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完整 ...
-
这场梦摇摇晃晃。唐京墨飘荡着,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感觉当真刚结束那一世的生活,好像上一秒自己当真在那破破烂烂的小瓦房中,裹着冰冷的身子躲在顾元白的怀里。
他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脚落地的时候又忽觉头晕,跌回床上捂着脑袋坐了好一会。
唐京墨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好像许久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一般。
关于现实的记忆渐渐回了炉,唐京墨抬眼望窗外,发现天仍是朦朦胧胧的黑,像是傍晚。他依稀记得自己入睡的时候也是傍晚,天色也是如此。那他这是睡了多久?怕不是一整天?能把一整天都睡过去,他是不是当真如梦里一般活不久了?
缓过神来的唐京墨逐渐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下了床,向门外走去。
双脚迈开的刹那,唐京墨忽感到了似乎许久未见的轻松感。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梦里拖着无力地病躯,行走在乡间田野上,走两步就开始摇摇晃晃的感觉,现下突然感觉如此轻松,反是不习惯了。
说来好笑,这巨大的反差感让唐京墨二十多年来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体还挺健康。
唐京墨推了门出去,一阵暖风拂面而过,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气温竟是回升了这么多。
歇云府里亮的灯并不多,大抵也是人丁不大兴旺的缘故,现下只有膳堂的方向亮了光。
唐京墨向着那膳堂走去,走到一半就看见那大门敞开,桌子上放着零星几个盘子,顾元白正坐在桌边安静地吃饭,左边坐请柳右边站流觞。
方才才经历过一场如此逼真的相依为命、生离死别,现下又当即看到了方才已经告过别的人,虽知这里才是现实,但唐京墨这一瞬还是心里涌上了澎湃的庆幸感。
唐京墨没来得及让情绪发酵太久,顾元白就在夹菜间抬起了头,看到了正在向膳堂走来的唐京墨。
唐京墨看到顾元白手里的筷子一顿。他的眼力还不错,于是很不解地看到了顾元白握着筷子颤抖的手和震惊的表情。
唐京墨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自己是一件如此值得激动的事情,于是继续向前走,他心想难不成是见自己长眠不起顾元白还以为自己死了不成。
顾元白直接扔了筷子,三两步冲出膳堂,冲到了唐京墨跟前,没有减速,几乎是撞向了唐京墨。唐京墨惊得瞪圆了眼睛,被撞得胸口一震,气还没喘匀,就感觉到了身后紧紧箍住自己身体的双臂。
唐京墨刚在顾元白的怀抱里站稳身形,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忽觉肩头一湿。唐京墨眨了眨眼,生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顾元白竟是在抱着他,把头埋到了他颈窝里一声不响地哭。
唐京墨一双手不知该在何处安放,他恍惚又想起梦里自己托付后事让顾元白给自己埋后山的时候,好像也是差不多情形,心中一惊:他不会说梦话说出了梦中的台词,真给顾元白托付后事了吧?
他试探地开口:“顾元白,我说的都是梦话,你若是听着什么,别往心里去。”
顾元白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但此刻唐京墨醒来的情绪已经压过了其他需要思考的事情,他权当唐京墨刚睡醒还糊涂着在说梦话。
他从唐京墨身上抬起头,眼泪还挂在通红的眼上,而后咧开嘴角给了唐京墨一个明媚的笑,边笑边喃喃着:“仲砚……”
唐京墨被这景象震得方才梦了什么一下全丢在脑后去了:“怎么着,又哭又笑的,我死而复生了吗难不成。”
本是玩笑话,顾元白却忽得身体一僵。唐京墨不知道这话又着了他的哪条道,顾元白的手犹豫着松开了唐京墨,垂了下来。
顾元白仿佛才回过神来,欲盖弥彰地抹抹眼泪,越抹眼睛越红。他一如既往地拉起唐京墨的手,把他拉进膳堂里:“仲砚,饿了吗?饭还没凉,我让人再给你盛一碗?”
唐京墨被这么一问,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请柳去给他盛了一碗饭,唐京墨这有名的小鸟胃竟是破天荒地吃了整整一碗,给请柳和顾元白看得眼都直了,忙哆哆嗦嗦问他还要不要加饭,唐京墨摸摸其实也不太鼓的肚皮捂着嘴打了个嗝,说还是不了吧,听着还挺矜持。
请柳看着顾元白眼都看直了的模样,也没好再开口问顾元白要不要再吃一点。他方才没扒两口饭就见着唐京墨了,魂丢了一样就冲出去了,这会光顾着看人吃饭,自己都一筷子不动的,眼珠子都快掉碗里了。
刚放下筷子,唐京墨就随口问道:“我记得我睡的时候就是傍晚,现在还是天黑。我难道睡了一整日?”
顾元白知道这个问题早晚要来,并且瞒也瞒不住,但唐京墨真问起来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沉默了,答案在嘴里盘旋了一圈,出口的只有支支吾吾的咿呀声。
唐京墨皱了眉,从顾元白的表现看出来这事情并不简单。“叙敛,告诉我。”
顾元白叹了口气,闷声道:“今日是谷雨。”
唐京墨一顿,掐着手指头算着,仔细回忆了一会,而后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元白:“你说,今日是……谷雨?”
顾元白沉默地点了头,眼里没有一丝骗意。
唐京墨放在桌子上的手有些止不住地颤抖,吸进肺里的暖空气都开始发冷:“可我,可我分明记得,我睡着的日子是春分……”
顾元白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那你意思是……”
“仲砚。”顾元白忽打断了他,替他说了剩下的话,“你睡了约莫一个月。”
唐京墨愣在那里。
请柳慌忙收拾桌子,把菜都撤下去,怕两人之间出了事第一个遭殃的是盘子。
顾元白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唐京墨的诘问,提前把脑袋低了下去,一副认错的卑微姿态。结果等了片刻,只等来唐京墨一句:“那我怎么还活着?”
顾元白一怔,抬起头,看着唐京墨认真的模样,心里总觉得唐京墨怎么醒来之后思考问题的思路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你这段时间需要吃的东西很少,我每日都会去给你喂水,你咽不下东西我就做了点稀的喂给你。上厕所的话,我可以直接把你……”
“够了!”唐京墨厉声和止。
顾元白抬眼望去,看见唐京墨脸上已是一片红。
本想着唐京墨还会继续问下去,结果唐京墨只是沉默地坐着,坐了许久,没问任何事情。最后看天色已晚,唐京墨什么也没说,走出了膳堂。
顾元白担忧唐京墨的状态,便也跟了上去。
唐京墨没有回房,转身去了书房。他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先前那些昏沉感如今被一扫而空了。所以他现下不想那么早回房,而是要去书房坐一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绕得他脑子晕,所以他想自己坐一会捋一捋。
可都走到了书房门口,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顾元白。唐京墨无奈转过身:“你要用书房吗?”
顾元白摇摇头。
“那你……”
“我就是想跟着你。”顾元白打断他,“我看你一直不说话,我怕你有事。”
唐京墨推门进了书房,边走边道:“我应是无大碍。睡了一个月都没死成,传出去都能成京城神话等人来上供了。现在连昏沉感都没了,不知道是不是把后半辈子的觉都睡完了。”
顾元白进了书房就自觉关了门,拉了张蒲团乖巧地坐在唐京墨身边,看着人一如既往地皱着眉思索的模样,心里的波澜不知该如何言说。
毕竟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在身体和记忆上,都完完整整的唐京墨。
“仲砚,内个……”
“顾元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元白一愣,方才心里盘旋的旖旎顷刻就散了三分。他想了好半天,回道:“哦,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我发现朔阴在大余朝中……”
“这个我们等会再说。”唐京墨又一次打断道,“我先前生个病你都要带我不远万里下江南见关霁生,如今睡了约莫一月的时间,你却丝毫没有是我病了,大限将至的想法。”
唐京墨停顿片刻,扭过头不愿再同顾元白对视:“莫不是我落到如此昏沉的地步,都是你一手做的?”
这话把顾元白吓得脸都白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唐京墨猜到最后是觉得他在害自己,直接离了蒲团拉住唐京墨的手要解释,但这副模样更是让唐京墨会错了意。
“顾元白,你若实在不愿让我入局,我退出便是,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做这一出?”
“不是,仲砚,你别激动……”
“我如何不激动?”唐京墨又开始泛红,“你知不知晓,我梦里梦了些什么东西,我这一个月在梦中是如何挣扎的?你知不知道——”唐京墨哽咽了一刹,“你知不知晓我以为我如此昏沉,是快死了?”
唐京墨还欲继续责难,顾元白抢先一步强行捂住了唐京墨的嘴。唐京墨挣脱不开,只得被顾元白桎梏着定在那里,说不了话眼却越来越红,终是一滴泪从眼里滚了下来,滴落在顾元白的手上。顾元白一瞬失神,抽离了手,仿佛被那滴泪烫伤了。
唐京墨也没再说话,脸上还留了方才顾元白捂住他嘴时留下的红色手指印,乍一看如被虐待了一般。
他轻抚过唐京墨的眼泪:“仲砚,我没害你,我从始至终都没害你。”顾元白说得语无伦次,心里又酸又涨。他知晓唐京墨的怀疑是情理之中,但这份不信任还是让他心里搅得难受。
“我让你服下的所有药,都是关霁生那里拿的,都是给你调理身体,让你治病的,你的长时间沉睡只是药的副作用,这一月睡完就可以停药了,今后不也不会再昏沉。我发誓,我可以拿任何东西发誓,我无半分害你的意思,反是你要求的让我做的,我全都依了你的意思。”
说到这里,顾元白顿了顿,又垂下眼睛,不再看唐京墨:“我承认,我确实有事瞒了你,大概也不是小事。我只是,我想着,我想等这一切结束告诉你的,我一直都是如此打算的,我没想一直瞒着你。”
顾元白轻轻把头抵在了唐京墨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好似如此就可以不让唐京墨看见自己又不受控制盈满眼眶的泪水,但终是露了哭腔:“唐京墨,你好不好再相信我一次?”
唐京墨是只纸老虎,顾元白几滴泪就让他乱了阵脚,嘴上要拒绝,心里却是已经又相信了。