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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屋内,玉京早听见他声音,不紧不慢地将金铃藏进袖中,起身走到明厅等着他。

      “那个王焕采!亏他还是个朝廷命官,朝令夕改,一点稳重气也没有!”甄暇也不等玉京问,进门便喋喋不休地抱怨。

      “到底是何事?”玉京难得见他气成这样,不由走上前,拉他坐在外间的短榻上,又亲自给他斟上一杯茶,递到他手中才道:“王大人又改了什么主意?”

      甄瑕正走得气渴,饮了一口怒道:“明明昨儿才找乡绅耆老议了收容流民,咱们甄氏都已经作保,所有流民的口粮由甄氏管着,暖棚也全部咱们搭起来,一不要他出钱,二不要他出人!昨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都答应了!
      “谁知,今天一早,又派衙役去张榜,说什么,好些人家失窃,为防火防盗之责,要严查照身,非本城百姓者,一律驱逐!
      “不只如此,我和三叔带了那么些人,忙了大半夜,好容易搭起来的棉棚,竟让他们推倒了!你看看外面,就要下雪了!真让他们再这样闹,不消多!一个日夜,便能冻死好多人!”

      玉京听了,心中也不免一沉。
      其实棉棚的事尚好解决,推倒了再搭便是。棘手的是马匪。

      她亲眼见过昨日的马匪,个个凶悍异常,若此时将流民全部驱赶出城,一旦被马匪知晓,围在城下,以这些流民性命相胁,要沂州大开城门……
      王焕采身为一方父母官,开门则城破,不开则必被御史弹劾。

      “不要紧,咱们现在就去见王大人,晓以厉害,必要说服王大人收回成命。”玉京说着,示意橙叶立即为她穿上斗篷,拉着甄暇往外走道:
      “你去找王大人,我去找阿娘,和她一起去拜见王夫人。”

      玉京说的王夫人,便是知州王焕采的正妻卢月衡。
      她是京城长乐郡侯卢家的次女,因与明远侯府的大夫人相熟,故而颇知道些甄氏的家事。

      前几年她随丈夫来沂州任上,因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后来便落下了毛病,白日乏力,夜间梦魇,瞧了许多郎中也不见好。
      后来忽地记起明远侯府的大夫人说过,甄氏的大夫人出身越海俞氏,是杂占破梦的大世家,于是便请俞夫人来看。

      也是奇了,俞夫人进屋,只在她面前坐了一小会儿,又出去屋外,找了个方位,点了三柱香,烧送些纸钱,王夫人的病症竟便痊愈。

      玉京来到上房,几句话便说得母亲同行,二人乘一辆轻便马车,拐出角门,朝着两条街外的王知州府上疾奔。

      玉京沉默地端坐着,身旁的俞夫人见女儿秀眉紧蹙,不由心疼。

      “窈窈不必太过担心,为娘有信心说服王夫人。知州大人与她鹣鲽情深,咱们又是为着王大人好,定能让他回心转意。”

      俞夫人疼爱地抚着女儿明润的发鬓,正要揽她入怀再劝慰一番,却听得女儿怀中有金铃轻响。

      玉京显然也听见,立刻倾身而起,不顾自己尚未戴幕篱便挑起车帘朝外张望。
      可是外面并无行人,只有飞快后退的坊墙。

      “要不要停车?”俞夫人问。

      玉京摇摇头。
      俞夫人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是找她要那件东西的意思。

      玉京早打算借机会试探母亲态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想了想,将袖中金铃取出,递给了母亲。

      “你呀。”俞夫人摇摇头叹:“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我知道你担心他受了伤,只是想找到人,送些伤药,可如今这势头,袁氏本就一直想寻你的错处,避之尚且不及,怎能授人以柄?”

      母亲说的“袁氏”,便是卧岭袁氏,曾依附于甄家,这些年见甄氏没落,转头便去抱了王氏的大腿。而他们“一直想寻你错处”原因,更是受了王氏的指使。

      目下整个甄氏,尚得宫中贵人宠眷的,只剩一个甄玉京。可以说甄玉京是乐浪甄氏东山再起的唯一希望,这一点,王钟秀也很明白。
      故而王氏一直视她如眼中钉,见袁氏主动来攀附,索性将除去甄玉京的任务交给了袁氏。

      而袁氏也知道,这是王氏在考校他本领,为能在新主子面前搏个好前程,由是在“除掉她”这件事上,干得格外卖力。

      “阿娘,”玉京却根本没将袁氏放在眼内,挽住母亲胳膊道:“眼下最凶险的是马匪可能再来攻城,您也听三叔和大哥说过了,那少年身怀绝技,胆略非凡,若能找到此人为将,再招募年轻力壮的流民加强城防,必能大增胜算。”

      俞夫人略略一怔,似是没想到她虑的是这件事。玉京心事重重道:“一旦马匪破城,便是街市尸横,血流飘杵的大祸。比起几万沂州百姓的身家性命,袁氏屑小诡计,实不足虑。”

      俞夫人不由看了看手中的金铃。
      “虽如此,你也不该独自行事。”她还是责怪道,“若不是安嬷嬷失惊打怪地告诉我,你袄子后头染了一大片血迹,我灵机一动想到这染血的衣物寻那孩子,还发现不了你已做了此事。”

      玉京假做愧疚,乖乖垂首听训。

      “其实那孩子救了你,为娘比你更感激他。只你是姑娘家,行事诸多不便,不若将它交给你三叔,他日日在外头忙碌,只需留意,定能及早寻到。”

      玉京点了点头。前世母亲一直对卫熠怀有成见,几次三番阻止她任用。其实当时她拉拢卫熠,甚至不惜想用赐婚将此人抓在手中,可人家到底还是跑了。

      当娘的,总觉得自家孩儿天下最美,人人都争相觊觎。
      实在是多虑了。

      “孩儿听阿娘的,”玉京乖顺道:“那便请三叔尽快找到此人,守城之事,必得拜托他,这不是咱家的私事。”

      俞夫人点了点头。
      她昨日并没有亲眼见过马匪攻城的骇然场景,心中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她更担忧的其实是眼下。

      王知州出尔反尔,乡民聚众闹事,甚至听说今年才致仕的杨太师也被拉扯在其中……这么多事,只怕少不了袁氏从中搞鬼。
      袁氏的目标一向是玉京,虽然早前在阙下吃过玉京的亏,可他们显然并没打算罢手。
      只怕今日,才是甄氏真正的祸事。
      -

      同一时间。
      平康坊内的一段残墙底下,谢贞吉一个踉跄扑卧在地,早上才换的夹棉袍服顿时被地上的泥污弄得一塌糊涂。
      可他一个字也不敢抱怨,连胡子上沾满泥水也不敢擦,不断地拱手哀告:
      “好汉!好汉饶命!小人还有八十老母,求好汉饶命啊!”

      卫熠堵在唯一能逃走的塌墙处,手里把玩着谢贞吉的匕首。

      昨天他连夜翻进一家会馆,弄了这身蓝不蓝绿不绿的商贩行头,为了逼真些,还给自己粘了个大胡子。
      揽镜自照,就算卫七重见光明,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打扮齐整,卫熠便一大早守在谢贞吉门口,等他出门故意撞了他一交。

      谢贞吉在沂州横行多年,何时吃过这种亏?自然拔腿便追。
      卫熠将他一路引到僻静处,交手一个回合,就先卸了他的朴刀。但也不想伤他,将刀扔到一边,赤手而上,没两个回合,又缴了他的匕首。

      “武艺如此稀松,怎么当上校尉的?”卫熠笑笑,手腕一抬,匕首脱手而出,“噗”地整支没入谢贞吉两腿间的泥地。
      谢贞吉冷汗滚滚而下。

      “小人、是袭职。”他再也不敢跟眼前这个奇怪的大胡子商贩瞪眼了,老老实实地有问必答。

      卫熠呵地笑了一声。
      “我对大人也没什么恶意,”他收回蹬在残墙上的右脚,往前走了两步,谢贞吉吓得蹭地后退,可袍子被匕首死死钉在地上。

      谢贞吉一阵腿软。
      这还叫没恶意?!二弟都差点没了啊!!

      “好、好汉有话请、请讲。”谢贞吉竭力捋直舌头,可说出来的话还是直打结,“小、小人……”

      “大人也别害怕,”卫熠一脚踩在谢贞吉袍子上,朝他蹲下身,“草民只有一个请求。”

      听卫熠说完,谢贞吉的脸都白了。
      天气越来越冷,真的像要下雪。谢贞吉棉袍已经吸光了水坑里的泥水,冻得他浑身发抖。

      “好好好、好汉!非是小人不肯招编流民,好汉也知道,今儿早上、知州王大人又下了个告示。小人也、也是没法子——”
      谢贞吉话没说完,就被卫熠一个抬眼噎了回去。

      “好、好汉!好汉容禀,”魏贞吉战战兢兢地,硬起头皮说:“其实,知州王大人也是无奈呀。您有所不知,咱这沂州虽是个小城,却是卧虎藏龙之地。
      “最厉害的是甄氏,只是现在没落了。这家子世袭国师,想必好汉也知道。另外,城北卧岭,还有个大方士袁氏,与这甄家是死对头。
      “今儿这事情,实是那袁氏听说甄氏又要借安置流民出风头,便跑去已然致仕的老太师家,哦,这位杨太师,就住在王大人一条街上,城东那座最大的、还修了很威风的望楼的那个便是。”

      “拣重要的说。”卫熠瞥他一眼。
      他生来性冷,前世杀人如麻,便是北凉狼兵,远远见他旗号,也吓得掉头就跑。

      谢贞吉只觉这商贩年纪不大,身上却一股看不见的冷厉杀气。刚壮起的胆子又咻地缩了回去。连忙拭汗点头道:
      “是是!昨日王大人召集乡绅耆老聚议流民之事,甄氏执意要留流民在城内,说是吃喝拉撒全归他们管,其他乡绅一听,不用出钱也不出力,加之他有国师之尊,也不便与他争论。
      “那王大人的夫人,与甄家的大夫人素有交情,王大人一向偏着他们,自然也不说什么。事情本就这么定了,好汉也知道,昨夜是不是咱也敲锣放话,要大家先在城墙底下委屈一晚,待甄氏的暖棚一搭起来,便有地方住?”

      卫熠冷哼一声。昨天那鸣锣喝道的老兵可没这么客气。
      “继续说。”他摧道。

      魏贞吉瞄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又道:“谁知道过了一夜又都变了呢?”

      “是何缘故?”
      卫熠似不经意地拔出地上的匕首,在魏贞吉二弟上方滴溜溜地耍着,魏贞吉差点要尖叫,叉着两手护住自己命根子,战微微道:
      “好好好、好汉!您将这个拿远些,这匕首是先帝赐给我爹的,是是是削铁如泥的宝物啊!”

      卫熠挑唇一笑,稳稳收住了匕首,挑眉瞧着他道:“那你快说?”

      魏贞吉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忙将所知的皆如竹筒倒豆子似地倾泄而出:
      “据小人所知,这都是因为袁氏怕甄氏又要立功,便连夜去找杨太师,说了不少流民偷盗,甚至调戏良家姑娘之事,说甄氏为了出风头,也不管全城人的安危,气得老太师一大清早去坐在王大人府上,逼得王大人只好又下令赶人。
      “好汉不知,这杨太师也与甄氏有仇,早就想借机寻他的错儿。听说这会儿老太师还坐在王大人府上,就等着甄氏去求情,要狠狠下他们脸子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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