起啊？”许枔也没再多问，就拉着李依萍半推半就地离开了。
　　晏十一独自站在原地，向后回望，杨今安从树下的阴影里走出，走向月光下，穿的白裙染上了盈盈月色，晏十一逐渐看清她的面容，思考着，他不清楚为什么杨今安会跟踪他，他们似乎从无交集，两人的人生也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唯一的交集只有排行榜上的排名，争个第一第二，所以完全没法猜到她的意图，毕竟晏十一深知自己没什么东西，是值得她觊觎的。
　　她像是盛装打扮了一番，一袭白裙，头上戴着配色和谐的珍珠发箍，白皙的面容晶莹如玉，长发随风飘散。她眉眼弯弯，温和地笑了一下，道：“我想对你说一件事，说完我就走。”
　　晏十一点点头应下。
　　“我喜欢你！”她这句话透着她不同以往那份安静温和，热烈而真挚，攥紧了衣角。她眼中是炙热的爱意，晏十一对上她的视线，那股炙热的爱好像要将他给融化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归于平静。
　　没等他回答，杨今安就先开口了说道：“不用急着拒绝我了，我知道的，你喜欢许枔。”晏十一有点难以置信，他的心意如此轻易地就被一个外人看穿了，他好像明白了自己对许枔的感情，是想和她在一起的感情，是忍不住的关心，是想一直呵护她，保护她，她是我想私藏于生命中的美好，是一遇到她的心悸，是无法克制的冲动，无法阻挡的炽热的爱意，我觉得自己不配有觊觎美好的想法，但她说我是她最明亮的月亮，只要在她身边就好了。
　　那为什么许枔会察觉不出呢？
　　晏十一目光沉沉，看向杨今安：“你自己回去吗？”杨今安随声应下，泪光闪闪，浸湿了眼眶，目送着晏十一走远，不顾地上的泥泞，坐在地上抽泣。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的告白会成功，但依旧想要出现在他面前的形象好看些，她只想给这无疾而终的暗恋收个尾，告诉晏十一自己藏匿在心的爱意，他也是杨今安的月亮，这个秘密将会永远被她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