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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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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京墨醒的时间不凑巧,现在天色已晚,他却了无睡意,一是睡了太久,二是他怕一闭眼,就又回到那灾难般的梦里。
顾元白早早就困了,呵欠一个接一个,看起来像是在唐京墨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受了不少累。
唐京墨赶他去睡觉,顾元白却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屁股一点都不挪,直接往唐京墨旁边的桌案上一趴,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仲砚,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说了好多遍了,我不生气,耳朵拿去喂狗了?”唐京墨无奈,像摸心软的脑袋一样轻抚上了顾元白的发丝。
顾元白还是不信,又嘀咕着“相信我吧仲砚,我说的都是真的。”
唐京墨无奈,边给顾元白顺毛,边逐字逐句应着顾元白的话。应到最后伏在桌上的人渐渐没了声音,顾元白低头,发现顾元白已经睡着了。
他悄悄出了书房,见请柳正顺着墙根四处张望着蹑手蹑脚要往府外走。唐京墨皱眉,直接开口喊:“请柳?”
请柳倏地顿住,看向唐京墨的眼神如临大敌,尴尬地笑了笑。唐京墨关好了身后书房的门,走近:“大半夜这么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你偷了卖身契准备潜逃。”
请柳慌忙摇头摆手,跟方才急着辩解的顾元白有些像,唐京墨心下好笑道,还真是一对从小玩到大的主仆。“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去跟流觞私会去的。”
请柳脸一下就白了,看着唐京墨跟见鬼了一样。
唐京墨很是不解:“怎么着,你跟流觞这么明显,你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放心吧,你主子也知道了。”
请柳脸一阵青一阵红,心里想着唐京墨竟然还好意思说他,歇云府里哪个下人不知道他和他们主子关系不简单。但是请柳没敢说,她怕唐京墨转头就跟顾元白告状,最后变成顾元白修理她。
唐京墨以为小姑娘被吓傻了,忙摆摆手道:“不拦着你,没棒打鸳鸯的兴趣。你家主子睡着了,你去帮我拿个干净毯子,我给他盖一下。”
请柳忙应了命,跑去拿了床薄被递给唐京墨。唐京墨挥挥手让她去找流觞去,自己刚转身走出去两步,又把请柳叫住了。
请柳以为唐京墨反悔了,又是一脸紧张。她听见唐京墨问:“我睡着这一个月,你可知三皇子都做了什么?”
见请柳皱了眉,一脸为难,唐京墨又补道:“别误会,我只是见他睡着了,不好打扰他,想知道他为何这么累而已。”
请柳点了点头,思考着:“殿下这一个月经常外出,听流觞说他几乎每天都入宫,从宫里出来还会去一些其他地方,具体是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殿下不经常带我,我一般留下来照顾唐公子,反正挺忙的就是了,中午如无大事还要特意回来一趟,进屋去看看唐公子。”
请柳说了一半又一惊一乍的,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大概半个月前的时候,殿下突然感了伤寒,咳嗽了好些日子,最近才好,不知道现下没什么力气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的原因。”
“伤寒?”唐京轻笑,“身体这么差,春分都过了天天捂这么多还能伤寒?”
怎料请柳忽然举了手:“这个我知道!我当时跟去了!殿下是在宫里荷花池里救了落水的裴家小姐,湿了身又吹了风才得了伤寒的!”
请柳满眼亮光,看着唐京墨仿佛在求夸奖。
一阵寒冷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唐京墨的脸一瞬失去了血色。
若是他没记错,他在梦里的时候,听见的那场林伯棠和顾元白的争吵,说的就是顾元白救了裴衣,又对她情根深种的事情。他当时本觉得是自己发了疯,可为何分明梦境已和现实岔开了道,最后偏又这一件事情相同?
唐京墨抱着那薄被,想往后退,却腿一软,向后一个踉跄。请柳慌忙要来扶唐京墨,却被唐京墨推开。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方才还会嘲笑顾元白的人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颇为怀疑唐京墨是不是去巴蜀呆过,学了点民间艺术回来。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传言?关于顾叙敛的。”
请柳茫然地摇摇头。
“当真没有?”
“真没有哇,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斜,哪里会流出什么传言。”
还好,还好。唐京墨在心里如释重负般叹道。还好和梦里不完全一样,没有传出顾元白和裴衣的流言蜚语,说明这不是梦,终归和梦里不相同。
唐京墨放了请柳去找流觞,自己拿着薄被进了书房。
顾元白仍在酣睡,看起来累极了。也是,听请柳说,他这段时间事务繁忙,在奔波之余还要拐回歇云府一趟来看他。照顾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昏睡之人绝非易事,再加上前段时间感了伤寒,怕是他和请柳早都累垮了。唐京墨把薄被轻轻披在了顾元白的身上。
他熄灭了顾元白身边的油灯,只在角落留了一盏,照着他手里的书。
光照着纸业,唐京墨的视线却在呼吸均匀的顾元白的脸上。
他恍惚想起梦境里,自己有几日睡不着,翻过身借着月光偷偷看顾元白睡颜时的场景。
唐京墨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总觉得,梦里发生的故事逻辑才是通的,当下的现实才是一场荒诞的美梦,而这一切的变数,都在他成为顾元今少师的那天出现:顾元白闯进了他的生活。
可顾元白为何要闯进他的生活,又为何要对他好?顾元白始终没有给出一个足以让唐京墨信服的解释。他在住进歇云府之后,渐渐习惯了有顾元白的生活,仿佛顾元白对他好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他回过头来细细品味这一切,却反觉得这是一件不能细想的可怕之事:因为顾元白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毫无理由。
唐京墨在原本无望的肖想之外生了点别的猜测和妄想,可这点妄想的归根却是顾元白毫无逻辑的对他好的行为。若是顾元白不是个表面单纯之人呢?若是顾元白一直在利用他呢?若是顾元白早就看破了唐京墨的心思呢?那他这越来越恃宠而骄的姿态岂不是笑话一场?
唐京墨忽然想起了请柳口中的话,她说顾元白会去一些其他她不知道的地方。唐京墨又忽然想起林伯棠诘问顾元白的时候,他说,顾元白会同裴衣一道逛集市、聊天、说笑……
莫不是去这些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其实是同裴衣私会去了?
书页被攥皱了,唐京墨却丝毫没察觉。
可顾元白分明先前就说了有喜欢的人,那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是本来就是别人,这一场大戏都是唐京墨自己编排出来的自作多情,还是他本是破天荒地钟意唐京墨,在他昏睡之后又移情别恋了裴衣?
唐京墨的手连同心脏一道发着颤,下巴紧绷着,如一张绷紧的弓。
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无法接受。若是像先前一样他从未看到过希望也就罢了,他也就接受了认命了,一辈子当一只唐家的狗混过去得了。
可他现在见识了顾元白的好,又成了歇云府的人,心中被种下了希望的种子,又如何再让他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呢?分明离光这么近,他如何甘心回到过去人生的黑暗中呢?
唐京墨身处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了顾元白的脸颊。
顾元白没有醒,但被冰凉的温度刺激得皱了眉。
唐京墨什么都做不了,他能做的只有在心中虔诚地祈祷,希望他的所有无法接受的猜测,都是痴人说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