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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死牢 ...

  •   顾元白下过天牢,是之前同顾玄雍一道来问狱听情的时候。几年一过,他竟成了那个要被问狱的阶下囚。
      天牢里整日除了哭嚎声就是疯子一般的叫骂声,顾元白只安安静静得待在那一方阴暗的角落里。
      顾元呈来看过他一次,依旧是本着一张独属于太子的严肃面庞。他看着顾元白,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哀叹就等于已经给顾元白定了罪。
      顾元呈走后第二天,顾元今也来了,身后还跟着顾元亭。
      顾元白其实不愿见到顾元今,他不想让顾元今见到自己落魄的模样。可顾元今不知什么高低贵贱,见到顾元白就直接扑向那硬邦邦的铁栏杆,一下就大声哭了出来,跟周围其他囚犯的哀嚎汇成一片,此起彼伏,顾元白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关了。
      顾元白觉得好笑,伸手把顾元今的脑袋推离了这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打趣道:“别提前哭丧啊。”
      顾元今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他相信他叙敛哥是好人,不会做这些事的,说他去找父皇求情了,父皇不相信他。
      顾元白只是苦笑着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子,没有答话。顾元亭也跟着在一旁愁眉苦脸,劝着顾元白早点服软,说不定父皇还能开恩留他一命。
      顾元白看着这场面觉得好笑,分明是两个立场的兄弟俩竟然一同来看望他这个阶下囚。
      最后要走的时候,顾元白一伸手,越过栏杆拽住了顾元今,问:“唐京墨这几日怎么样?”
      顾元今说,唐京墨仍旧每日都来给他上课,毫无变动,宫里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传闻。
      顾元白稍稍放下了心,目送着顾元今和顾元亭一道离开的背影。他心想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被堂审,所以住在歇云府中的唐京墨还没有被牵连。就算现在有人要拿歇云府做文章,也只需唐京墨愿意稍微向唐虔弯下腰即可,毕竟他姓唐,命到底还是能保得住。
      这七天里,再无其他人来看望顾元白。
      顾元白心中一方面庆幸,唐京墨不来看自己就可以少跟自己扯上关系,处境更安全,可另一方面又不受控地心中压不住的难过:唐京墨的冷漠与疏远,放在现下看,像是写明了要与顾元白断了联系。
      顾元白在不见天日的天牢里过得有些恍惚,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促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他分明已经是重活一次,为何还是能把自己送进敌人的嘴里,又让本该也爱着自己的人同自己疏离。

      堂审那天是个晴天,也是顾元白这七日里第一次见到光。
      他被押着跪倒在大殿里,顾玄雍早已坐在龙椅之上,脸上是肃穆与挣扎。
      案件是唐虔和其他两公审理,顾玄雍只是高高坐着俯视这一切。顾元白不知唐虔立场为何,但他知道唐虔一定期望着看他的笑话。
      顾元白没多少说话的空间,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申白着自己的清白、自己的无罪。等到要传唤柯青阑的时候,只等来了下官报来一句:“柯青阑已经死在狱里了。”
      顾元白一顿,下意识问出口:“什么时候的事?”
      唐虔说:“今天早上。”
      被殴打成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死在狱中倒也不奇怪。可若是今早才死,顾元白便暗中觉得,这是摆明了有人怕柯青阑当庭供出别的人来,说不定背后就是那位“大人”。
      顾元白知道自己这一片苦心经营的计划若是还不说出来怕是再无见光之日,便直接磕了头,当庭改了口,把自己入局的目的、计划和过程都全盘托出,还报了林秉宸的名字。
      一时朝堂上一片哗然,顾玄雍龙颜大震,可被提到了名字的林秉宸确实气定神闲,背着手走了出来,道:“见自己脱不了身了,便想拖人下水?顾元白,你当真是好脏的心!”
      顾元白气急,躁得两眼通红,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林秉宸还想继续落井下石,却一道声音蓦然从人群中响起:“怎还改了供词?”
      这声音太过熟悉,顾元白只听到第一个音节就知道是唐京墨。他慌忙地转头去寻那声音,见唐京墨从人群中信步踏出,仍旧是蹙着眉,一脸气定神闲的神情。这个世界上只有唐京墨知道顾元白的真正计划,于是他绷紧了身体,焦急地等着唐京墨开口、为自己正名。
      唐京墨居高临下淡淡地看着顾元白,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温度。他缓缓开口道:“前脚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后脚又改了词说自己都是为了大余好。这让人到底信你那一句话?”
      顾元白喉头一紧。他打心底里相信着唐京墨是站在他身边的,不会是落井下石的人,于是便会错了意,争着说着:“我是怕再不说这些计划恐自此冤死,让这些叛人得了逞。还请父皇明查,不要放过这些叛人!”
      “不用明查了。”唐京墨打断道。
      顾元白诧异地望向唐京墨,却只见那人转过身去,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张,向顾玄雍跪下:“这些都是微臣在歇云府中卧薪尝胆几个月来找到的证据,足以证明顾元白与朔阴有染,企图颠覆朝堂,罪人身份足以坐实。”
      “卧薪尝胆”四个字像一把剑,直穿顾元白的心脏。
      剩下发生了什么,顾元白基本不记得了。
      他仿佛落入一汪刺骨的秋池,全身上下被寒意浸透。他盯着唐京墨的脸,企图从他面上找到一丝玩笑的证据,哪怕是一丝悔意。
      可是没有。唐京墨甚至不舍得再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目光。
      最后回荡在大殿里的只有铿锵的四个字:“秋后问斩”。

      顾元白被扔进了关死囚犯的牢房里。
      一个房间里的人各个都是蓬头垢面,像一个个孤魂野鬼。他们不认识顾元白,也不在乎这人是谁,反正他被扔了进来就别再想翻身出去了,入了秋以后都得死。
      顾元白仍在被唐京墨背后捅刀的哀恸里,神智恍惚又满心苦痛,卫兵给他上了脚镣,把他摔进了牢房里他都没吭一声。
      一个牢房就是一个小江湖,管你是谁,要被几时问斩,进了这就得从了这的规矩,进来都得先挨一顿打,给你打服了,日后顿顿都可以从你嘴里抠点米。
      牢房里其他的死囚犯看到顾元白一声不吭的模样,便打定了心思,估摸着是哪个文官触怒了龙颜被扔进来了,见长得也是个白面小生的模样,于是一个个都站起身来蠢蠢欲动。
      只可惜他们没算到,顾元白是从小吃皇粮长大的,从小又跟着将军练功,练了一身腱子肉,有鼻子有眼的一套拳脚就算被带了手铐脚镣也能压囚犯的江湖手脚一头。
      他都进了死囚牢房了,自然出手也不会再顾忌力度,心中本也有莫大的痛苦无处释放和排解,于是冲上来的都中了奖,顾元白次次出手都是下死手,最后是被手铐脚镣限制着才让他们捡回一条命,还能活到被问斩的时候。
      所有人都心想着那么多凶神恶煞的死囚都只有在他手下惨叫的份,不知道皇城禁军是有什么能耐,能把这活阎王给抓进来。
      顾元白借机跟那些死囚划清了界限,说他不想管他们的事,他们爱怎么斗怎么斗,只要不斗到他头上他就不会找他们的事。
      他们都认了顾元白是个玉面阎罗,天天打饭吃饭睡觉都离他八丈远,每日都只能见着他一个人在墙角坐着,不是低头就是望天。
      但只有顾元白自己知道,他每日在牢房里都在焦虑着,焦虑着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变数能否是让顾玄雍彻底放下心认为不再有叛人,还是能让他提起警惕,他不知道是秋后的问斩先到还是朔阴的军队先来,他笑着自己活了两世,竟是一世比一世活得短了,还真是个笑话。
      他还想念着唐京墨。
      他没办法停止自己的思念,过往与唐京墨之间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在顾元白的眼前回放,像看戏的一样,从白天想到晚上。他不相信唐京墨会这么将他拱手让出去,虽然最后顶了他罪的证据都是唐京墨双手奉上的,可万一,万一——万一唐京墨另有打算呢?唐京墨都梦完了上一世,他分明一切都回想起来了,他如何还会陷顾元白于如此境地?
      顾元白每日都抱着这点微薄的幻想艰难地活下去,饭吃不好,觉睡不香,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在半夜的一片漆黑里,缩在墙角的茅草里想着于唐京墨昔日的点滴悄悄抹眼泪,边哭边骂自己没出息,边骂又边想着,反正都离死不远了,哭会又何妨。
      于是顾元白每日都望着那铁栏杆,盼望着唐京墨会不会出现,会不会同他说一切都是误会,其实他另有打算。
      没过几日,他还真把唐京墨盼来了。
      顾元白看见唐京墨的时候,几乎是从角落冲到了栏杆前,在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中紧紧扒住了栏杆,想叫他“仲砚”又觉得自己太过狼狈,开不了口,于是又慌张想要躲藏。
      唐京墨始终眯着眼睛,不咸不淡地看着顾元白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他身边还跟了两人,顾元白不认识,以为是带他进来的侍卫,结果却忽然听见那两人开口道:“唐侍郎,就是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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