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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知晓 ...

  •   “唐侍郎?”顾元白跟着茫然地喃喃出口,这才得空注意到唐京墨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往日那或青或白的素衣,而是一身纹了图案的官服。
      唐京墨轻挑了眉头:“怎么,这么见不得身边人高升?”
      出口片刻,唐京墨又幡然醒悟般一点头:“哦——已经不是身边人了。”
      顾元白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他看着唐京墨的面庞,感到很是陌生,他活了两辈子,以为上辈子在共患难时就已经看穿了唐京墨嘴硬心软的真实模样了,难道到头来,连共患难都能伪装吗?
      唐京墨见他不应答倒也没逼迫他,自顾自往下说:“我今日来,是特意改道来谢谢你的。”他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官服,嘴角都漾起笑意,“若没了三皇子好心收留我,我如何有机会在歇云府里卧薪尝胆,好抖露您藏了那么久的秘密呢?”
      顾元白垂了头,暗自苦笑:“先前的日子,你都是装的吗?”
      “你是听不懂‘卧薪尝胆’四个字?还要给你在牢里找个老师?”
      顾元白不管他的冷嘲热讽:“那在江南的日子呢?”他抬起眼睛,渴望在唐京墨的眼里找寻到一丝波动,“在琼川的日子也是假的吗?”
      “琼川”二字一出,顾元白如愿在唐京墨眼里见到了波澜。可唐京墨最后只是垂了片刻的头,再抬起头来时已是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此一说,那些日子,都是发生过的?”
      顾元白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默认了。
      唐京墨点点头,笑道:“这样啊,那就都说得通了。不过,你还真别说,幸好我过了那两年苦日子,我才知道我要什么。”
      他向前走,紧贴着栏杆,和顾元白的距离近在咫尺。唐京墨伸出手,轻轻点在了顾元白被破旧的囚服包裹的胸膛上,一字一句道:“我要,再也不过苦日子。”
      顾元白猛地抓住了唐京墨的手,他身后的两人猛地冲上来,越过栏杆把顾元白一把推在地上。
      顾元白仰头看着栏杆另一边的唐京墨掏出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他方才被握住的手指,眉眼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洒在地上。他直视着顾元白不可置信的眼睛,轻声说:“既然都是前尘往事了,就都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了。”

      唐京墨走后,顾元白久久不能回过神。
      他想过很多次跟唐京墨坦白那些梦境都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时候的场面,计划来计划去,决定把这件事在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唐京墨,说完就立刻向他表明心意。他想到可能事情不会如此顺利,不会每一步都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唐京墨可能会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可能会提前发觉这一切,可他是怎么也没料到过,最后坦白这些事情的时候会是这个场面。
      他活了两辈子,都从未见过唐京墨如此面目:分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他觉得狰狞。
      顾元白忽然想起先前他没放在心上的宫中传言,传言里都说唐京墨牙尖嘴利,忘恩负义,逮着谁都得咬一口,不见血不罢休。当时顾元白只当唐京墨是被唐家逼成如此模样,和唐京墨共患难了两年之后更加笃定那些都是他为了保护自己的乔装。
      可如今,顾元白却不再确定了。如果京城中人人都那么说,那是否这件事是空穴来风?

      唐京墨在和顾元白交谈中露了他先前的名号,于是现在人人都知道顾元白在下狱前是三皇子,并且所有人在下狱前也都知道,三皇子是那个在朝中有勇有谋,风头正盛的嫡子。
      于是他们更是对顾元白侧目以对。
      这场见面几乎是打垮了顾元白,因为他原先那最后一点希冀被唐京墨亲手捏碎了。
      他开始每天都沉闷地缩在角落里,饭也不好好吃,先前在身上还残存的灵气慢慢消散了。
      有好事者以为顾元白自此一蹶不振了,认为这是个把他打服然后从此占山为王的好机会,于是趁着夜里顾元白睡着的时候准备动手,可没料到顾元白根本没睡着,于是夜里边忽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晚上黑灯瞎火,谁都看不见谁,于是大家都缩起来不敢乱动,等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地上躺着已经昏厥过去的不是顾元白,而是那个要偷袭他的人。顾元白本人毫发未损,仍旧一整天都窝在角落里。
      自此,更没人敢打顾元白的主意。
      这么一天天的沉默下去,所有人都把顾元白当个霉头,把他晾一边,没人敢碰他,自个在一旁演着其他死囚犯的江湖大戏。
      突然有一日,那囚犯里有一人忽然走到顾元白身边,和他一起蹲下,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天天不说话,没事吧?”
      顾元白瞥了他一眼,见他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但身子看起来瘦弱,估摸也是个被欺负的人,现在靠过来应该是想寻求他的庇护,于是他没吭声,并不准备搭理他。
      那年轻人又自告奋勇地说:“哥,我以前也是个朝廷官,但是做得小,也就是□□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叫包儒。”
      顾元白一愣,这名字他听得十分耳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上一世和唐京墨住的房子,就是包儒他留在老家的娘去世后留下的房子。他一只以为包儒是随着大余一起殁了,没想到竟是当了死囚进了天牢吗?
      “你是……前几年,那个进士?”
      包儒一阵欣喜,忙说没想到顾元白还记得他,然后又开始哀叹,说他在朝堂上的时候一直觉得顾元白是个难得的英才,可以和顾元呈平分秋色,一直都很仰慕他,没想到最后两人竟是在这里相遇了。
      顾元白没空搭理他的伤春悲秋,他单刀直入,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包儒说,他原本一腔抱负,做着九品芝麻官,想着慢慢往上爬,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结果忽有一日起床就被押去了官府,非说他杀了人。他自然是咬定了他没有,结果跟着官府的人回自己宅邸一看,竟是在他隔壁客卧发现了一具□□流着血的惨死女尸。那是他第一次见着这个尸体,女尸的家里人却一口咬定是他杀的。他百口莫辩,又没人能证明,连续审了两个月,分了三次审,最后还是认了他杀人,给他扔进了天牢里,判了死罪。
      顾元白从未听说过此时,一时有些讶然。
      包儒似是因为说到了伤心事,一时有些情难自禁,起身便要离开顾元白身边,说是看到顾元白没事踏遍放心了。
      顾元白没有拦他,但第二日他便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身影,身边多了包儒这么个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自打上次唐京墨来过之后,再也没人来看过他,不知是被阻拦了,还是当真所有人,包括那个曾经为他哭天喊地说是要替他向父皇求情的傻小子顾元今,全都认定了他就是那个叛国反贼。
      那点渴望活的心思,在一日日潮湿阴暗的牢狱之灾里渐渐被泯没了。顾元白在一日日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慢慢想着,若是秋后如期被问斩了,那就如此吧,他有点累了,不想再来一世了。
      可这想法出现并没多久,牢里又忽然被扔进来了一个新的人。
      顾元白还没来得及正眼瞧见那人的模样,其他死囚犯就如一窝蜂一般涌了上去,对他拳脚伺候,好一会才散去。顾元白全诚作壁上观。
      那人蜷缩在地上,已经失了力气,但顾元白从他斑白的鬓边看出来,这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他不禁有些唏嘘,不知是何许人也上了年纪还不好好颐养天年,作怪还能作到天牢里来。
      下一秒,那老人铆足了劲坐了起来,露出了狼狈的面庞。
      是林秉宸。
      无数思绪从顾元白的脑袋里纷飞飘过,太过芜杂以至于顾元白只剩脑中一片空白。
      包儒显然也认出了林秉宸,同样震惊,但他不明其中的原因,于是还当林秉宸是个德高望重的高官没落至此,慌忙上前要去扶他起来。
      一旁的其他死囚见包儒殷勤模样,直接将他一齐掀翻在地,然后下一秒就被顾元白踩在了地上连连叫饶。
      林秉宸顺声望过来,望见了顾元白。他在认出顾元白的那一刻忽然笑了出来,笑得猖狂又悲戚,笑到最后几乎没了声响像是要背过气,最后抬了头,才知道他竟是在无声地痛哭。
      顾元白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发泄完那些多余又没用的情绪。
      林秉宸看着顾元白平静的面庞,一时怒从中来,敛了哭意,红着双眼大声怒斥道:“顾元白,你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顾元白第一反应是林秉宸说的是不冷,心想他是不是疯了要跟一条狗过不去,而后才意识到,林秉宸说得怕是唐京墨。
      顾元白冷笑道:“他连顾都不姓,用完我转头就把我扔了,现在高高兴兴当了侍郎,到底谁是谁的狗?”
      林秉宸却丝毫不管顾元白说了什么,两腿叉开瘫坐在地上,仰天长嚎:“姓唐的,他要的是当皇上!他马上就要当皇上啦!”
      天牢里疯子太多,疯言疯语穿不过坚硬的墙。
      但顾元白很快就知道林伯棠口出狂言的缘由了。
      那天下午,又被扔了个人进来,被林秉宸紧紧护在了怀里。
      是林伯棠。
      又隔了一日,第三人被扔了进来。
      这次是顾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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