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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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昌门下，原本混乱的局面渐渐平定。
爬上牛车的壮汉被巡兵射伤拿下后，藏在流民中的闹事之人便悄然散去。巡兵得了卫熠的命令，将整个西昌门外的流民营松松围着，不许人出入，等待府吏来查问。
未过多久，甄福先带了家丁来，将谷仓先封了起来。
甄福暗中查看米袋，果如玉京说的，并没有被动过，这才暗暗松口气。
玉京说甄府冬日施粥已持续多年，从不曾有过米中掺沙的事。袁氏要污甄氏米中掺沙，必得将临时搭的谷仓中的米袋全部打开，掺沙后重新装袋，这不是一般的重活，袁氏族中无人能做。
所以袁氏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是挑动流民闹事，真的伤了死了人，再拿流民背锅。
甄福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事体，又叫家丁从府中拖来干肉米面，煮肉糜施粥，确保流民不饿肚子。
再派个嗓门大的站在马车顶上将有人故意诬陷甄氏、挑动大家闹事的阴谋大声揭开。
流民中有不少是年年来沂州越冬的，靠着甄氏的善举顶过了一次又一次严寒，此时自然也要附和赞许，其他的人也都不笨，大家说说谈谈，弄清真相，气氛很快便融洽起来。
到玉京带着卫熠骑马赶来，流民营中已看不出下午的风波影响。
倒是下午斗杀疯牛又出了一次大风头的卫熠，在流民中间威望益高，这些人一见他来，便欢呼着围过来，一层层，潮水一般将他拥在了中间。
玉京妆扮成甄文，不起眼地来与甄福碰头。
“我已叫小橙扮成我的样子，去找知州大人首告。兹事体大，王大人定会派差班过来查证，你一直守在这里，盯着他们把证物都拖走。”
甄福一一答应下来。他见玉京咳得厉害，讶异不已，明明下午还好好的。可玉京也只含糊以“风寒”带过。
以父子身份与甄福揖别，玉京来叫卫熠启程。
卫熠本就不耐烦应酬，见她召唤，立刻向众人团团一揖，便跟着她走向马匹。
玉京以为他又要表演一出翻身上马，谁知竟没有。
他同她一样，踩着上马石跨上并不高大的马儿，倒像是有意给她留几分薄面的意思。
玉京略觉意外。
此人刚才在府内还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针对就差没揍人了……怎么，转变看法这么突然？
玉京端坐马上，狐疑地瞧着侧前方卫熠的后脑勺。
前世此人是出了名的桀骜难驯，投军后多年，魏侯都还会半开玩笑地朝她告状，说她府里出的不是个军侯，而是个能把天捅破的齐天大圣。
甄玉京颇觉无语。
卫熠在甄府确实算得上野蛮生长，当年她欣赏他的武艺和傲气，就算他惹了事，报到她这儿，也总是偏袒。
后来知道他要投军，她还特意请魏侯多加关照。
她实在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以致他后来年年派人看望魏侯，极尽孝顺，却一次也没再登甄府的门。
可奇怪的是，他始终不肯与她解除主仆之份。
直到她死，他都还是甄府名义上的奴。
玉京转开视线。
前世与他多年主仆，可两人真正说过的话，绝不会超过百句。
先时，她以为他就是那般沉默寡言的性子，可后来，她亲眼见他与旁人谈笑风声，机巧辞利，既不占便宜，也不落下风，武将里头算是顶能聊的。
可每一见她，便挂下面孔，用“不假辞色”来形容都不为过。
所以都下初传，说她是那位新晋军侯的心上人，她根本不相信。
后来说的人多了，她便将信将疑地试探一回，却碰了个钉子。后来时势逼仄，不得已使了手段，想用联姻将他圈住，收为羽翼。这回更惨，人家连赐婚都放弃了。
一想起这个，那股隔世的郁闷又浅浅袭来。
因为前世那个打击来得过于沉重突然，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听见卫熠这个名字，就避之不及。
甚至这个阴影，至今似乎仍在影响她。
一想到又要收伏此人，她本能地想要放弃。
“大哥？！”
玉京的思绪骤然被一声憨气十足的唤声打断：“真的是你？！”
刚从城门楼取了卫熠的弓刀跑下来的甄武，一眼先看见哥哥“甄文”骑马而来，赶紧扯直了嗓门呼唤。
“你不是跟大爷一起出门了吗？你回来了，那大爷是不是也回来了？”甄武一路跑来马前，拉住假大哥的马缰，一脸兴奋的样子。
玉京刚想张口，却又呛得咳嗽不止。
偏甄武粘着她不放，连珠炮似地问：“大哥你啥时到的？怎不先捎个信儿回来！听说外头路上正闹匪患，娘天天担心你，饭都吃得少了！”
突然又注意到了大哥的马，诧异地把马儿上下打量，又嚷：“咦？大哥，你出去的时候不是骑着黄缥马的么？怎么换成它了？你的马呢？马受伤了吗？”
玉京：“……”
“回去再、咳咳！回去再说！”玉京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边咳嗽一边对甄武摆摆手。
这是大哥对自己表示有事，叫他快让开的意思，甄武下意识地侧身让了让，可到底还想多问几句，当即叫声“等等！”。可没等他再追，眼前先是一花，已被一杆长枪拦腰横来。
那枪杆蓦地伸过来，像会拐弯似地，竟微微弓起，一下弹点在他胸口。
打得并不疼，可甄武却觉得像被谁使巧劲推了一把，整个人立脚不住，朝后面连退了两三步。
突然吃这一下，掉面子就不说了，连大哥也走远，眼见是追之不及，甄武懊恼地扭头，瞪向后面那个出手的家伙。
可一看清是卫熠，一肚子的忿忿登时炸成了惊喜的烟花。
“师父！”
“兵器给我。”卫熠道。
“是！”甄武二话不说，忙将弓和插满箭的皮囊送上。本来他就是来给卫熠送兵器的，只是一看见大哥，就把卫熠给的任务抛之脑后了。
“还有刀呢师父！”甄武嘿嘿笑着取下系在腰里的沉甸甸的腰刀，双手捧给卫熠。
卫熠接过刀，拿手掂了掂，一边拴束兵器，一边驭着马，拦住探头探脑还想去追假大哥的甄武。
“方才在粥棚，见你爹问起你行踪，想是有事要你去办。”卫熠顺嘴一说。
甄武却是楞住了，“我爹，找我啊？”
他平常最怵的就是爹，一听老爹找他，师父和大哥都不重要了，连忙支吾两句，一溜烟地往粥棚跑去。
卫熠瞧着他的样子好笑，可回眸一望见甄玉京，心里不知是哪根弦刷地绷紧，即刻便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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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下午眼看就要下起来的雪，居然又慢慢停息。
平康坊的破屋中，传出刻意压低的争吵声。
“为何不趁现在杀了她？！若不是爹你拦着我，方才在知州府外，我已经杀了她！”
发怒的是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青年，长得又矮又瘦，再穿着紧身的黑衣，活像一棵没长起来的枯麻杆。
站在他对面的袁无涯反倒比这个儿子高一点，他身材矮胖，一脸横肉虽也称不上相貌周正，但比起爱子的长马脸三角眼，还是略微可亲。
“你以为那是哪里？那是知州府！”袁无涯也不惯着儿子，怒气冲冲地压低声音道：“你在知州府门前暗杀朝廷四品命官！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我不怕！”袁映朴怒睁着三角眼，一脸凶相，看起来竟有些疯狂：“我要替妹妹报仇！姓俞的老太婆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头，我就杀了甄玉京，还老太婆一具尸身！”
“你？！”
袁无涯一瞬被儿子的愚蠢惊呆了。自然他也痛恨甄氏，可他活了四五十年，到底还算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否则早就不知死在何处！
“朴儿。”袁无涯重重叹口气，“甄玉京是动不得的。就算是俞氏，若非秀师赐下法宝，咱们也奈何她不得！”
“奈何不得？”袁映朴咬牙切齿，面目都有些扭曲，“若不是父亲过于懦弱，我袁氏，何至于如此被甄氏踩在脚下！
“小妹在京中受那妖女百般羞辱，小妹本可以给她下盅，却被父亲阻拦！下午我本可以射杀甄玉京，又是父亲阻拦，生生让她跑了！”
袁映朴越说越气，猛地抽出短刀一刀扎进泥墙里。
“难道父亲也看上了那个甄玉京的美貌，才这般——”
——啪！！
袁无涯阴郁地甩手给了袁映朴一耳光。
“就你这等暴燥易怒、口无遮拦的性子，别说对付甄玉京，就连甄家最愚蠢无谋的甄暇，你也斗不过！
“你可知你妹妹为何没能给甄玉京下盅？是因为甄玉京故意挑了时候激怒她！让她在甄玉京担任天子祭典迎神使的时候去使手段，去下盅！
“你妹妹想得很美，想让甄玉京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可她知道吗？！
“那个时候，人家享受的是小驾卤簿！黄盖羽伞，骑从警跸！你在天子卫队跟前耍、耍那些小伎俩，那那、那能得手吗？！”
袁无涯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脑门上青烟滚滚，可袁映朴呆滞地看了一眼他爹。
“故意？”他反应过来，却更怒了：“妖女该死！”
袁无涯：“……”
“你，不要去害我。”若不是功夫不到位，袁无涯已经想一掌劈死自己这个傻儿子。“你今日扮作流民偷袭了牛车，已是大功一件。要不是那个卫义出来多事，甄玉京现下已是一具冰凉的尸首。”
袁无涯吁吁喘了口气，又道：
“甄玉京必须死，但绝不能死在咱们袁氏手里。击牛车的目的，原本就是杀掉她。但此计不成，咱们得另寻一计。”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